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嘲：“是吗？”又似恍然地问：“很明显吗？”

“嗯。”

两人把苏谙抱到床上以后，孟钦才稍微放心下来，又想到苏谙此时的样子，给了护士一个眼神，让她先出去。

护士心领神会，收拾散落在地上的药膏后，便轻轻的关上门离开了。

身后的护士状，也赶紧上前来，在一旁，协助孟钦。

他抬头看着苏谙，活力减半，人似乎是瘦了些，笼罩着消沉的气息。

“我是不是很不听话。”空旷的房间突然响起苏谙说话的声音，有些突兀。

孟钦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她一眼，便继续整理，还说道：“正常啊，病人都比较不爱听话。”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相比之下，倒显得孟钦更消极一些。

感觉到苏谙在看自己，他也不看回去，只是随意开口：“怎么了。这么着看我？”

“你变了。”苏谙的声音轻轻的，却让孟钦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到最后，孟钦斟酌着开口：“谙谙，你要听话些好吗？”

“我……”

“你要听医生的话，要配合我们。”他有些无能为力，却还是忍不住劝她。

苏谙勾了勾嘴角，转过头来看孟钦，和初见时跋扈的样子不同，此时的他就像一个……知心大哥哥？

不等孟钦开口，又继续着说：“我这副样子，回去干什么？”

苏谙撇过头去，抬头忍着泪：“你是医生你还不知道吗？我的病……”

“你觉得自己没救了是吗？”孟钦冷静的说。

一直恐惧的事被他就这样说出来，苏谙立刻陷入沉默，任眼泪滴下来。

“怎么不回答？”孟钦的声音由远及近，床边塌陷一角，他坐在苏谙身旁。“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没救了。”

孟钦声音冷冽无情，透着死亡气息里深深的寒意。

从未见过这样的孟钦，苏谙回头，在黑暗里眯着眼打量他。

“你……”有些不可置信。

“回答我。”他瞳孔漆黑一片，看不到丝毫的光。注视着苏谙，像是深渊。

苏谙被噎住，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孟钦没给苏谙太多尴尬的时间，“你其实一直都觉得自己没救了吧，不论是各种检查，还是药丸药膏……”说话之际，还特意帮苏谙整理了一下被子，“其实一开始有这种想法的人是我，你还记得你刚得病的时候吗？”

他收回整理被子的手，眼神带着回忆，有些恍然：“那时候，你很难过，却并不消沉，所有的担忧都在苏爷爷和我们医生这边，怕治不好你，怕出意外，怕你受伤留下遗憾……”

苏谙跟着孟钦的话，回忆着自己过去的样子。有些触动地看着他。

“应该是这几天的样子吧，你整个人都变了好多，不配合治疗，不吃药，不擦药。铁了心要让人担心。”他目光中带着劝慰，满含怜惜，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刀：“但是没有，不是吗？时至今日，那个人都没有出现过。”

被捅破了心思，苏谙立马辩解：“我没有……”

“没有吗？”孟钦一副了然的样子。笃定的样子惹的苏谙气急。

她反唇相讥：“没有！我没有要让人担心！我没必要为了一个……”她缓了一口气，说出来：“没必要为了一个，不在乎我的人，伤害自己。”苏谙认命地陈述事实，“你也看到了不是吗？他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说出这句话以后，带着失败的坦然，苏谙与孟钦对视。

一个红着眼，酸涩委屈要溢出眼眶。

一个沉着脸，自虐压抑要冲破心房。

两军对峙，两败俱伤。

到底是女儿家，苏谙最先竖白旗。“你今天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这么和我说话。”她哭着质问。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故意这么说。”眼眶藏不住的委屈，用言语说出来。

她软弱下来，“你知道的呀，我那么喜欢他，怎么可能一下就不喜欢了，我不可以有一段适应的时间吗？我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都离他远远的，不搭理他了还不行吗？”

她诉说着一切为爱的退让。

“我没有想过去打扰他，没有想过去打扰那个女孩子。我知道我们都是无辜的……”

到最后，她开始无与伦比：“为什么那个女孩子要那么好，明明电视里，竹马都比不过天降的，如果她坏一点，如果她不好……”

她假想着无数可能的未来，但都是基于那个女孩不好。

但是残忍的是，对方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

一段感情里，最怕的不是坏女孩，就怕来的都是好女孩。好的人都在一段感情里，那么谁又是错的呢？伤害谁都是舍不得的。

情感道德没有指摘之处，只能用先来后到去让多余的人知难而退。

不过，哪里是什么先来后到啊，不为你动心，就已经先一步输在起跑线了。

孟钦在一旁，不言不语，看着苏谙的状态，渐渐放心。从发现苏谙开始压抑情绪开始，他就在等，在找一个契机，直到今天，赶鸭子上架，也算成功。

看着在一旁嚎啕大哭的苏谙，孟钦感受到她真正的情绪。怨怼，嫉妒，难过，惆怅，全部裹挟着失落，在寂静的夜晚，兑着泪独自吞咽。

他突然很为这个姑娘骄傲。

“谙谙，你很棒。”带着笑意，真心实意的夸赞。

苏谙撇他。看到他正带着一种欣慰的表情，赞美自己：“你很爱柳牧，但是知道他心有所属，然后开始期望对方不好，虽然最后的结果不如人意。但你选择了退出对吗？心里再喜欢，道德上也不允许自己越界。”

孟钦拿出手帕，替她擦泪：“你知道吗？感情里，要做退让的一方其实很伟大。其实你和君小姐，也算是公平竞争，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不是嘛？能带给柳牧爱情的，或许就是你啊。只要坚持下去，花落谁家也未可知。”

他把擦好泪的手帕，叠地端正，放在苏谙手心里：“最终你还是退出了，不是吗？因为你知道，柳牧不爱你。”

苏谙看向他，似乎有话要说。

“先让我说完，好吗？”他想了一下刚才被打断的地方，接着说道：“能给柳牧感情回应的，只有君小姐……但是，谙谙，退出不意味着放弃。你依旧可以喜欢他，或许等到哪一天，你有机会了，再去名正言顺的爱他。”

孟钦看着苏谙，说完最后一句话。

苏谙表情复杂，复述着孟钦的话：“名正言顺的，爱他？”

“是。但在此之前，你要健健康康的，你要有一个好的身体，去等待，去养精蓄锐，去等一个爱他的机会。”

……

出门后，孟钦脱力靠在病房外的墙上。

“真有你的，”梁且陶出现在他身边，脸上带着一丝抱歉：“我不是故意听你讲话的，嘿嘿嘿，抱歉。”

孟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才悠悠的说了句没事。

“你可真舍得，你就不怕这样说，她万一后半辈子真的就等哪个机会了呢。”

“那又怎样？”孟钦语气带着无奈，又满含坚决：“我只要她活着就好。”

看着孟钦离开的背影，梁且陶摇了摇头，突然怀里手机想起来，他接起来，刚听了一句，就立刻回复：“是昨晚美丽的小姐吗……我马上来！”

他面无表情，看着苏谙：“他一直在等你回家。”

情绪起于青萍之沫，便是这一句，让苏谙情绪上涌，带着怨：“等我回家？我回得去嘛？”

苏谙不看他，有些不愿意讨论这个话题，小声的辩解：“我有听的，我一直按时接受检查，按时吃药……”到最后，还添上一句：“你一直陪着的，你知道呀。”

孟钦皱着眉不认同，但还是指出她话的漏洞：“那这些药呢？”他指着手边的药：“你除了第一次拿药，之后呢？”

“谙谙！你怎么样。”孟钦打开门久看到苏谙倒在地上的样子，来不及惊讶，就冲过去，把她抱起来。

“……我之前的药还没用完。”苏谙嘴硬。

“……”

“今天我去看过苏爷爷了，”孟钦突然换了话题，弄得苏谙有些不明所以。

房间瞬间暗下来，依稀只能看到人的轮廓，谁都没有说话，苏谙似乎是在看窗外，孟钦也识趣的不打扰，安静的摆弄带来的药膏。

寻思着，怎么开口劝苏谙擦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