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名狱卒浩浩荡荡从走廊的一头进来，他们手上，要不抱着松软的被褥，要不捧着精致的膳食，把狭窄的走道塞得满满的。

牢房里的众人纷纷抬头，趴在栏杆边看着，监狱里来了菩萨不成？这样的规格待遇，简直是她们做梦都不敢想的。

太子浑身哆嗦，无数的念头在他心中划过，君王的失望有很多种，说出“日后你若为君”这样的话，也许......不会的，父皇不会这样的......不会的吧......

老皇帝的脸蜡黄枯瘦，他确实病得厉害了，不过大声说了几句，胸口就闷痛不止，有种气都喘不上来的感觉。

甚至不惜违逆自己的话。

牢房里。

太子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原来老皇帝——他的父皇，其实什么都知道。

“你回去吧。”老皇帝咳嗽一声，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你好好想想，朕，也好好想想。”

“顾御史，您烦请稍等一会儿。”一个眼睛圆溜溜看起来颇为讨喜的狱卒道。

“儿臣告退。”

太子走后，老皇帝望向窗外，偌大的寝宫里，除了他，就只有站在阴影里一动不动的几个太监。

和顾若薇说完话，他又转过头去，督促道:“赶紧的，麻溜的，唉唉唉，扫地之前要先洒水，等会儿扬尘把顾御史呛到了怎么办，唉，你，说你呢，怎么这儿还有稻草，赶紧给我捡了去！”

几平米的牢房转瞬间一尘不染，稻草堆变成了木床，床上还铺着被褥，旁边放着盥洗用品，称不上豪华，但至少整洁能住。

“顾御史，你用些饭菜？”圆眼睛的狱卒道，“您放心，韩御史都有交代，给您上的都是肉菜。”

没有侥幸。太子看着花纹繁复的地毯，闭上双眼，他的父皇，或许要有另立储君的打算。

“唉哟，您看这脑子，都忘了还有别的事儿要做了，您先慢用，吃完了，放在这儿就成，小的到时候叫人来收就是。”

如来时一样，十几名狱卒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等人走后，牢房里也恢复了熟悉的寂静，只有顾若薇吃东西的声音，清晰可闻。

罗妇人最先开口，她靠在墙上，笑着说道:“我在这里被关了这些年，头一回遇着这样的事儿。”

“你被关了很多年？”顾若薇咽下嘴里的食物，随口问道。

“少说，也得有二十年了。”罗妇人语气沧桑。

在这样的地方，被关二十年？

“我已经很久不回顾往事了。”罗妇人看向一旁的墙壁，上面有用指甲抠出来的无数道痕迹，“一开始的时候，还会记自己进来了多久，后来，就无所谓了。”

顾若薇放下手里的食物，走到门边，透过栅栏的缝隙看过去。

“你也别嫌我啰嗦，我要不抓紧和你们说几句话，隔段时间你们被抓走处死，我就又只剩一个人了。”罗妇人偏头，正好和她对视，“进了这里的人，除了我，暂时还没有活下来的，坚持最久的，是之前冯尚书家的逆女，托冯家的福，活了有半年。”

“冯家，冯贵妃，太子的母族？”

罗妇人点头，“是啊，是个传承了百年的大贵族。”

以前出任务的时候，顾若薇见过很多被幽禁起来的人，他们和罗妇人一样，为了防止自己精神崩溃，常常会自言自语，保证清醒。

“我方才，听见她们叫你顾御史，你身有官职？”

顾若薇回道:“有，正四品监察御史。”

“什么！”罗妇人一听，惊得张大了嘴巴。

顾若薇奇怪她的反应，问道:“这个官儿很少吗？”

栅栏那头的罗妇人没能立刻回答，默默消化后，才道:“监察御史不少，可是女御史，我却只见过你一个。”

“不过我从乡里来的，打小就不习惯有人伺候，再说，我是带罪之身，你这么做，也不合适，”

能混成狱卒的头头，自然脑子好使，贾狱卒立马领悟了顾若薇的意思。

顾若薇在桌前坐下，那狱卒殷勤，还想帮她夹菜倒酒。

顾若薇阻止他，道:“不用了，辛苦这位——”

陈友孙区区一个奴才，竟敢折损宝剑，藐视圣威，简直就是罪该万死。更让他生气的是，太子不仅不护皇家颜面，反而一心为这个奴才求情。

“小人姓贾。”

“辛苦贾兄弟。”顾若薇笑了一下，“等我出去，一定会在我爹面前，好好夸你几句。”

贾狱卒喜不自胜，连连弯腰，“多谢顾御史，多谢顾御史。”

他瘫坐在龙椅上缓了好久，太子一动不敢动。

“对着自己的兄弟，倒是能下狠手。”老皇帝声音沙哑，“派老五去平定叛乱，就是你主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