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长高了一些，却也更瘦了，躲躲藏藏的在青樱身后，似极不愿认顾华杉这门亲戚。

顾华杉自然知道这李茗婷向来张扬跋扈惯了，之前在尚书府时，她便时常和李茗禾联手找她的茬。

顾华杉只觉得分外无聊，便起身走了出去。

顾华杉估摸着来时的路，只看见下人们来来去去，灯笼高悬，透着股子冷光。

她余光瞥去燕离那边，却见那刘知府正招了那领头的舞女和燕离敬酒。

顾华杉余光一瞥，方才看见李尚书的二女儿李茗婷。

“华杉，是我！”那身后的人影一愣，随后才慌里慌张的牵着一个瘦弱的身影缓步走了过来。

顾华杉定睛一看，惊道：“二舅母？”

这如今算是仇人见面，李茗婷又再无尚书小姐身份傍身，自然不敢主动招惹顾华杉。

愣了老半天方才走过来，“还真是你。舅母远远的看着像是你的模样，却又不敢来认，只好远远跟着，吓到你了吧？”

人生还真是无处不相逢。

顾华杉虚扶了一把青樱，故作关切道：“二舅母怎么到了这刘知府家中？”

青樱欲言又止，似有些难以启齿，“不瞒你说，自从那一晚尚书府被抄之后，我便偷偷买通了几个狱卒，先带着茗婷逃到了我娘家。后来娘家那边打起仗来，四处征兵，我兄长膝下三个儿子，为了不上前线，就把家底给掏了个空。也不怕外甥女笑话，兄嫂不容人啊，这不，被人给赶出来了。”

顾华杉惊道：“可我听说二舅母娘家到底是有些势力，到底算是一方富豪，怎的容不下你二人呢？”

这李庭雨的二夫人青樱此刻站在那里，神色尴尬，似进退两难。

她从来就没有叫过顾华杉表姐，不过是个以前寄住在她家的落魄亲戚，也只有娘还当个这顾华杉宝贝似的。

顾华杉微微一笑，一双透亮的眼睛落在李茗婷身上。

二舅母却已经拦在李茗婷身前，拉着顾华杉的手，一边抹泪一边道：“之前舅母还担心你一个人没有亲戚朋友照顾，现在看见你这么出息，舅母我也就放心了。”

顾华杉明知这二舅母母女两人不会无缘无故找上她，可二舅母一直跟她拐弯抹角，顾华杉倒也不急，只是道：“多谢舅母记挂，还好有几个京城的朋友帮忙，倒也过得下去。”

正说着话呢，顾华杉抬眼便看见了燕离一袭玄色锦袍，从沉沉夜色之中款款而来。

他喝了几杯酒，往日苍白的脸色此刻终于泛起一丝绯红来。

青樱母女一看见离王殿下，立刻往两侧退去，李茗婷却急急的拦在顾华杉跟前，冲燕离微微欠身，声音嚅软，带着少女的娇憨和温柔，“离王殿下。”

顾华杉见此，不动声色，只觉得有几分好笑。

燕离目不斜视，径直向顾华杉走来，却见她唇角噙笑，不由问道：“在笑什么？”

顾华杉转过视线，“没怎么。你怎么出来了？”

“你怎么只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可是不喜欢热闹？”

“刚才席间多喝了两杯酒，头有点沉，就出来透透气。”

燕离眉眼一抬，似乎这才看见青樱母女二人。

他眉头轻蹙，似有压抑的不耐，李茗婷低下头去，一双美目含羞带怯道：“离王殿下，民女是顾华杉的表妹，名唤李茗婷。”

燕离不明所以的看着顾华杉，顾华杉却笑得像是一只狐狸，反倒有几分看热闹的架势。

燕离微微颔首，“李小姐。”

随后又转过头去，走到顾华杉身边，完全不理会一侧的李茗婷。

顾华杉冲青樱笑道：“二舅母，可还有其他的事情？”

那青樱一看顾华杉要走，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此刻方才慌乱的抓住了顾华杉的衣袖。

顾华杉似笑非笑，“二舅母这是做什么？”

青樱扫了一眼一侧的燕离，那男子实在太过夺目，目光沉沉，只让她一下就规矩的松开了手。

燕离低咳一声，“夫人有话请讲。”

那李茗婷见自己母亲欲言又止，急忙抢了话头道：“顾华杉，你有没有办法将我和娘弄出刘府去。我和娘怎么能给刘府的人当丫头呢？可是我们一说要走，那刘府的管家便说我们已经签了卖身契，不让我们走。”

顾华杉心下了然，原来是有事求她。

青樱急忙斥了一句，“什么顾华杉，没大没小，那是你华杉表姐。”

李茗婷瘪了瘪嘴，似乎满不在乎。

二舅母抹了抹眼泪，眼眶泛红，“这世道不好，又是打仗，又是天灾的。但凡家里有成年男子，都被抓去充了军。只留下些老弱妇孺，地里颗粒无收，再大的家业，溃败犹如山倒。”

顾华杉贴心递上了一块锦帕，二舅母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舅母变老了吧，若是走在路上，只怕都认不出了。我瞧着你这打扮和气度，一看便是有出息的。舅母就知道，以前尚书府里哪个小姐都比不过你顾华杉的本事，这尚书府倒台，也只有你顾华杉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只是可惜了我们茗婷，小小年纪，便在这里做了刘府的丫鬟。这以后，只怕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顾华杉不胜酒力，不多会子便觉得头晕脑胀。

顾华杉抬眼去看，这才看见李茗婷身上穿着最寻常的粗布麻衣，竟和这来来去去的刘府丫鬟打扮相同。

顾华杉心知这二舅母绝不会无事献殷勤，当下也不接话，只是淡淡笑道：“茗婷妹妹是个有福气的，我相信日后自有她飞黄腾达之时。”

那李茗婷上上下下打量了顾华杉，又想起府内的传言，只是问道：“顾华杉，听说你是跟离王殿下一起来的？你是如何认识殿下的？”

她脚步略有些虚浮，这一吹了冷风，远离了嘈杂，只觉得整个人清爽不少。

顾华杉长长叹息一声，却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她猛地扭过头来，冲着身后那鬼鬼祟祟的身影喝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