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这一切，心灵受到严重阴影的龙套二号扭过身，看向憨直属下。

此时的他，整张脸皱成一团：

“呜，又闯祸了。”

悲咽一声，他红着脸从地上站起，几步缩回龙套二号身后，像极了那犯了错的稚童，借助“家长”的后背来躲避“苦主”投来的视线。

挨了踹又挨了骂，憨直属下再怎么不开窍，他也明白了自家统领的意思。

“啪！”

“呜呜……”

羞痛交加，眼角闪过几滴泪花，身长八尺余的昂藏汉子当众抹起了眼泪。

“本统领的后背，是你能躲的？”

“你你你……”

龙套一号（感慨）：糙汉卖萌，众兵吃惊；小小一营，卧虎藏龙。

“不，不能吗？”

眼瞅着憨直同伴还要说些什么，生怕他彻底激怒龙套二号，队伍中立刻走出来两名体格小上一号的兵卒，一左一右，拽胳膊捂嘴地把他带了下去。

“唔唔！”

这幕奇景，别说是“苦主”拜谢亲卫们茫然无措了，就连那些一同起事的同伴们都看傻了眼，嘴巴哆嗦着开合，却是一个字说不出来。

“不该来的，不该为了套近乎、攀关系来的。”

“唉，现在说什么都晚……”

“别叹了，人过来了，谁去迎？”

一名神色还算镇定的亲卫劈手打断这些无意义的对话、感慨，成功引发了众人的恼怒：

“你！”x16

深感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他再也保持不了镇定，只见这人双眼瞪大，抬手指着自己，颤声道：

“我，我去？”

“对，就是你。你这么有能耐，你不去谁去。”x16

在共同针对一个倒霉蛋的事情上，匈奴人总是显得默契无比。

“……好，我去就我去。”

被十夫所指的滋味并不好受，这名倒霉蛋亲卫在大张着嘴巴一会后，慢慢合上嘴，认命般地点了点头。

“不就是和来人套套近乎吗？说不定，人家不是你们胡思乱想的那样，是个脾性很好的人呢。

“莎莎。”

嘴里嘟囔着安慰自己的话，心绪稍定的亲卫，硬着头皮向头目走去。

“这位，这位义士，不知如何称呼啊？”

“都是一条穷苦命，没那么多讲究，你唤俺一声‘义士’就行。”

进入“义士统领”这一新身份的龙套二号故作豪爽地一挥手，大义凛然道：

“俺们几个紧赶慢赶往着走，为的是救大王，如今大王没救着，哪还有什么脸面受你们拜谢。”

龙套一号（咂嘴）：这话从一个匈奴人口中说出，怎么听怎么别扭。

哦，你不是匈奴人，是降胡啊，那没事了。

“……”

在他这位纯种匈奴兵听来，这般无私的言论更是让人难以置信。

别说是听人讲过了，就连传闻，都是从一个经历过老上稽粥统治时期，汉匈沿长城平分天下的老人口中听闻的。

据说，

“当时所有人都作战悍不畏死，几万、十几万的汉军说打就打，深入长城内几百里地的地方都敢去，汉人皇帝的行宫说烧就烧。

“根本就没人想过自己会被包围，也不怕被包围。”

那老人说完第二天，就因为年老，倒在了夜间的寒风中。

他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用“传闻”换取的肉奶，脸上带着笑容，想来是去撑犁上面找他的王，他的族人们了吧。

眼帘低垂，莫名有了几分感伤，亲卫双手握在一起，弯下腰，对着汉人走狗·龙套二号深深一拜：

“义士，高义。”

和上回的齐刷刷的拜谢不同，这次虽只有一人，但一股在此刻来讲，难能可贵的真诚扑面而来。

饶是龙套二号“匈奴没前途，跟汉人混才有出路”的信念坚定无比，却还是不免升起了几分质问——

“我这样做，真的对吗？对得起这些袍泽吗？”

表情只是一僵，龙套二号就挂上了“真挚”的笑容，伸手拖住面前之人的肩膀将其扶起，十分地亲热说道：

“应该做的，都是应该做的。”

“义士这般高义，我若再谈什么酬谢那是在羞辱您。”

站直身，亲卫也不想什么客套的任务了，他抬手就是一指身后，那场对李陵的围杀，凛然道：

“杀害大王的贼子就在此处，我这就引诸位义士前去，不把其剥皮抽筋，岂能解我等心头之恨！”

“这话叫大人听见，该剥皮抽筋的就是你了。”

闻得不好字眼，龙套二号的笑容当即就是一僵，恢复过来后，他再看亲卫的眼神没了可惜，取而代之的是怜悯。

‘本想救你一救，但如今看来，你还是救不得，救了要沾天大麻烦的。

‘小子，好自为之吧。’

“嗯嗯，剥皮抽筋。”

表面上敷衍地迎合着，龙套二号眯起眼，已经在暗地里开始盘算起，要如何才能让他死得惨不忍睹。

什么，你说只是言语上的谩骂，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哈，正是因为不至于，才更要他死得越惨啊。

你仔细想想，李司马他被一群胡蛮子截住，屡次三番地纠缠，心中不说怒火冲天，也是郁结不满的。

此刻不用一个

“换言之，唯有这人死得越惨，也就越让大人出气，才不会让我们沦为出气筒。”

门下走狗·龙套二号这样想着。

“义士，请随我来！”

对此毫不知情的亲卫热切如常，他伸着手做出引领的姿态，并主动走在最前方带路，很是急切。

“好，随你走。”

龙套二号笑呵呵地点头应下，看也不看神色各异的属下，举起手一挥：

“走，我们去捉‘贼’。”

其中，捉贼的“贼”字被他咬的很重，似是在暗示着什么。

龙套二号：一会进去后看到大人，不要冲动，看我眼色行事。

众属下：嗯嗯，眼色行事。

……

“蹬蹬，蹬。”

在经过“推选”自己上前的同伴们的时候，亲卫停下脚步，冷哼一声：

“懦夫，一群只会退搡的胆小鬼，你们就在这里看着我们斩下贼子首级，得到贵人赏赐吧。”

临了，还朝地上啐了一口，算是报复回了刚刚的“推选”之恩。

“随我来，蹬蹬。”

“都跟上。”

“诺。”x18

望着离去的一行人，待到他们走远听不清此处言语，阴沉如水的亲卫们才哼唧着开了口：

“这老狗攀上了贵人，咱们日后有的是气受了。”

“谁说不是呢，早知道如此，刚才我就不盯他了，省得被记恨。”

羡慕嫉妒，不忿者有之，但更多的还是后悔，毕竟是一群墙头草嘛。

“喂，不要在队伍里散布悲观主义。”

视线从被围在中间，左右护卫不离身的俘虏身上收回，挑头人竖起眉毛，抬起手压下四周的杂音，扫过众人悔恨交加的脸庞，安抚道：

“那贵人我看了，看他面熟，应是几名统领中一个，不是三姓贵种。

“区区统领……你我若是在此事中表现出色，进了真正贵人的眼中，莫说是统领，就连小王也不是不能争一争。”

“……果真？”

众人闻言一愣，随即犹豫不决地望向挑头人。

“果真！”

挑头人说得斩钉截铁，莫名就信了三分，一名性子急的亲卫伸手拉扯住臂膀，就要拉着他进去：

“那太好了，那咱们快进去吧，要是晚了，贼子被他们抢走就糟糕了。”

“蹬蹬。”

被拽了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等挑头人惊怒之下用力挣脱出来，又瞧见肩上的罩袍有了褶皱想抚平，不幸摸到了一个被划破的大洞……

厮杀场上刀剑无眼，袍子又是从死人身上拔的，谁知道这洞是被长兵划的，还是刀子拉的。

无奈，只得恨恨放下，瞪了拉扯自己的急性子亲卫一眼：

“还不是时候，我们再等等。”

“等？头目，您糊涂了不成。”

亲卫顿时拔高嗓门，还伸出手掰扯着手指，一个个地给他数着：

“这地方之前就已经进去了二三十人，这又再去了十多人，加上一开始没跑出来的那些，说一百人太多，但六七十人是绝对有的。

“再等下去，贼子被人擒杀了，咱们再去连口汤都喝不到。”

说着说着，把自己说服了的急性子亲卫就又一次伸出手，要抓挑头人。

“给我过来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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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噫。”x17

幻想了一下自己被摁住的场面，众人皆是打了个机灵，发出惊吓的无意义闷哼。

人被拖进了队伍中，三五大汉一拥而上，再是七手八脚地往身上一摁。

再然后，那名体格雄壮，挣扎不停的憨直属下就“咕咚”一声被吞了下去，消失在视野中，看得那些不知何时站起来，聚在一起嘀咕的亲卫们冷汗连连。

“哦哦。”

“这是什么特殊的欢迎仪式吗？为何我闻所未闻啊。”

有人强作镇定，说这欺骗自己的话；有人直接撕破遮掩，把自己和被摁住的人换位思考。

“对自己人都这样，下得去狠手，要是对上外人……嘶，画面太惨，我不敢说出来。”

只是……

无论他如何躲藏，那和憨直一样的宽大身形总有一部分要露在外面，去接受目光的洗礼，好似尖针刺在手心，是又羞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