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姑一愣，“娘娘是想利用这丫头引蛇出洞？”

元清皇后默然不语，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犹如寒潭一般深不见底，饶是她身边那心腹扶欢姑姑亦猜不透她的心思。元清皇后站了一会儿，衣袖一动，转过身去，“回宫吧。”

那两个狱卒竟然就这么死了。

元清皇后这才转过身来，一脸厌恶的看了看地上已经被砍成两半的尸体，随后在丫头的搀扶下往地牢深处走去。

那管营见此，早已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险些就尿了裤子。他长大了嘴巴，哆哆嗦嗦的靠在墙上，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元清皇后盯着那人，沉声道：“这小丫头自幼跟顾华杉一起长大，想来情分不浅，抓住了她便等于抓住了顾华杉。留着她，兴许还有几分用处。”

元清皇后挥了挥手，许大人急忙到了跟前，压低声音道：“娘娘有何吩咐？”

“再找两个得力的来办。”

待所有人都离开地牢之后，管营送走了那一行人方才带了两个人转身折返回来，收拾那两个狱卒的尸体。只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管营连声叹道：“黄兄，二虎，怪只怪你们命不好，这笔账可别算在我头上。”

身侧的另一个年纪略大的姑姑，见皇后娘娘眉头轻蹙，当下虚扶了她的手臂，那十指蔻丹鲜红，常年保养得宜的手上，在灯火之下泛出点点水泽，一看便是养尊处优之人。

“娘娘，这小丫头着实可恶，竟敢欺骗娘娘。既已查清她不是娘娘要找的人，娘娘为何不直接杀了她？”

不多一会，耳旁安静了下来，只听见外面雪花落在地上的声音，以及火堆之中火星子四处乱溅炸开的声音。寒风呼呼，透过地牢顶部的一扇开口透了进来，四下里回荡着这股刺骨的寒气。

地牢之中，听得几声咳嗽之声。铁索振动了一下，那困住的女子缓缓睁开了一双清冷的眸子。

疼，浑身都疼，骨头像是被人拆散了一般，疼得她呼吸都是一窒。

许大人脸色平静，只沉声答了句：“是。”

大楚青州和明州交界处。

青州虽说地处西南方向，虽说比起洛京要暖和得多。然而到底已是寒冬腊月，加之下了十几天的连绵大雪，即使阳光大好，却仍旧是寒风刺骨，吹得人双颊硬邦邦的，冻得通红。

一处凉棚之下，因着连日的大雪，道路积雪重重湿滑难行，这里地广人稀，四处都是山林，前后数十里路上，也唯有这一处小客栈可以歇脚。过路的商贩皆躲在这里避着风雪。

这不大的地方，倒是挤满了来来往往的人。

店家早已煮好了酒，屋内屋外都放着火盆，炭火烧得血红，白酒煮的沸腾，窗外飞雪阵阵，一屋子南腔北调，好不热闹。

有人将毡帽狠狠往桌上一放，叹道：“今年这青州打仗，连带着老子财路都断了。这进出一趟，盘查便是好几天，若是运气不好遇上了打仗，一不注意这小命都保不住。”

有人附和道：“可不是这样。咱们这边还算是好的，我上个月打明州峻岭那边来，那里发生了几百年不遇的雪灾，普通的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四处讨饭呢。我看见光是路边饿死的，一个个瘦得只剩下骨头，真叫人于心不忍。”

有人压低了声音惶惶念到：“三国烽火，紫薇星动，北归之燕，奉天止息。”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书生模样的男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灰头土脸，神情呐然。跟他一桌的人脸色皆是一变，离他最近的戴斗笠的男人急忙轻声斥道：“你做什么，敢说这大逆不道的话？你是不想活了吗？”

那男子不再言语，那戴毡帽的男子却不以为然，“这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谁听得到咱们说了些什么？”

“听说锦衣卫楚大人的人无处不在，不管在哪里，只要你说了这几个字，罪同谋反哪。那可是要抓去砍头的！”

“什么楚大人，现在锦衣卫可是那朱显一手遮天！”

“关他是楚大人还是朱大人，怕什么，他这皇帝位置做不做得久还要另说。更何况，咱们现在这个皇帝本就言不顺名不正，离王起义乃顺应天命之举。尔等不必怕事，虽说宁做太平狗，不作乱世人，但是这乱世也为千载难逢的时机。若想升官发财，或是建功立业，眼下却是几百年来最好的时机。”

那说话男子身边的男人，大约三十岁出头，穿着粗布麻衣，却自有气定神闲之气度。见众人面露惊恐不敢接话。当下斥了一声：“杨兄弟，你怕是喝醉了，又在这里胡言乱语。”

“我哪里胡言乱语——”那戴毡帽的男子正要说话，桌上“嘭”一声，落下一个羊皮水袋，眼前便多了一个及其清瘦矮小的男子，耳朵上挂着一副狐皮暖耳，那男子细皮嫩肉，唇红齿白，乍一看倒更像是女子。

那人粗声粗气道：“店家，打酒！装五斤肉和十个烧饼。”

夜色之中，她唇边微微扯开一抹弧度，仿佛无声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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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瑶双手紧紧握成拳，死死咬住牙关，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她齿间溢出血丝，喉哝一阵腥甜，她狠狠呼吸了一口空气，只觉得那寒气从肺部升腾起来，让她喘不过气来。

第四天，来到这地牢之中已是第四天。

身后那锦衣小丫头收起长剑，默然平静的低着头后退。

从大楚京城出发，沿路走了一个多月，她全部留下了印记。华杉一定会来救她。一定会。

许久，绿瑶缓缓的转过头，望向地牢顶部唯一的窗户，那里白雪纷纷扬扬，一片绝美。仿佛那瞬间，身体的疼痛尽数消退，心中只留一片诡异的安宁。

华杉，你会来救我的，对吗？

火光跳动了几下，落在那昏迷的女囚身上。元清皇后轻轻拿手绢掩住口鼻，沉声道：“死了？”

那小丫头伸手探了鼻息，遂答：“娘娘，还活着，只是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