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退这些见财起意的家伙，替李陵解了围，二五仔把青铜铤往地上一柱，这才有功夫问道：

“司马，您怎么是一人，我记得之前已经派了十多人啊。”

“哗。”

弓臂悬在鼻前，止住恶狗扑食之态的二五仔，李陵也不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来，直接开口道：

猛地被人喊一嗓子，把长弓当作棍子来使，打人如踢猪尿泡，一人一棍纵横人潮的李陵差点反手给他一棍子。

“哗啦。”

被刹住的二五仔也不恼，先是掏出青铜铤学着李陵挥舞起来，嘭嘭几声，一棍一个，把那慌不择路，往身上扑的龙套当场打得一死多伤。

“啊，扑通。”

“都散了。”

看到这厮下手比李陵这个身高手长的雄壮汉子还狠辣，擦着就伤，挨着就死，身后又还有数人驰援。

那些见李陵孤身一人，气质不凡，想上前来沾些便宜的逃散龙套们顿时起了退却之心，哗啦一声向周围散去。

心中蹿起怒火，掀起一阵波澜，李陵双眼微合，手攥着弓臂发出咯吱声。

“散了？不可能，我明明是算好……”

想起自己被渐近的镇压军压断了理智，和心中的惊惶，那遭到冤枉的不甘声调就像是被卡了脖子一样断掉，二五仔臊眉耷眼，盯着脚尖小声嘟囔：

“这厮下手忒狠，大家绕路，一会自有人来收他。”

“司马，两相相害取其轻，取其轻啊。”

也意识到了自己做的事有些蠢，二五仔一脸不好意思地开口补救道：

“再说了，我虽然不确定，但他们也被拖住了，咱们就算找不到，也能脱……啊！”

“蹬蹬。”

捂着没入心口的利箭向后几步，和凶手拉开距离，二五仔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突然暴起的“司马”，他嘴里混着血，含糊不清地说道：

“司马您，您为何要杀我？”

“为何？哈哈！”

仰天大笑两声后，李陵步步紧逼，指着他鼻子骂道：

“让你挑忠心可靠的人，你把招揽到的人走散掉；没让你阻碍镇压军步伐，你自作聪明把几百人弄散，把我给我困在人潮里；问你怎么联络，你说你不确定。

“如此三事，你一事不成，我为何不能杀你？！”

开闸放火，心中积攒的怒气宣泄而出，李陵在舒爽之余，却也没了另行计较的心思，插在身上的箭也不拔了，他伸手从身旁一名看傻了的龙套身上抽出一杆青铜铤，用力往地上一顿。

“咚，都跟我走。”

然后，举着充当旗帜的青铜铤，李陵大步向前走去。

“蹬蹬。”

闷响惊醒了呆傻的龙套，几人原地一哆嗦，慌忙对视一眼，交换眼神：

“出了这事，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汉大人叫跟那就跟，难不成，你想跟他一起去地上躺着？”

“这倒不是，只是咱们毕竟受他挑人的恩情，总不能让他暴尸于此吧？”

“镇压军顷刻便至，哪有给他埋尸的功夫，你不怕死直管去试吧。”

尽到同伴劝说最后一句后，说话的龙套是看也不看扑倒的二五仔一眼，迈步追向快要走远的李陵。

“这……”

心里过不去的龙套露出为难的神色，看一眼挣扎求活的二五仔，瞥一眼追赶李陵的同伴，一时踌躇不定，不知自己是挖还是不挖。

“挖，怕最后坑没挖好，连人也赔了进去；不挖，这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唉，明明自己为别人能做些什么，却因为担心、害怕没有做，看着那人惨死，这感觉简直糟透了！”

二五仔没有他想的这么多，濒死的他使手压着心口，防止血流如注，一双充满求生欲望的眼睛死死盯着迟疑的龙套，那张糊满血水的嘴巴一张一合，冒出一个又一个的小气泡：

“咕噜咕噜（我还没死呢，快搭把手把我扶起来。”

因为李陵杀人过程没有做完的缘故，这把刀子只是被捅了进去，没有被抽出，故而他还能续上几秒。

“啪，走啦。”

就在龙套迟疑，二五仔期待的时候，突然一把手攥住了手腕，拉着他就要向前走去。

龙套抬头看去，竟然是一名相交好友折返回来，拖着自己走，顿时大惊，挣扎着说道：

“我，我还没有下定决心，我不能……”

“嘿，你小子不要不知好歹，我都冒着被围住的风险回来拉你了，你还给我玩立个楞？快走，快走。”

挣扎被好友底气十足的喝骂打压下去，龙套羞愧地低下头，任凭好友拉拽，只是侧头看了眼地上的二五仔，心道：

“对不住了，等将来有机会，我再帮你一次吧。”

“咕噜（回来，我都快死了，哪来的将来！”

一连串远超方才的大气泡从血水上冒出，二五仔气得发狂，拼命挣扎起来，就像条上了岸的鱼。

“啪叽啪叽。”

这一挣扎，伤势自然也就崩裂开来，纵使拿手压着，也压不下那流出的汩汩鲜血。

“嘭，哇。”

随着鲜血的大肆外流，气力也渐渐消散，最终扬起上身重重摔在地上，喷出一口血，就再无挣扎气力，只是歪着头，拿余光盯着龙套一行离去。

“咕～噜（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鞍前马后，他们坐享其成，凭什么教我去死，他们去活。”

紫轩（吐槽）：你是忘了他李少卿最开始对你，对胡虏是什么态度吧。

他对你们的打算从一开始就是杀，是一言不合就拔刀威逼，你把他交代的事情办差了，他不杀你，难道还要留着你恶心自己吗？

二五仔（不甘）：我给他拍马，我为他做事，我替他联络，我为他做了这些是，他就因为一件事做不好，便杀了我？我冤啊！

紫轩（伸出三根手指）：你做差的不是一件，是三件，如果只是一件，看在初犯的念头上，未必不会饶过你。

嘿，功过相抵？比干因劝谏被纣王下令处死时，纣王何曾念王叔对他，对大商的苦劳。

伍子胥因触怒吴王而自杀又被碎尸沉江时，夫差何曾念子员辅佐自己，父王阖闾两代吴王臣妾越，破郢都，成就霸业的功劳。

倘若这世上功过能够相抵，那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含冤而死的人物了。

……

二五仔失血过多，陷入半睡半醒之间，眼睑半睁半闭，眼前一片迷蒙。

“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闻得几道马蹄声，还有马上人交谈的动静：

“哼，一群贱民，大军来了不跪地迎接，既然还想着跑？啪啪，我看你们能跑到哪去。”

“哎，小点力气，上面还要人去拷问，把这些家伙抽烂就不好了。”

“百长说的是，我以后再抽，定会避开口鼻，免得抽烂了嘴说不出话来，最后反倒要怪我。”

听这声响，应是包围圈散开后，排出来抓捕的小队。

“唔唔，咕噜（我还活着，救我救我！”

想到这，求生欲望强烈的二五仔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力量，竟梗起脖子，撑开要合上的眼皮，用那一双通红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马背上的十多人。

“哎，总觉得有什么人在盯着咱。”

挠了挠头，小队中一名感触敏感的骑卒扭头向被注视感觉传来的方向看去……

“呀！”

入目两颗红眼珠，再往下是一具被血覆盖的死尸，骑卒被吓了一跳，连忙拉扯话事人的袍子，喊道：

“百长您看，那死人怎么还直勾勾瞪着咱……”

注视的时间一长，自然就发现了二五仔这具“死尸”的不协调。

“等等，我记得刚刚他不是这个姿势，难道说，这人竟是活的？”

只是大匈奴向来不讲究什么人道主义，纵使发现了“死尸”还活着的真相，骑卒也没有立刻跳下马救援的意思，他反而是没一开始对“死尸”那么上心了。

骑卒（撇嘴）：死尸有红眼珠是奇闻，人都死了还不瞑目，这背后一定有什么故事。

不说当发现报上去，混个贵人们指头缝里漏出来的好处；就是平常和一伙里的人吹牛打屁时，也能当个了不得的见识来谈。

像什么兄弟反目，因财杀人，虽然故事老套俗了点，但也能偏偏新兵蛋子的崇拜眼神。

可活人……

骑卒（嗤笑）:这世道，有天大冤屈硬撑着不肯去死的人，十个里头就能见到二三个，莫说要什么奖赏，就是把它当故事说出来都怕别人说你没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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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确定，没有把握，你就敢让那几百人散掉？！”

指着周围那些自行绕开，四散奔逃的龙套，李陵觉得自己找这么个的有些小聪明，但细节极差的人当二五仔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蠢透了。

“也不能怪我，他们实在是逼得太急了，无奈之下，我只得匆忙爆了人群，没来得及看一眼有几人到达嘛。”

“……没人怨你。”

“嘭。”

心中火再起，忍下拿弓弦勒掉他脑袋的冲动，李陵黑着脸催促道：

“知道怎么和你们统领联络不？”

“知道是知道，只是现在这乱糟糟的，我也不确定他们还会不会留在那，能不能找上他们。”

“都安排好了吗？”

“嘭嘭，安排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