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

听到这等大实话，一众兵卒的脑袋垂得更低了，随着持弓兵卒躬身拱手，开口致歉：

最后一句话，二五仔首领的嗓门提到最高，咆哮着吼出。

“……”

“要知道，中营的兵卒具是贤王亲卫，锐不可当；后营的兵卒三万有余，漫天遍野，你我难道是千人斩，万人敌吗？！”

即便是十人敌，十个十人敌也能当百了，只要运用得妙，抓住前营兵卒分散的现状，逐个击破也未尝不可啊。

当然，也有不服气的想吹牛，拍着胸脯说自己就是万人敌，但考虑到身上的狼狈没什么说服力，又担心被当作工具人去送死，就为了一股气未免不值。

“首领，您就别刺吾等了。”

“有何言语，首领尽管说来便是，吾等再也不敢打断了，还请首领救我！”X14

“莫说万人敌、千人斩，十人敌、百人敌怕是都无人达标。”

是啊，要是这群人有百人敌的能耐，那根本就不必打什么逃跑的心思，因为前营所余不过七八百，上七八个百人敌就能阻挡，再上两三个就能转败为胜。

“哎，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挤出一个虚假的笑容，二五仔首领快步走上前拖起离得最近的一人，故作责怪道：

“难道在尔等眼里，本首领是那般见死不救的人物吗？”

苦笑一声，一名冷眼旁观的持弓兵卒朝着二五仔首领拱手躬身道：

“首领首领，方才怠慢，是非本心，还请首领不弃。”

“……首领不弃。”X14

迟疑了一下，一众兵卒才跟着开口附和道。

只是膝行一举太过折辱，外加已有人施为哀求，也就无人效仿，只自己加大了一下弯腰的幅度。

“不跪是吧，好，本首领记住你们了，给我等着吧。”

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又迅速收敛，带着假笑的二五仔首领把火把扔回，伸手将抱自己大腿的家伙从地上拽起，十分谦虚地说道：

“也不是什么高深计策，唯人多力大耳。”

“愿闻其详。”X19

“须知，吾等袭营兵卒乃是散而不伤，四百勇士战死者寥寥，反观敌虏却是散尽部众。”

用汉人话本学来的姿势捋起胡子，摆出一种名为“谋士”的气势，二五仔首领举目看向逃离方向那座火光骤减，兵卒稀少的王帐，抬起手猛地一挥：

“若此时，召集百余勇士行白虹贯日之举，反冲其腹心之地，杀虏敌酋，敌破之必矣！”

“首领大才，首领高妙！”X26

“哈哈哈，哈哈嗝～”

捻须大笑，直到被一个嗝打断，二五仔首领伸手摸了摸嘴角笑出来的唾沫，看向面前越来越多的兵卒，笑着说道：

“尔等说来，火光需点燃欤？”

“点，必须点，不点召集不来部众，我这就去点！”X37

不仅是有了言之可行的计划，源源不断来投奔的兵卒更是给了二五仔们十足的信心，他们一口应下火光着急一事，再无半点担忧危险的模样。

“好好，都过来过来，本首领这里存着大把柴木，缠上油布就能用。”

二五仔首领大喜，伸手解开背后的绳索，准备分发“武器”。

“首领，不用您分，我记得来时踩到一根火光，我这就去取！”

“俺也一样，火把虽然扔了，但俺记得俺是走那边来的，俺这就去找！”

某些心急的二五仔等不及分发，也有意表现自己。

一想到自己就要成为转败为胜的“英雄人物”，他们胸口就蹦蹦直跳，不顾暗中可能存在的敌人，就一头扎进黑暗，搜寻起散落的火把来。

这种人的数量还真不少，三四十号人一下就走了一小半。

“乱跑什么。”

麾下败兵一改逃跑投降的观念，开始有了进攻的精神，持弓兵卒却是不喜反怒，眉头紧紧皱起，怒斥道：

“就算你们找到了火把点了起来，可火光东一个西一个，没有汇聚一点也不醒目，要如何才能汇聚来足够的兵卒，汇聚又要花费何等时间？

“还不快快停下！”

“啪，让他们去。”

手臂一紧，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旁响起，重新恢复威权的二五仔首领不再遮掩什么，幽幽说道：

“人少了，一会的火光会减弱，但也不是白白损失，起码有了他们的走动，能替我们多争取一些不被发现的时间，也就能多汇聚一些兵卒。”

“这……”

持弓兵卒还在纠结此举是否过于狠辣，一名二五仔离开的方向就突然响起一道惊呼，以及一片杂乱的脚步声。

“快看那边，那有个人影，不对，他在动是活人。”

第一个发现了人，眼神好的兵卒立刻掏出弓失，手指搭在贡献上，没有立刻射击，高声喝问：

“汝是何人，速速报来！”

动手前先问一句，已经算得上这年头难得的，有节操的好人了。

“是敌非友！我们的人都持火把，没有火光的一定是敌人，射他便是。”

身旁的同袍们没这个毛病，先是斩钉截铁地确认敌友，又说了句不知真假的判断理由，然后就抬起手中的弓失，张弓搭箭，瞄准射击。

嗡，嗡嗡～”

少说有三四十只箭射出，向着远方的人影处覆盖。

昏暗环境对箭矢命中的削减很大，但一捧箭矢射上去，准头再差也能中上几箭。

“咚咚，噗嗤。”

脚边插满了箭矢，耳边都是箭矢钉在地上的咚咚声，正在搜寻的二五仔身中数箭，虽未被射中要害，仍是吃痛惨叫。

“痛死我了，哗啦。”

手中那一把可疑的火把（环境太昏暗，他分辨不出）也不要了，双手各自捂着一处箭伤，迈开腿，就拼命向着出发点跑来。

“蹬蹬，救我；嗡嗡，咚咚。”

脚步声，呼救声；张弓声，箭矢入地声，种种声音交杂在一起，让不远处的败兵们重新回忆起来了战场的模样，许多人打了个哆嗦，未战先怯：

……

说膝行，许多人不熟悉，但说破釜沉舟和荆轲刺秦，想必是无人不知。

先说破釜沉舟，

话说，当年项羽渡河九战，败章邯，杀苏角、涉间，虏王离，大败秦军后，那些先前按兵不动，坐视友军被围的诸侯纷纷动身，响应项羽的号召。

这群家伙进门的时候，采取的方式就是膝行，不敢仰视。

[……于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项羽本纪》]

再说荆轲刺秦，

在荆轲游历燕地时，除去和狗屠、高渐离交了朋友，他还交往了一位叫田光的“燕之处士”。

这个田光的名气很大，大到让抗秦派燕太傅鞠武向和刚和小伙伴闹翻，回国准备刺秦的太子丹推荐。

[“……燕有田光先生，其为人智深而勇沈，可与谋。”]

之后田光主动上门，太子丹避席求教，他推荐了荆轲这个“非庸人”。

太子丹欣然接受，初于保密，在送到门口的时候，他郑重嘱托田光不要走漏消息。

[“丹所报，先生所言者，国之大事也，原先生勿泄也！”]

结果谁也没想到，田光为了激将荆轲，说了句“长者为行，不使人疑之”，就毅然自刎？？？

等到荆轲去见太子丹，并告知田光死讯，太子丹跪下来，一边膝行一边痛哭，说田先生误会了丹的话，我不过是想要做大事，正常的嘱托而已。

[荆轲遂见太子，言田光已死，致光之言。太子再拜而跪，膝行流涕，有顷而后言曰：“丹所以诫田先生毋言者，欲以成大事之谋也。今田先生以死明不言，岂丹之心哉！”]

除了表示敬畏和痛苦之外，膝行这种极为谦卑的方式，也时常用于败者向胜者请/投降之时，

[（微子）肉袒面缚，左牵羊，右把茅，膝行而前以告。——《宋微子世家》]

就好比微子之与武王，勾践（文种）之与夫差，夫差（公孙雄）之与勾践，胶西王卬之与韩颓当。

哎，说起来，中间那俩还真是有意思，居然是互换位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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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咚咚，啪。”

不过，持弓兵卒也是个狠心的，面对狗头军师的“藏拙”，其人竟双腿一软，跪地膝行至身前，一把抱住大腿，低声哀泣道：

“首领仁爱。”X14

又是一句拍马，直拍的二五仔首领眉开眼笑，一扫先前的愁闷。

“匈奴人可不止一座营，他们除了前营还有中营和后营，即便我们侥幸逃出了前营，又该如何对付中营，后营的驰援的兵卒呢？

其人伸手在怀里套了套，却是没掏出狗头军师惯用的小扇，只好抽出身前的火把，将前端跳跃的火苗当作火扇，隔着一段距离放在嘴前，哈哈笑道：

“破敌之计已在吾胸中矣，尔等静待号令，恭心执行便可。”

老狗头军师了，说一句藏九句，卖关子的能力已是炉火纯青。

面对喝问，众人扭头对视一眼，皆是悻悻之色。

“那有什么千人敌、万人斩，真有这般本事，会沦落到这等地步？早就抡起刀铤上前，一人杀光一营兵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