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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玫瑰

  • 作者:杳冥昼晦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1-10-20 00:26:25
  • 字数:27298字

林霄竹只感到一种新的自在,屏障破碎的一瞬间,周遭的水光不断地剥离开,变成透明的蓝,直到渐渐削减,变淡抽离推开,一瞬间有种飞起来的错觉。

但很快消失了。

林霄竹自觉没面子,重新咬住唇维持表面的体面,脑海里保持短暂的清醒重新过了一遍剧情。

然后他站起身,站起来的时候一时有些不稳,单手就压在里寂君的肩上,居高眼尾半扬,遮住了寂君半边光。

寂君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寂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一如初见,面无表情地应下,“嗯。”

他印上寂君的唇,只是报复性地回礼,没有启唇,然后趁他僵硬的那一个瞬间,带着玫瑰的手渡入寂君手灼灼燃烧的火光中。

滚烫的热度袭来,他的指尖连带着掌心变得干裂,但还是没有受伤。只有玫瑰在光里渐渐被蚕食,化成了娇红的碎片,消失在视野中。

他眨了眨眼,下一瞬间周遭的所有色彩都浓烈起来,他回到了树下,手里攥着兜里的车钥匙,红梅如雨泼下。

根茎落在了寂君的掌心,林霄竹挪开唇,直起身,眼尾半扬比别处更红些,他单手擦了擦唇,用一种冷淡地笑意回敬,

“扯平了。”

全身包括东西都完好无损,寂君也是,在雨巷换的新袍子消失不见,身上结实的裹着本该在雨巷里已经丢失的外套。

林霄竹:......

他在湖边好像是曾说过,寂君弄丢了他的外套,所以玫瑰要借放在寂君腰带上,如今外套没丢,这理又扯不清了。

该出去了。

夜刀静静地重新摘下一个发圈,挂在柳娇消失的树上,“我们只是灵的载体。灵魂消失了,人也就不在了。”

他第一次见到人灵魂死亡的结局,比一把刀穿破□□带来的死亡还要脆弱,也还要魔幻,他说,“荒谬。”

“这个世界不该是这种规则。”

它本该是一切合乎科学,可是无形中又添加了混沌。从各种妖魔鬼怪缠绕着他开始,这个世界就变得荒谬起来。

夜刀手拢起剩下的头发,才语气平淡的回答,“你要怎样来定义这个世界的规则。”

林霄竹想了想,“残缺,没有定义。”

他们的历史到文化,都感觉有明显的断层,追溯不到起源的东西,总感觉空中楼阁一般。

连同火车里的红盒,高智能的机械,无法追溯是谁创造了他们,也追寻不到过去的历史,只能留下铁板律令,靠人的仅限的记忆去架构真实。

夜刀冷冽地松开头发,跑进了林子里,林霄竹转过头才发现,树下倒地的少了个人。

夜刀单手拎着一个身强体壮的人回来,那人还在嚷嚷,“放走我。你们这群王八蛋。”

是陈送。

夜刀皱了皱眉,手捏住陈送的下巴一扭,拿了颗东西重新喂了进去,陈送重新安静地倒在地上。

然后她转过身来回答,“这就是世界的规则。”

她把没扎完的头发绑好,又从哪里掏出了一个耳机戴在了耳朵上,摁了两下,愣了一会重新拿出几颗圆滚滚的东西。

“吃吗?”

林霄竹:“什么?”

夜刀:“失忆丹。”

“不了。”林霄竹委婉拒绝,然后就被夜刀飞快地塞了颗药丸,药丸一入口就化作液体流了进去,没有反应的机会。

林霄竹皱了皱眉,药融入进去,关于世祸陈宝的记忆依旧很清晰,应该是别的药。他本能地抗拒不知名的东西化入身体里,却又吐不出来。

反应过来,夜刀只剩下了背影,挥了挥手,发尾在风中摇摆,“下次见。”

陌生又古怪,他想不出结果,全身的疲惫蔓延全身,索性不想,他把魔摁进了车里,找了家店买了点吃的,回了家。

林霄竹随便吃了点东西填饱了肚子洗了个澡,然后就陷进了床里,毛绒绒地毛毯裹着,就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

寂君怎样跟他有什么关系。

沉重的身体一瞬间开始和解,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半睁开了眼,卧室里拉着窗帘,寂君坐在沙发上,穿着不知道哪翻出来的新白袍。

看起来还算干净,在忍耐范围内。

意识还有些涣散,他裹在被窝里看了寂君好几眼,记忆的读条才走到最后,他在水里唇贴了寂君一口,然后被玩弄似的回亲了两下。

符咒的标注里,魔残忍无道,无欲无求,杀天寂地,被人强亲亵渎,竟然没有暴虐拿刀抵着他的喉间。

只是有样学样的回了过来,实在算得上温和。

现在放松下来,他一时不确定,知不知道魔懂不懂唇贴唇是什么意思,就算是不明白,他也与传闻里太不一样了些。

太好惹了。

他想来想去,用脑海里的知识一一对应,剩下了一个勉强靠谱的答案——雏鸟情结。

刚刚来到陌生环境的魔,把他第一眼见到的生物当成了爸爸,在特定敏感期,通过身体接触和交流,把他认定为值得信赖的人,产生依赖。

他把被子拉过头,翻了个身,冷冷皱了皱眉,他才不要当爹。

一闲下来很多细节就浮现在脑海中,放在他们这段诡异的关系里,显得气氛格外不对。

这只雏魔,真的很黏人。

丢掉他,着实是有点残忍的事情,但想到水下被玩弄似的若即若离的渡气。

他在被子里冷笑了下,他本就是残忍的人。

等到意识彻底的清醒,林霄竹从床边小幅度滚到了地毯上,蒙着毯子,弯着腰走了出去。

他随便套上了一件新外套,就准备悄悄出门,出门前才发现,剩下的食物一动没动。

他冷哼一声,浪费食物罪,应该驱逐出本房间。

路边灯已经亮起来,稍冷的天气夜晚也来得早些,很重的雾气下沉,他把手机摁开,发现日期不变,还是去学校的那天。

七点整。

离公寓最近的卖花的地方,是一家书店,一推门风铃叮叮当当发出声音,里边是木质的墙面做的隔断,走进去空间很大,深绿色书架边摆着花,一栏一栏书架旁摆了不同的花,插在不同颜色的花瓶里,有一些就顺着书架攀绕上旋。

暖光的灯从上边笼罩下来,很有氛围,靠外层就是独立的小桌子,方便阅读,书店里还卖一些饮品和小吃。

林霄竹越过一排又一排书架,视线落下,停了下来,走进这一排。

这一排的书架不高,银漆打底装点着黑金颜色的花纹,书都做了捆绑的设计,一笼一笼金丝雀般的银色囚笼,将书扣在里边。

玫瑰一丛丛开在淡黑的透明缸里,插得很稀疏,间隔很开,外边两缸是枯萎的玫瑰,从上边清晰地看得见缸里泡着玫瑰的液体,是一种流动的猩红的液体,像是血迹。

是店家特地做出来的效果,柜子里最中间展开了一本书,约莫是关于玫瑰的句子。

他随手一翻停留在某一页,书的左面写着——

有时候爱上一个人,最糟糕的处境是,我没有爱上你尽力呈现的美好面貌,而是爱上了你浑浊不堪的内心。

右边很简单两行字,上边一行——真正的爱从不是自我体,是两个人的联系。

下边则是——玫瑰凋谢了,但硬刺犹在。

他觉得有意思,从笼子里取了本书,书封上的书名写着三个字——无名氏。

然后,他从缸里夹了一只玫瑰,从旁边抽了个纸袋子放了进去,然后拎到了一旁的圆台边。

前台是个笑容甜美的学生,元气满满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带着手套把花放在工作台上摆弄,“先生,要不要多拿几朵呢,这样包装不好看的哦。”

林霄竹淡淡回答:“不用。”

她单只左右摆弄,不知道怎样包装好,然后才礼貌提议,“先生,需不需要为您换一朵更新鲜的呢?”

花边蜷缩,花边带着微黑,也许是被修整好几次过,外边的保护瓣和内芯都少了几层,看起来像是秃头的花朵。

他费尽心思,精心挑选的丑花,当然不能被换好看,他礼貌拒绝,“谢谢,不用。”

店员显然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顾客想法最重要,她只希望从包装上能尽量让这朵花变得好看些。

从一堆各种颜色的包装纸中挑拣半天,也没选择合适的。

就见小哥哥冷白好看的指尖,落在带着闪片的亮粉色的包装纸,又点了个亮黄色的蝴蝶结,“就这样吧。”

他下巴轻点,觉得让她受到这种配色的冲击还是很不好的,于是,礼貌的补了句,“谢谢”

亮粉亮黄配着秃头的玫瑰,丑到不行,现在的帅哥都是这种审美吗?这样送给爱人真的合适吗?

店员本着服务态度微笑应好,但还是有些八卦友好地询问了句,“是送给爱人吗?”

林霄竹摇了摇头,想了下,把送改掉,“还陌生人。”

多一层包装只是为了不刺手,最丑的包装就好了,多了就是亏。

他找了个空单人卡座,点了杯茶和吃的,亮粉亮黄的包着的玫瑰就放在桌上,要了几张纸就开始涂画。

世祸里他一开始思绪就跑错了方向,他只信眼前,只信出现的影响,所以认为世界里的核心就只有陈宝一个人,但其实换了个思路一切就想的通了。

世祸的陈宝一定不是陈宝,但又绝不是人格分裂,那就只能是别人。

而且那个人曾经是陈宝密不可分的存在,彼此依赖不能分开的那种,还是同性别,陈宝将自己活成了她,才能撑起真实的架构。

这才是真实的爱基本联系——

“以你爱我为前提。”

“而我也爱你。”

陈宝在她世祸的记忆里是个隐形人,活在她想成为的那个人的对面,与她隔空相望,彼此对话。

他们踏上火车的那颗,全部的黑影转过身来,他以为那是他们惊动了他们。其实不是,他们是不相干的两个世界的人。

那节记忆模糊的车厢,是陈宝久远的记忆,追溯过去太难,所以记忆涂抹上清晰,剩下的都是模糊。

那个场景的开始,就是一切的开始。

林霄竹把元素细节一一列出来,构想的故事形成逻辑的联系,自由填补,一一倒放就像是在看一场无声的电影。

十五岁的陈宝抱着磨损严重的包,坐在靠墙那边的座位,昏黄的灯光照下来,火车窗外是昏暗没有光的漆黑。

她努力缩紧自己,贴上墙面,身边的胖大叔依然在挤她,占据了座椅的大部分位置。

隔着薄薄的袄子,他的手像是无意识的挨上她的肩,她的躯体,她只能努力再努力地贴近墙面,把自己团起来。

她从来没有坐过火车,陌生和恐惧压着她,她盯着窗外试图找到一颗星星,火车外忽然传来吵闹,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跑了进来。

精致的黑色裙子外边罩着一身棉衫,轻轻跑过他们的时候,大叔手伸出来试图摸一下,被那女孩劲直拍开,女孩明明在跑,半回头的笑显得张扬又冷冽。

她跑到了车尾,从她努力仰头看见的视野消失了。

同一桌的人,开始用她听不懂的方言笑闹着,推挤下,她整个人几乎找不到借力点,脚落在墙面上,手指紧张地扣着书包。

劣质的烟,燃出呛人的烟雾,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里边,她身体不算得上太好,整个人呛了起来,烟雾之中几乎要紧贴在墙边,几乎像一张咳废的纸。

整个人贴在墙上,小脸呛得通红,胸膛剧烈的起伏起来。

隔壁的几个男人看着她猥琐地笑了起来,陈宝努力给自己打气,可是还是不知道怎么办,凶他们会不会被赶下火车呢。

如果没有这趟火车,她该怎样才能去到别的地方,她没有第二张票去见妈妈,她只是个很渺小很不重要的人。

她没有资格跟别人抗争,因为没有人会护着她了,连妈妈也是,这就是她的生命意义,很短暂也很普通。

火车外的喧闹渐渐远去,耳边的笑闹变本加厉,她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从坐着变成站起来,被大叔的腿拦在,卡在桌子,后背几乎要黏在墙上边,变成了罚站的姿势。

周边的人偶尔看过来,都是冷漠的眼神,看过来如看热闹一般,然后又淡淡挪开,倒在列车的座位上眯上眼。

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她试图从座位里出去,那条腿反而将她卡着更紧些,她小声抱着书包给自己打气,“陈宝勇敢些。”

可是下一秒,她脸通红,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她垂下眼睫,羞耻委屈充斥在心脏。

视线里那条沾着灰的毛裤腿忽然被踩住。

陈宝错愣抬头,是那个黑裙女孩,抬着带短跟的靴子死死地踩在上边,然后扬了扬下巴,“挪开。”

车里人看了过来,同桌其它男人开始骂骂咧咧,女孩没有搭理,冷冷地瞪了一眼,然后牵着她的手把她从座位里拉出来。

女孩把她带到了列车右边中间的桌子,把她摁了下去,先冷冷地凶了她一句,“怎么不反抗。”

陈宝垂着头低声道,“不敢。”

她还想问女孩名字,但是不敢问。

女孩酷酷地,“下次骂回去,记住了吗?”

陈宝乖乖点头,“嗯。”

这位置应该是女孩票的位置,女孩没有坐,把她放在这就转身走向了车尾,

位置边是个行李很多的阿姨,她真的不会跟陌生人相处,她害怕不敢坐在这,于是跑到车厢的最后边。

陈宝四处看了眼,才找到女孩,女孩半撑着头,坐在堆积的巷子里,她默默蹲在旁边。

女孩抬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干嘛不坐在那。”

陈宝抱着包抬眼看她,总觉得说不敢会被凶,又不敢骗她,只能小声地说,“想跟你坐在一起。”

“哦。”

女孩披散着的头发像是绸缎一样,昏暗的光下很亮,像是跟她完全两个世界的人,肤色白的发光,穿的精致又好看,像个精致的公主。

怎么会蹲在这呢,陈宝不解,女孩忽然抬眼,瞳孔很黑看了她一眼,她连忙低下头。

“嘁。”女孩莫名笑了下,“胆小鬼。”

陈宝脸红了,就这样蹲在她旁边,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地说,“你回位置上去坐着吧。”

“我不回去。”女孩忽然挨近她摁了下她的肩,“坐下。”

她赶紧乖乖坐下,女孩又笑了笑,“我不回去。”

她轻笑起来有一种独特的张扬,压下声音说,“我在躲人。”

可她却看起来完全没有害怕的意思,仿佛这只是一场游戏,带着神秘感,真的很像个漂亮公主。

然后公主略带嫌弃地擦了擦纸箱子,闭上了眼,很累的样子,陈宝连忙捂紧嘴巴。

公主拍了拍脑袋旁边,拍掉灰尘的箱子,说,“睡。”

陈宝顺从地挪了过去,眼睛却左右紧张地看来看去不敢睡,火车上光线昏暗,好像没有好人的样子。

她趁着公主睡着默默地把包放在她的脑袋下,让她更舒服些,然后默默蹲在箱子外面,就这样保护她。

下一站快靠站的时候,公主忽然醒了,提着困倦的脑袋从箱子后冒出头说,把箱子推一推。

箱子和箱子间有个不宽的缺口,她刚刚原本也躺在里面。

她没问理由,乖乖地背靠在上边使劲推箱子,把那间隙合拢,然后就默默抱着膝盖,靠在了火车座椅后边,盯着箱子,希望能够靠视线保护她。

这样的她还是有作用的吧。

可是很快这种想法就破灭了。

靠站的列车轨“嘭”的一声合上,一群黑色衣服的人上了列车,找了一圈,最后扒开了箱子,箱子被推倒在地。

纸箱后的公主齐刘海垂到眉,仰起头唇很红,忽然很讥讽地夸赞了一声,“你们找到我了。”

黑衣服的人围住公主,她顺从地站起来,然后伸手把包轻轻放回进她的怀里。

她问:“你要去哪。”

身边的黑衣人开始催促,公主冷冷喊了句,“闭嘴。”

陈宝才垂着头很小声地说,“京南。”

这一次公主眉眼一弯,笑的很甜,抬手摸摸她的头说“别怕。”

然后在一群黑衣人围绕下,走了出去,陈宝抬头从座位后边探头望,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有些难过,乖乖爬回箱子边。

火车窗被敲了两下,陈宝先是害怕地缩了一下,过了一会没了动静。

她才小心挪过去看了一眼,窗上画了一朵笨拙的小花。

陈宝开心地笑了笑,又有些担心地望着窗外,公主的手会脏吗。

她们还会再见吗?

她不敢多想,站起身乖乖地,用尽全身的力气把箱子搬回去,复原成最开始的样子。

离上一次见面好像过了很久,其实又好像没有。

陈宝走在路边,手攥紧书包带。

她好怕这个仅有的属于自己东西坏掉,只能手用力地抓紧带子,希望这样可以用的更久一些。

她最爱的粉红色兔子早就不见了,上边多了很多伤痕,她根本保护不好自己的自己,也保护不住书包。

她只能爱惜地摸了摸,走过街角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雨,她根本就没有伞。

只能匆匆忙忙跑到便利店旁,躲在雨檐下,等雨停。

背在背后的书包忽然被扯了下,她很警惕地说,“不要打书包了。会坏的。”

身后的人跳了出来,把手上的饮料递给她,是公主。

她不知道为什么就不敢看她了,连忙挪过视线,也不敢接水,把书包取下来遮掩在怀里。

公主低声笑了下,“胆小鬼。”

把水拧开,把她的手拉过来,将水放进她的手里,“喝。”

陈宝条件反射地立马喝了一口,不敢犹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学校里的同学都不喜欢她,她就那么令人讨厌吗。

喝了一口,她把水攥在手里,就被拉着转过了身,公主轻轻握住她的手抬起来,语气又很凶,“这是怎么弄的。”

她的整只手都是青紫未化的淤血,上边还有一些新的小伤口,有一些破开皮,像是蜈蚣爬在上边,都是被同学伤的。

她不敢多说,她已经习惯麻木,开始自我欺骗了。

她怕公主听到生气,更怕她失望,她只能头低的更低些,“摔的。”

公主的手雪白干净,指尖像是粉嫩的贝壳,提起了她的下巴,指尖轻轻摸了摸她脖子上的伤口,语气很冷,“说实话。”

她被迫仰起头,越过公主的肩,只能看到玻璃上反映的影子,狼狈又灰扑扑的。

她带了哭腔,“不知道......”

脖子上的伤,是她妈妈一个刀口刀口开的,被米饭抹上去,然后几乎疯癫贪婪地吞进肚子里。

她要怎么说?她不能说。

泪一沾湿睫毛,视线几乎模糊了,她感到脸上的手松开,身边的人也离开,哭的更难过了。

哭了不知道多久,脸忽然被捧起来,纸巾摁在了她脸上,身边的人语气好像带着嫌弃,“哭的丑死了。”

她鼻尖一酸,反射性又想乖乖点头,然后脸被死死控制住,身边的人用纸巾手笨拙又轻地给她擦掉眼泪,视线清晰起来。

是公主。她好像在处理什么很难的问题一样,皱着眉,对上她的眼,又转口道,“其实也不丑。”

整张脸都被擦了遍,公主从塑料袋里拿出药,先看了遍纸条,然后连带着小票一同

很自信地撕掉,口中振振有词,“先涂红的,绿的然后......缠......”

念了几遍,她开始小心地实践,最后缠绷带,她绕了一圈又一圈,缠了七八圈以后,手肿成了萝卜,陈宝终于轻轻开口,“缠多了......”

公主手终于停,打了个娇嫩的结,但还是假装凶她,“不许反驳我,就是这么多圈。”

然后从便利店给她抱来很多吃的,全部放在她的面前,“吃光。”

都是她从来没吃过的东西,都很贵吧,公主已经为她做了很多事了,她不能再吃这些。

这样的话,她也会变坏的。

但是公主不听,公主就这样硬蹲着,性子很倔强,掌控欲很强,就是要亲眼看着她吃光才肯走。

天越来越黑,公主开始讲恐怖的故事,说夜晚回家太晚,路上会有坏人专门拐走小孩。

她怕了,希望公主早点回去,不要遇到危险才好,然后大口大口不敢多嚼,直直往肚子里吞,很快地吃完,含糊不清地劝她,“快回去吧。”

公主这次又笑了,“笨蛋。”

非要送她回去,这次她全身抗拒,然后简单的告别,抱着书包,跑远,努力跑地很快很快,好在公主没有追她。

她就这样断断续续见到公主,偶尔她被打得更狠了些,狼狈难过和麻木之外,她又隐秘地享受被虐伤后的安抚。

公主给她喂吃的,帮她包扎,凶她,然后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欺负她的人,把她们全部报复一遍。

然后这一次公主消失了很长的时间。

可是没用的。

那段时间,妈妈去世了,骨灰她不知道能放在哪里,每晚对着小屋里的坛子,她就整夜的害怕失眠,迷茫。

她浑浑噩噩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她只能扒拉出仅剩积蓄,继续按照两点一线麻木的日子,不这样要怎么活呢。

这样也许还能在回家的路上,再看到她一面,远远地告个别。

她的人生已经被安排的很完整了,马上就到终点了。

又一场瓢泼的大雨,她被拖过长长的走廊,推搡地到了校外,在某个破落的巷里,被折磨地几乎灵魂死去。

雨沾湿让她整个人几乎要被泡烂了,半靠在墙上奄奄一息,耳鼓在剧烈跳动的心脏外听到了新的声音。

迷蒙的视线里,公主扯过她们手上的东西,原样全部加倍的报复回去,穿着一身新的黑裙子,雨里变成了迷蒙的身影。

直到一片寂静,公主靠近她,蹲在她面前,雨已经停了,公主黑裙尾落在地上沾湿了变成一块斑驳的痕迹。

陈宝小心的摸了摸,有点怕她受伤,这次公主很生气,没有碰她就看着她满身狼狈,冷笑,语气里的寒意让她更冷了,她缩了缩。

“你到底有没有听过我的话。”

陈宝不敢回答,全身缩紧靠在墙上,已经是满身狼狈,她只能小声说,“带走我吧。”

她祈求道,“求你了。”

意识开始昏暗了,她才发现她一直不知道公主名字,也不知道她来自哪里,更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见到她。

只有满心期待,满身期待。

可她们这样,不还是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吗?

还是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

她只能用尽力气,很小声地喊出来,“公主......”

意识迷蒙前,她好像看到公主笑了下,好像一朵娇贵的花,靠近她耳边像是蛊惑,“如果你想跟着我。就要永远听我的。”

她在沉睡的意识里点了点头。

环境的色调开始转变,陈宝开始过上了很幸福的生活,她可以很认真的学习,考上很好的学校,不用担心今天要吃什么,也不用担心会不会被打的遍体鳞伤,或者死在某个昏暗的角落。

她的新的人生被公主安排的很好,她有了新的环境,后来遇到了越来越多很好的人,旧去的黑暗仿佛被重新擦洗。

新的人偶尔只是会玩笑地称呼她,木讷美人,因为她真的很爱发呆,满心满脑的都是公主。

那是她新的人生。

不会再有人嘲笑她,笨土可怜,她被装点上精致的妆容和精致的生活格调,她已经变成了一个足够优秀的人,也行吧。

她享受这种被掌控被安排被保护到仔细的人生,也渐渐麻木。

她从大学走出来,社团招新正在发传单,男同学很热情地推荐社团,她没有回答,只是呆呆的点了点头,然后顺从地拿出手机准备加聊天方式。

公主拦住了他,然后扯走她,给她摁下车里的安全带,检查了一遍她的手机,只有她置顶在上边,她才放心,问她,“今天有人欺负你吗?”

公主不是很相信,“可是你上次腰上才有了一道口子。”

陈宝歪了下头,乖乖地掀开看了眼肚子旁,解释,“这真的是撞到的。没有人欺负我。”

公主她也许还是不信的,日日月月年年,都是这种担忧的模样,她好像永远都在烦心一些事情,但她今天笑了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陈宝没有说她累了,她被安排就很好,坐上车她不敢昏睡,怕公主觉得她受了委屈,就乖乖地手抓着安全带。

她不敢分享情绪,明明是距离很近的两个人,她还是不敢。

就比如她知道公主嗅觉有问题,每天吃饭都是恹恹的,她也不敢表露担忧。

公主不希望她难过忧愁不开心或是愤恨,她就听话就很好。

“嘭。”

乌沉的梦猛地破碎,大片的云徐徐幻化燃在红日之下,满天的血和尸首虚化,林霄竹睁眼坐起身,眼前一片凌乱

寂君盘坐在身边,长发披散,五官凌厉冷漠,墨色的长剑悬在半空中,挨近床尾的屋顶破了一个大洞,半只瓦片摇摇欲坠,晃了半天终于——

“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碎开,床尾传来一声怪叫,“靠。”

林霄竹面无表情的揉了下眼,床尾的杆上搭了一只手,寂黑里淡淡的月色依稀看得见指尖轮廓。

一束光直冲眼前,像是手电筒射来的白光,林霄竹稍微转了下头,床尾摩擦了几下艰难立起一个人形。

下一秒,“啪”的一声传来像玻璃破碎的声音,光灭了。

剑从床尾划来,忽然消失不见。林霄竹打开了灯。旧瓦顶没法吊顶,屋内光吊在墙壁边上,徐徐亮起。

床尾站了个“怪物”,灰红的头插了好几株草,脸是灰扑扑的尘盖着,“怪物”像地震一样咳了半天,没咳死。

咳出了半个人样,灰掉了些,勉强看得清是人的五官,他咳了咳,大叫了声,“艹,你大爷。”

他擦了擦他手机后壁,捧在手心反复检查损害,然后又怪叫一声,“啊。”

“他丫的,赔我手机。”然后呜呜咽咽地半天没说出话。

林霄竹冷冷撇了一眼——手机后壁的灯光角被砸了一个口子,电线从里边崩了出来。

他起床气犯了,心里烦躁,

“你谁?”

“我就不说。”怪人激动地向床前走,长牙舞爪地好像要掐死人,通体乌黑的剑忽然出现,直插进他面前的地板,他僵硬地停住。

“啊,就是这王八剑伤害了我的宝贝手机机。”

寂君脾气像是起来了,剑未出鞘,嗡嗡作响。

怪人退了一步,抬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剑外壳,灰脸上一双眼睛很亮,直勾勾瞪着剑,大白牙狠狠咬着。

爱恨交织在他土灰的脸上,表现地淋漓尽致。

一个银环从屋顶上直奔怪人的头,他似乎有预见的避开,嘚瑟地眨了个眼,一个黑色双马尾穿着紧身黑马甲的女孩从屋顶跳了下来。

轻巧从几米高的屋顶落地。

“说正事。”女孩五官娇俏可爱,只是脾气很不耐烦,眉毛单挑着,声音带着磁性而沉冷,“红桦。”

像是个名字。

怪人听完,站直身体,双手叉腰,酝酿再三,好像终于要说出话来,然后冲进浴室,浴室传来一阵水声,然后又是惊人地,“呕。”

林霄竹收回视线,双马尾女孩就站在床尾,抱着手,冷冷地盯着他瞧,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

林霄竹反射性转身压住寂君的手,他轻声说,“别生气。”

寂君转头看他,眼底浓黑,表情淡漠,看不出情绪的样子,林霄竹直觉他生气了。

寂君看了他好一会儿,头转回去,回了句,“好。”

林霄竹冷冷坐在床上,他本就有起床气,两个陌生人半夜从屋顶跳下来,本就让人更加心生怀疑。

再加上,梦里似乎残存了浓重伤感压在他身上,他只觉得,冬日里呼吸肺腔都是烦躁的火星。

他怕寂君觉得他生气,然后再度想杀人。他没什么举动,只是把被子掀开,坐在床边,算是礼貌地问了句,“你们有事吗?”

浴室里有了动静,一个人从里边跑了出来,来了个大变活脸——他洗了头,头发湿漉漉,火红的颜色张扬的像只火烈鸟,他五官也是极其明艳如火的张扬。

跟先前土里种出的怪物没半点相似,除了大白牙。

“我叫!红桦!”红桦捞了一把刘海,露出大白牙。

林霄竹没打算自我介绍,等着他下句话。

红桦皱着眉,像是酝酿,酝酿半天,脸变青,又是一句,“呕。”

“把爷整吐了,我刚丑成那死鬼样……”

说完他卡住了,半天接不出下句,然后自言自语了句,“哦,说正事。”

“我们……靠,说个屁,我的宝贝手机被砸坏了。”说完他挑了挑眉,嘚瑟地舔了下唇,“我才不跟你们说。”

一副“你们不知道错过了什么绝世宝藏”的得意表情。

林霄竹撇了一眼,重新坐回被子里,盖好被子,抬眉,“拜拜。”

红桦捂着手机,看着他,表情千变万化,脸皱了又张又皱,然后旁边的双马尾一脚踹了过去,他又怪叫了句,“啊!夜刀!你敢!”

夜刀又狠狠地踹了一脚,“说正事。”

红桦咬了咬牙,“我有骨气,我是不会跟害死我手机的人讲话的。”

夜刀撇了红桦一眼,转眼与林霄竹对视,语速很快,“那你听好了。”

“你是雾石山庄现在最后的传人,你妈妈白南,是雾石山庄上一代。你们家族血脉奇特,修仙天赋高,但是很容易死。”

“你们家族血脉,到了二十岁,就容易被妖魔等等邪物杀害。”

夜刀最后顿了顿,皱了下眉,“因为你们的血脉是邪物的补品。”

红桦咬着的牙松了松,“哼。”

林霄竹不明所云挑眉:“所以呢?”

“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我们是现代修真局特派人员。”夜刀甩了下双马尾,红桦适时插嘴,傲气十足地大笑了几声,“哈哈哈哈!”

“按当年的约定,你二十岁,我们局将找到你,引导你入修真界,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可因为一些意外,我们现在才找到你。”

林霄竹没关心这个:“为什么你们从屋顶掉下来?”

“你这关注点绝了。”红桦拍手叫好,然后又准备插嘴。

“因为附近有异动,我们在附近办事,刚好指引石指引你在附近,顺便找来了。”红桦此地无银三百两,“你只是顺便!”

“只知道你大概位置,鬼知道你哪间房?”他没不好意思,“刚好屋顶是瓦片,所以我观察了下,一个个掀屋顶找了。”

他说着说着攥紧手机,叫起来,“赔我手机!你们这叫做!公然破坏我私有财产!我要告你们!”

林霄竹轻轻笑了下,寂君在旁边很安静,姿态安宁,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你拿灯半夜照人。”林霄竹眉眼很软,似笑非笑,抬了下眉,“不赔。”

红桦杠:“那是为了找你!”

林霄竹:“别找我。”

“就找。”

“白天找不行?白天用灯?灯非要用手机。”

红桦语噎,愤愤生气:“凭什么明天,我就不。”

夜刀唤出一把通体幽黑的长刀,直抵在红桦脖子边上,冷冷地道,“闭嘴。”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红桦立正站直,夜刀收回刀,又重复了一遍,“没有时间了。”

“这个地方不对劲。任务危险程度一级。”夜刀表情很严肃,声音沙冷,“我们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你,是因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整个世界邪物数量忽然增多,四处大乱,修真局倾尽全力,只能维护住这表面的和平。”

“你呆的京南市有镇物,不会出现开智的邪物。”她语气很冷,带了丝厌烦,“你们雾石山庄宝物不少,自然会活的很好。”

“我们没有时间了。”她又低声道,然后靠在墙边,垂着眼有些疲惫。

“我替你说。”红桦拍了拍她的肩膀,向前一步,声音脆亮,“修仙境界分为,引气,筑基,金丹,元婴,渡劫,羽化。”

“对应三十三重,除了引气为三重,其它境界都分别有六重,重数修满了,就能进入下一境界。”还没等林霄竹说话,他掐着声音细声细语,“羽化修完六重后呢?”

他自问自答,“我不知道!”

“哦,我们任务……”红桦拍了下脑袋,“我们任务就是!教你引起入体,踏入修□□。”

“但是现在……”红桦坏笑两下,“我是不会教你的。”

“因为你们太不讲道理了。”他下巴扬起,“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吗?凡人。”

林霄竹觉得他脑子可能不太聪明,不聪明到这种份上还骗人,估计是不可能了,林霄竹相信他的话,点了点头,“嗯。”

红桦更加得意了,“道歉然后赔我手机,我就会原谅你。”

林霄竹笑了下,真诚地说了句,“谢谢。”

“那……”红桦话卡在嘴边,粗声粗气教他,“你要说,‘对不起,我错了,大爷原谅我’。”

寂君坐在林霄竹旁边,林霄竹侧头看着他,寂君今晚状态不太对,此时他垂着眉,睫毛落下一层厚重的灰影。

寂君回头看他,然后眉梳平,表情淡淡地伸手拉过被子躺下,又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口,林霄竹顺势也躺下。

寂君声音很淡,冰雾似的淡淡一层,冷冷的,“睡吧。”

“喂。”红桦发觉被忽视了,又大叫一声,一转身,发现夜刀靠着墙,闭着眼睛。

林霄竹拢着被子睁着眼,看着屋顶的大洞,风从床尾灌下来,林霄竹声音也冷了下来,“谢谢好意。不用了。”

有点冷,还很困。

红桦吐了口气,伸出一根中指,挑了下眉,中指上多了一束火苗,一个拳头那么大。

红桦恍然大悟,“我还可以用法术照明。”

林霄竹没兴趣,“你看清人就能认出来吗。”

红桦说,“废话,你们雾石山庄,男的都长一个样。”

“一模一样。”红桦吹了火,“整个修真界都知道。”

红桦想起正事,“哦,要教你引起入体来着。”

林霄竹困了,“不了。”

“啊,你必须学。”

林霄竹闭上眼,似笑非笑,“你骨气呢?”

——“我有骨气,我是不会跟害死我手机的人讲话的。”

红桦左右摆头,抠了抠下巴。

靠着墙上的夜刀好像睡着了,身子歪了歪,红桦连忙扶正她,一边扶一边小声骂,“你这个不争气的。”

林霄竹只觉得眼皮很沉重,莫名的困倦上头,他眼睁开又闭上,迷蒙的眼里光浅浅暗暗。

他又睁眼,想起待客之道,轻轻说,“院子里还有客房,去睡吧。”

红桦很有骨气,一句话不说,熟练地把夜刀抗在肩膀上像扛起拖把样,从容地从门出去。

林霄竹总觉得有些奇怪,困倦直压着他的,他一时有点难以清醒,他虚看着屋顶的洞,星流淌在黑幕里被锁住。

寂君手放在被子外,手背的皮肤像玉瓷一般精致,冷白修长,他指尖一转,掉在地上的瓦片飞起,屋顶上的洞慢慢修。

寂君轻咳了下,侧身看他,林霄竹有些迷糊,睡梦间,只听到一句贴近耳畔,清清冷冷,声音很低,

“我也会修仙。”

“不许他们教。”

“我教你可好。”

一个错觉一样,淡淡的血味仿佛飘散在空气里,柳娇就消失了,真正意义上的,仿佛没有存在一般。

林霄竹问,“为什么她消失了。”

他想了想把拉链拉了下来,又顺手把寂君的拉链拉下来,指望他早点弄丢身上的大外套。

然后他面无表情的挪开视线,往梅林内走,车停在林子里的空地,林子里大株红梅伸展,风一吹飘了许多下来。

只是声音太轻了些,夹在细碎的喘息里,半点凶狠的意味都没有,反而沙沙的带着绵意。

他走了过去,林子里倒着三个人,梅树旁还靠着一个女孩是柳娇,夜刀给那倒地的人一人喂了一颗东西,然后站起身。

那几个人世祸里受的伤就像没受过一般,迷迷糊糊地吃下了,夜刀回过头看到他们,没说什么,也没试图给他们喂东西。

红色的梅花落在柳娇身上,她静静地闭着眼,脸色苍白仿佛陷入沉睡一般,然后渐渐地变淡,梅花顺从的穿过她,融入满地的花里。

只剩淡淡的轮廓,和滚烫的气息下沉,他抽走了寂君腰间的玫瑰,在遮挡的光影里,寂君轮廓显得冷硬凌厉。

那还是他第一次在湖边从长椅上捡到的,然后借放在寂君腰带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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