“年纪还是大了，年轻的时候常年在野外工作也没觉得一点疲惫，现在做点事就累的不行，腰酸腿抽筋。”教授禁不住一边喝咖啡一边感慨。

吴大笑了，笑话他提早认输，“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教授，其实不是你身体老化而是你心里疲惫，你现在做的事情哪像一个考古学教授做的事情啊。按照如今社会人们的平均寿命来看男性六十五岁还算壮年，因为你六十五岁之前也没办法退休，还得继续工作。”

他们不想兴师动众，悄悄的过去悄悄的把孩子接回来就好。当然对于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根本不会为一两张机票发愁，办法很多。吴小和孙下商量的主要是安全上的事情，还有小果子是否愿意直接跟她们回来。

吴小对此颇为谨慎孙下则相对乐观，吴小忍不住提醒，“小果子有三年没回国了，她虽然想家了但是教授之前不允许她回来，那孩子有时候固执起来跟教授一个模样，所以我们得提前想好对策，最好先通知一下，否则我们突然杀过去然后给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怎么办？”

因为临时出行又临近春节所以即便是商务舱的票也不好定，去的时候还好办关键回程票一票难求。杜家多事之秋这时候吴家孙家越低调越好，智能稍微动用一点关系查看临时航班的票务情况。

教授的精力集中在他不认识的草药上，并未注意这边发生的事情，吴大喊他过去休息一下，喝杯咖啡。一般中医师治疗的时候不允许病人喝咖啡，尤其是教授这般伤重。但吴大允许，只是咖啡是特别调制的白咖啡，吴小很拿手。两人肩并肩坐在长椅上，中间留出位置放杯子。教授觉得浑身上下有些酸痛，实际上刚才他正在帮忙除草，不是用除草机除草而是人工拔草，因此腰酸背疼再多难眠。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不拔草也得腰酸背痛哪里都难受。

孙下点头，“大嫂的意思我明白，虽然这些事一次让教授跟孩子交代清楚有些强人所难，但除了这个办法也没比的办法了，只能教授那边先沟通联系了。事不宜迟，现在就让大哥上去跟教授沟通吧。”

吴小却摇头，“不用上去，教授跟你大哥两人又在他的药圃里忙活呢。”

教授微微一愣，放下手里的咖啡杯，“你说的道理我懂，但是身体真的有些承受不住了，长年累月的小伤小病不在乎，现在找来了。幸亏有你这个药罐子，否则不知道还要受多少罪。所以我一直觉得华佗的麻沸散才是最了不起的发明，别的我懂的也不多。”

教授站在药圃当中很开心，他喜欢闻各种中草药原本的味道，他喜欢自然的感觉，他如今的身体年前没有任何可能走出这个院子了，所以药圃成了他最喜欢呆呆地方。吴大自然也不反对，他治疗的办法跟别的大夫总是略有不同，倒不是他过于标新立异而是他在治疗病人身体伤痛的时候更加注意病人的心理调节，这点对于传统中医来说并不多新鲜。因为中医治疗一向讲究舒筋理气，标本兼治。气可以代表人的精神状态，调理气息本身就包含疏导引导人的心理治疗。看似简单的中医师的三言两语，很多时候却可以让重病缠身失去希望的病人重新获得希望，更加勇敢坚强的坚持治疗锻炼。

教授既是病人也是最好的朋友，所以在治疗的时候教授一向百分百配合，吴大则更多以多年好友的语气跟他谈论病情，轻松随意之中便化解紧张危机。眼下也是如此，吴小过来看似自然的在吴大近前耳语几句然后离开，只留下这对老友自行处理。

吴大看着他依旧固执的样子，继续笑，“孩子的年纪反应家长的年纪，虽然你生性孤僻，固执冷漠，喜好批判，更喜欢路见不平。但你结婚生子的年纪跟大部分人一模一样，小果子过年十八岁，你才多大，刚刚不惑之年而已。放在古代算是上了年纪，放在现代只是刚刚进入男人的黄金时期而已。”

教授不可思议的看着对面的老友，突然觉得不对，“吴大，有事说事，不必拐弯抹角，我可没什么耐心玩捉迷藏。”

吴大笑的声音更大，然后直言不讳，“我的教授大人，你不觉得在吴小他们出国之前你应该先给小果子打个电话简单说明下情况么？”

……

小果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想，然后问，“妈妈过年也无法回家对么？杜家好像并不太平……我们可以回自己的家。”

教授也顿了顿，“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过你可以选择回我们家，我让你阿姨他们提前准备。”

小果子这次回复很快，“算了，反正要回去也得跟叔叔婶婶们一起过年，去那边就是。不过不用麻烦婶婶们过来接，我自己回去，更方便也更安全。”

小果子什么事都想在教授前边，教授不好拒绝，“那机票买好了么？现在买票好像有些困难，我让婶婶们给你买票吧。”

小果子拒绝，“不用担心，有个同学家里的私人飞机刚好要在春节前飞回去，多我一个人不麻烦，这样简单又安全。”

教授一愣，赶紧询问，“是庞家那个女孩，你帮忙带进汉堡大学的那个，是么？”

可怜天下父母心，即便是教授这样的性格也还是对自己十七岁的女孩到处担心到处不放心。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这才长长松了口气，不过庞家的私人飞机降落在上海虹桥机场，所以约定好到时候让两个婶婶去接她。

挂断电话，教授长长出了口气，一旁的吴大禁不住疑问，“教授大人，怎么跟自己女儿通个电话像打仗一样？看你冷汗都下来了。”

教授无可奈何的苦笑着摇头，“你不知道，从那孩子十三岁开始我就发现自己越来越应付不来，她太聪明太勇敢太周到，往往这边我还没开口她已经知道了所有。”

教授接着把通话内容跟吴大简单复述一遍，吴大也忍不住苦笑着摇头，“这孩子啊，的确长大了，我们都有点驾驭不了了，真不知道以后要找一个多么优秀的男孩子才行……”

“怎么想唐简都是配不上我们家小果子的人，也许只是这孩子情窦初开被迷失了双眼。不过电话里一个字也没提那个小子么？”

教授点头，“没提，也不会跟我提，跟她妈妈有时候倒是说一两句。她跟我们说她与唐简之间的交往是另外一件事，不在我们的关系网之中。你看，人还没长大就先迫不及待的脱离父母掌控了。”

吴大突然微微皱眉，“那么，这件事唐简知道了么？”

教授抬手摸摸头，“暂时应该不知道，我们临时改变决定，之前他应该在跟小果子视频的时候知道那孩子今年不回了。而且以他自己的境遇也自然希望小果子呆在汉堡安全就好。”

吴大咬咬牙，“那要不要告诉一下，我总觉得，没什么根据，但是总有种强烈的预感，小果子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根本不是过年而是与唐简有关，弄不好这俩孩子能把天给翻了！”

教授再次叹息一声，“兄弟，其实我有这种感觉很久了，所以才不让小果子回来……不过弟妹说的对，如果我们强行不让她回国事情反而更难办，也许她更危险。还有，万一她偷偷回国根本不跟我们打招呼直接去找唐简了呢？那不是更被动？所以还不如我们主动将她叫回来，不能让孩子这时候成了脱缰野马，后果不敢想象。”

吴大深以为然，“是啊，明明小果子一项乖巧听话，人畜无害，可是我怎么有种她越长大越神秘的感觉呢。总是觉得她不但不会有危险，而且只要她不去伤害别人就算别人运气了。你说我是不是也老糊涂了？”

教授抬手拍拍吴大的肩膀，“那孩子不简单，从十三岁开始变得不简单，她的手段有时候让我和她妈妈感到震惊，但又不好明说。那孩子的自保能力远超过我们的想象，而且似乎在欧洲那边积累了不错的资源，所以我才担心她回国以后跟唐简一起胡来，那样真的拦不住！”

吴大还有疑问，“如此说来唐简那小子最了解她的底细了？”

教授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内联升布鞋，这是最舒服的中国布鞋，他很喜欢穿，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学校，他还喜欢穿长衫，世人皆知。他不想做网红不想标新立异只是按照自己的内心在生活而已。

“两种可能，要么那小子单纯到比我们更相信小果子的单纯，要么那小子扮猪吃虎其实他对小果子的真实情况最为了解。因此我一直在寻找机会想要跟他单独聊聊小果子，阴差阳错到现在也没聊成。”

吴大在旁边煽风点火，“那为什么不现在聊聊呢，直接视频，就用我的手机，他知道我的号码，而且还十分了解的样子。并且如果他通话不安全是不会接听视频的，如果接听就代表安全。在小果子回来之前我们有必要从他那里摸摸底，否则我们这几个长辈太被动了，甚至觉得有点像白痴一样！”

教授在衡量，他是不会轻易与唐简通视频的，但最后还是决定拨通过去，那边大概过了十几秒接通，那小子似乎在一个类似下沉式电影院的建筑里，四周没有窗子，只有灯光照明，应该在地下。

那小子穿着灰色卫衣，很舒服，很干净，室内温度看起来温暖如村，总之他看起来过得不错。而且他身边没人，只有他自己。他不说话等着教授说话，这是他一向的性格。

教授神情严肃，“跟你说件事，小果子过几天会回来过年，你提前有些准备。”

唐简抬手摸摸鼻子，“她没办法找到我现在的住处。”

只有这一句，简单扼要，一个字废话都没有。教授早已习惯他的风格，可躲在旁边看着的吴大却想冲过去赏他一顿老拳，这个年轻人真的过于自大过于目中无人，一点礼貌礼节都没有。但他也只能忍着，强烈的忍耐着，还不是动手收拾他的时候。

教授点点头，“还有小果子在欧洲的事情你知道的比我多，她从十三岁以后经历了一些变化，她在不是个单纯的数学系留学生。有些事你该跟我说说了，到时候了。”

唐简顿了顿，但眼神依然干净清澈，“小果子在欧洲的经历和发展你该问她自己，我不能透露，我有责任替她保密。但是我知道的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小果子无论在哪都没有人能够伤害到她，她不去找别人麻烦就算别人运气好了。”

果然，唐简的想法看法一样，而且他真的知道更多秘密，但他说不能说一定不会说，不管谁去问都不行。教授不会纠缠下去他太过了解自己这个关门弟子的性格脾气。

“如果小果子坚持要去找你见你你怎么处理？”

唐简摇头，“我不知道，现在我还可以跟外界联络，有安全线路，但几天后我将彻底跟外界失去联系。我今晚会跟小果子视频，尽量安抚。但是当我无法跟外界联络她自己使用手段找到我，那我只能被动等待。”

旁边的吴大气点已经快爆炸了，因为傻子都知道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唐简才有办法对付小果子了，他却一推六二五根本不负责任，这算什么？

如果可以吴大很想将他掐死，可是不行，也没办法做到。教授却在这时候突然转移话题，“看你气息不稳，活着，活下去，挂了。”

说完直接挂断通话，让吴大如鲠在喉，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知道表达什么好。教授却颇为镇定轻松，“不算坏事，至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人了解小果子，如果连唐简都不了解她那么我们岂不更担心？”

那边很快传来小果子的声音，孤单，低沉，带着一丝疲惫，“爸爸，你在叔叔家里？”

还没等教授开口小果子凭借手机号码已经洞察一切，教授忍不住咧嘴笑，“是啊，爸爸不小心受了点皮外伤所以过来叔叔家疗养，反正学校也放假了，我就想干脆连你也回来叔叔家，一起过年吧。”

教授一愣，随后也笑了，忍不住拍拍自己的脑袋，“当然要打，光靠吴小孙下他们没办法处理好的，那孩子脾气像我，越是关键时刻越固执，根本不听人劝。”

说完直接伸手要手机，他是个病人不带手机，况且他的手机如今几乎无法开机，吴大抬手递过自己的手机，不忘嘱咐一句，“有些事得想好再跟孩子说，不能太直接。”

金陵城南杜家大宅，吴小和孙下正在吴家商量去汉堡接小果子回来的事情，教授全程都未参与。小果子从小在吴家的时间就比在自己家里多，跟吴小孙下相处的时间比跟自己母亲的时间多。所以交给他们教授十分放心，而且他的伤需要静养，同时他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教授摇头，“没用的，什么事都瞒不过那孩子的，哪怕此刻杜家发生的事情她应该也知道了，她唯一不知道的是我的具体行踪。”

吴大不再干预，起身要走，却被教授抬手拦下，那意思没什么可回避的，那孩子从小到大你们带的更多。这是教授对他们一家的信任，吴大心里也觉得温暖。尤其是现在这种特殊时期让自己身边人感到温暖是最不容易的一件事。

教授拨通一个许久没有联络的号码，电话响了七八声后那边接起，教授还是不习惯跟女儿视频，除非每年春节，否则他都是直接打电话。

孙下想了想，“大嫂考虑的比较周全，虽然我觉得小果子应该很高兴跟着我们一起回国，不过现在的孩子的确都有很强的自尊心和领地意识，如果不提前通知就过去有可能适得其反。那么这件事肯定要大嫂亲自出面了，其实我更担心的是回来以后怎么讲起她母亲的事情，完全要教授去做工作怕也不现实。这一路上我们就得把基础打好。”

吴小笑了，“这件事的确有些头疼，那孩子冰雪聪明，我们还没打好基础呢她就全知道了。最保险的办法是让教授先跟她通个电话，该说的话，该注意的事情以父亲的身份先讲一下。还有就是那孩子是不是愿意在这个时候入住到杜家来，倘若那孩子不喜欢那么我们得找好备选。这件事也比较麻烦，如果那孩子不过来住各种问题都会接踵而至，尤其是安全问题。马上过年了，一来一回最快我们回来距离春节也就剩下一两天时间，其实根本没有更多精力准备另外一处安全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