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谙睡着了，但并不安稳，睡梦中听到好像有人叫自己，轻哼出声，眼皮有睁开的前兆，但她太累了，终于输给困意，挣扎了渐渐缓了下来。

孟钦在一旁看着，确认她终于睡过去不会醒，才扶着她躺下来，替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瘦到已经没有一点圆润，关节处凸起来，像是骷髅盖着一层皮。手背处的血管清晰可见，皮肤透明到好像可以看见血来流动，可是现在看来，血都变得稀疏，因为血管都看着像是收缩起来的，像卧龙一样盘旋蛰伏在她的余下的生命中。

“好不好，答应我。”她执拗的要一个回答，身心俱疲。

孟钦首先要做的就是安抚她，他抓着苏谙的肩膀，按住她使她镇静下来，舒缓的声音穿梭在她的耳膜，她听到孟钦说：“好，你想怎么样我都会答应你，你不要我做手术我就不做了，等你手术那天，我在门口等你好不好？”

她的脆弱是那么明显，强撑的笑意已经濒临崩溃，眼中已经泛起泪光，模糊了她的视线，更给她造成了一种虚弱的错觉。

孟钦看着她不打扰，一直安静在旁边配着。看着她闭上眼睛过了许久没动静，才凑近轻声叫了一句：“谙谙？”

忽然，她说：“刚才我不是为了要看爬山虎，”语气怯怯的，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在请求家长的原谅。

孟钦抚过她的肩膀，却没有说话，但包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就这样坐了一下午，看了苏谙一下午，直到夜色昏暗，已经看不清人了，才盯着床上的轮廓一边打开了灯。

“没关系的，你生病了，都是正常的。”孟钦的软言安慰效果并不算好，苏谙整个人忽然沉默了许多，像是被吓到以后的心有余悸，精神都不在状态。

日暮西斜，光把影子拖长在墙上，有些许的变形。两人沉默的坐着，苏谙靠在床上有些累了，眼皮都止不住耷拉下来，头一点一点的，惊醒了，坐正又继续犯困。

只是床头微弱的台灯，暖光清透的灯光照在苏谙的脸上，看起来有起色多了。

床上有了动静，孟钦听到苏谙的绵长呼吸加重的声音，听到被子与床磨蹭的声音，猜到是她醒了。

他压着气音，“谙谙，醒了？”

苏谙自己解释，眉头都皱在一块儿：“我没有不听医生的话……我刚才，没有力气了。”她欲言又止，可孟钦却都明白了。

苏谙嘿嘿笑了：“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两个小习惯的，不伤天害理就没问题。”

看着孟钦郁郁的样子，苏谙也知道是因为自己，一定是自己之前的样子让他担心了。

她试探着伸出手，一路蜿蜒到孟钦的眉毛上，轻轻按住，使其舒展开来：“孟医生，你每次遇到在病人面前，都是这幅样子嘛。你这样，我真的会觉得我没救了诶。”

她用食指和中指压在孟钦眉心出，缓缓打开，朝他勾起嘴角：“笑了笑？”

“呵，”孟钦拉过苏谙的手，握在手心里，想说话，发现嘴唇很干涩，他润了一下，“我怕我所有的病人出事，也怕你出事，而当你成了我病人的时候，这种怕是加倍的。”

他加重力道，握住苏谙的手，叹了口气：“谙谙，我从来没有这一次不希望自己不是医生，这样起码我还能乐观的安慰你，可当我，当你自己就是主角的时候，我真的……”

“你怕我会死是嘛？”她反握住孟钦：“孟钦。我已经很幸运了，还能在此之前，认识你，对我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我从小不敢奢求太多，但我不得不承认，我比别人拥有了很多东西。”她说到这处，忽然停下来，歪着脑袋像是在想接下来该说什么。纠结了几秒以后，又舒展开眉头笑了：“嗐，我都忘了我想说什么了。对了，你知道吗？你不在这段时间，我忽然想起了不少事情。你想知道吗？”

孟钦看着她的表现，心里一种不确定的感觉升起来，面色凝重，对上苏谙期待的眼神，又扯出笑意：“当然了，你说说看。”

“原来，我们小时候。好像是见过的！我想起来的时候，还不太相信，后来爷爷来看我，我告诉了爷爷，才知道我们原来从小就认识。”苏谙献宝一样，说着两人的前世今生。

孟钦笑着听她说，又补充道：“对呀，你才想起来啊，小时候你可调皮了，害我吃了不少亏……”

……

“呵呵呵，”苏谙听着孟钦说小时候的故事，因为她能记住的不多，回忆起来的更少，所以陡然听到自己小时候的故事，而且还是从另一个人的嘴里讲出来的，觉得很稀奇，也很有趣。

孟钦给苏谙讲了很久，讲到夜深人静。

入睡前，苏谙打着哈欠，困意惺忪的呢喃：“……难怪我觉得记忆里一直少了点什么东西，听你这么说以后，感觉心里都被填满了。”

“嗯，而且喝了热水一整天都没精神，所以每天早上起来，我都会买一杯绿豆冰沙，要是没有的话，就喝冰水。咽下去的时候，都能感觉到水的走向，一路流到胃里，尤其是在大冬天，一下子就清醒了，然后整个人一整天都是很有精神的。”

孟钦听后，想了会儿：“这可不是好习惯。”

还在混沌中的苏谙听到他的声音，还有些恍惚：“嗯？”她揉了揉眼睛，感觉到有光，不太能睁开，下一秒就感觉到光被挡住。

缓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看孟钦，眼神懵懂，还有些泪光：“你没走嘛？”一出声，听到自己的声音特别哑，咳嗽就一下。

“答应我，不要替我做手术好不好。我不想你看到我鲜血淋漓的样子。”苏谙说着，眼神带着央求。

孟钦正好把水递上来，“谢谢。”她大口喝了一口，紧闭着眼才咽下去，然后又喝了一口。

“你知道吗，我以前最不喜欢喝的就是温水，我试过早上起床的时候喝，但是感觉到温水下肚，一整天整个人都是暖烘烘的，特别不舒服。”她主动说话，语气轻松。

“是嘛。”孟钦放好水，扶着苏谙坐起来。

“嗯。”声音从喉咙里压出来，带着哽咽的语气，还不停地向孟钦要保证。“你不可以骗我。”

“好，我答应你。”孟钦的安抚果然起到了效果，她渐渐安静下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