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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卷终话禁锢少女的世界2

  • 作者:夜晚潜水木符
  • 类型:修真
  • 更新:2021-10-03 18:46:36
  • 字数:39512字

在马匹激烈的嘶叫声中,他大声的喊了摄政王的名讳以后,非常干脆地自杀了。

而翻倒的马车被坠入了山谷里面,没什么战斗能力的皇女理应会反应不及,连同车子一起坠入谷底才对。

坐在米洛丽斯对面的一位拥有和蔼的脸孔,谦谦有礼的老绅士。如果不知道对方是身份,或者换了一套平民的话,还以为是邻家爷爷一般的人物。

“殿下……您叔王设下了紧迫的时程表,坚持要赶路。还请再忍耐一阵子,我们就能与心系于您安危的人们见——”

“托您的福,臣子一家还算安康。”

“阿尔諾大人万岁!”

而还未说完,车厢开始往左边激烈翻覆,然后外面的护卫开始慌乱起来。但想要来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阿莱德大人!”

然而,在一开始马车大幅倾斜要跌入谷中的时候,一股力量轻轻的将皇女带离了车厢,脸色苍白的米洛丽斯被安放在了道路的中央。

“米洛丽斯殿下!!”

行凶的车夫这时跳下了了即将摔下山谷的马车。

【一日奇迹】发动了。

皇女的神通“星芒之力”,拯救了她的性命。但是,今日会发生在她身上的奇迹也到此为止了。任何由魔法以外的力量引发的意外,米洛丽斯无法使用自己的神通来面对。

“殿下,您没事真的太好了。”

“殿下!”

浴血的三十四位暗杀者站到了最后,看向表情悲痛而沉默着的皇女,如此说道:

“请您死在这里。”

“……不行。”

自骚乱发生后,从始至终没有说话的米洛丽斯第一次开口,让人知道了她刚才其实不是因为惊吓,而是因为拥有对各种事态也能保持的冷静沉着的个性。她摇着头,轻轻拒绝。

皇女从地上爬起身来,直视着自己前方数量不下三十人的暗杀者。

她明白自己的性命已经如同风中残烛,但她还是鼓起勇气,想要表达自己最后的意愿。

“如果我死在这里的话,无疑会对拯救我的那个人制造麻烦,所以不行。”

米洛丽斯看着他们的眼睛,就像议论着平常的事情那样,语气平静的交涉。

“我希望能在过了王国的边境之后才死去。这才是最好的方法。假如只是这点就能让我心安死去的话,你们身后的人应该是会同意的。”

“……”

面对皇女平静的语气,身高出她太多的暗杀者们局高临下地投来了冰冷的眼神。

其中一人走近她,暗杀者来到不到离米洛丽斯不到半米的地方,默默举起了手。

湛蓝的眼睛看着那只手即将抛出的、终结生命的刀刃,米洛丽斯只能闭紧双眸,低下头接受自己的命运。

“——”

这个时候。

米洛丽斯的背后忽然出现一闪而过的雷电。

代表着神明震怒的雷霆霹雳从晴空划过,在晴朗天气凭空炸响雷声中,似乎想要警告凡人们假如继续与受到众神喜爱与宠信的少女为敌,必会受到来自于祂们的诅咒。然而,面对一道警示般的惊雷,早已经失去了信仰的暗杀者们依然无动于衷。

在轰鸣不绝的雷声中,而这时,执行处刑的那位暗杀者毫无犹豫地挥下了冰冷的刀具。

猩红的光芒一闪。

原本就在战斗期间缺损了一角的染血长刀,上面的滴落的血珠在空中飞舞如同凋零的花瓣,发出破口声响的刀刃则往着闭上眼眸的皇女直径砍下。

不过,急速砍下的刀刃却在皇女脸孔不到十厘米的距离时。

刹那间,中途插了进来的一只手精准地抓着了刀刃本身。

忽然出现的那个人美丽而纤细的五指紧紧握着了长刀,却不见被锐利的刃伤害分毫。

“!!”

那名暗杀者发现,那一种不是纯碎的坚硬,而是被魔法的力量阻碍了金属的割伤。然后手臂的主人以不符合常理的手腕力量,将那把刀从他的手中夺走了,将之扔到了一旁。

接着,那个人跨出脚步,挡在皇女的生前。

那位暗杀者惊骇地立刻后退开来,然后抬起头看向了似乎随着雷声而出现的那只手的主人。

而准备迎接自己死亡的皇女也察觉到气氛的异常,感到疑惑地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米洛丽斯看清了站在一言不发地站在眼前的人影之后,因为没有预料过对方会出现,顿时轻微的吸了口气。

雷电其光芒所映照的一道人影,原本还有些暗杀者们缓缓抬起头,全身紧绷起来。

常年沉浸在以命相搏的行动中,所培养出来直觉让他们意识到假如不先处理后面的人,那么在有任何的举动前,被杀害的人只会是自己。

宛如自己才是被猛兽盯上猎物,对方散发的杀气就是如此强烈。刚才失去长刀、理应无时无刻保持冷静却做不到的暗杀者,不由得脱口而出地问了一句。

“……是什么人?”

暗杀者们想要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要是能处理掉的话就在这里把那人一起——看到明显的特征时,他们顿时睁大了眼睛。

护住胸口的紫色鳞甲。黑色的外套。绿眼绿发,犹如脆弱少女的面貌。

“——”

暗杀者们很快的认出少女了。

而且,暗杀者们是第二次见到这个人——对他们来讲——应该要杀掉一些目击者的职业方面来讲,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一而再地见到同样的人,这种事很不寻常。但是,一想到对方的身份的话,又会觉得这个再也正常不过。

在发现那人的身份之后,暗杀者们就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的动作。

而在眨眼间,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插入暗杀者们和皇女之间的那人微微的转过身去,面对着皇女。

她轻声开口:

“没事吧?”

“般若……阁下,我没事。”

“有哪里受伤吗?”

“没有,我真的没事。”

从她们的对话来看,两人的关系相当亲昵。不,这本来就是掌握了的情报,只是在这时获得了验证而已。暗杀者如此判断,思考着能不能从这点下手。

因为那人——不,应该怀着敬意称呼那位完成了世间少有的伟业的人名为才行——屠龙者,般若。对上了曾经从众多暗杀者中生存下来的人物,暗杀者们没有自己豁出命去,就能够趁机杀死皇女的自信。

说起来,从刚才显露的身手来看,要是在般若在自己等人反应不过来的时候,用武器划过致命的身体部位的话,现在他们当中有一半的人早已经死去。而在暗杀者们冷汗直流,全心全意地准备来自她的攻击的时候。

对方却头也不回,看都没看自己等人说着。

“我不喜欢杀人,走吧。”

“……”

“还有,回去告诉你们的上司还有他的主人,不准向米洛丽斯动手。我已经知道惺惺作态的他们意图还有身份。”

传进这一群暗杀者们耳朵的是,宽宏大量到有些天真的话语。但想到般若的能力之后,也只会让他们觉得对方在看不起自己等人。然而,掌握了出类拔萃的杀人技巧的暗杀者们还是一动也不动。作为暗杀者的过往,让他们从屠龙者出现在这里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面对几乎不可能获胜的般若,他们的眼眸还是凝聚了强烈的杀意。

“好胆色。”

即使头也不回,般若能够感知到背后的暗杀者没有放弃的意图。而且,她还认出了对方就是上次在屋顶上,遇见的是同一批的暗杀者。只不过这一次,他们获得的是“不论任何的代价,都要完成”死命令。他们不会退让半步,杀意非常明显。

那么,自己也只能放弃不在蓝发少女面前杀人的想法了不是吗?

“……米洛丽斯。”

般若离开了皇女的身旁。

她转身面对高高的跃起、手上的武器齐出,从各个方位冲来的暗杀者。

“拜托妳闭上眼睛,数到十之后才再睁开吧。”

随着这句话,随手设置了结界保护依然照做的皇女之后,般若然后用了不到十秒钟的时间,便让暗杀者们永远消失在了这世界上。

之后,她回到路边,看着慢慢地睁开双眼,站在原地上等看着自己的米洛丽斯。

在解决了威胁之后,般若也终于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不再那么的紧绷。不久前,得到这则消息的般若脑袋里立刻浮现了恩格村发生过的悲剧。不断祈祷自己能够赶上。在【瞬移动】的黑洞中等待转移过来的时间,以及抵达了附近的地点之后,般若立刻使用【探知】赶到米洛丽斯所在地。

期间,她感到血液要被寒风吹拂一般的冻结起来,疼痛彻骨。而在确认了皇女她依然活着、毫发无伤的如今,她才是真正的松了口气。

但紧随而来的是对于当事人的气愤,让般若皱起了脸孔。她对如果自己再迟一点来到这里的话,皇女就已经死去的那个可能性感到害怕不已。

抱着那样的情感,她质问对方。

“为什么要强颜欢笑。”

“……”

“我问妳当时要为什么强颜欢笑,装出没事发生的样子。”

般若不知道自己露出了怎么样的神情,依然轻声的质问米洛丽斯。

现在的她很生气。毕竟,连米洛丽斯的异常之处都是由希瓦来告诉她的,内幕也是经他人之口才传达到自己耳里,要不然是如此,她恐怕到现在还会一无所知吧。

“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我。妳的国家根本没有关心妳的人,回去就是死路一条的事情,为什么没说出来?!”

妳差点就死了——般若咬牙切齿,痛恨自己的愚钝。

看见般若不得到回答就不会善罢甘休的态度,米洛丽斯知道自己不能再不做理会,沉默以对了。

“……”

松开抿着的薄唇,米洛丽斯只能抬起头来面对般若,一双清澈的眼眸注视着对方愤怒的眼孔也不退缩。

“我们来说一会儿的话吧。就一会儿,然后我就不可以再这样了,般若阁下。”

说着,米洛丽斯露出依然是那个最温柔婉约的微笑。

她非常清楚自己的立场,也为自己认识了般若感到高兴。但正是因为明白对方为她真心着想,所以一直以来才会明确地在自己和对方之间划出一条肉眼看不到的界线来。不想要般若因为自己被卷进托雷斯皇国错综复杂的争斗中。

“般若阁下。谢谢您救了我,不过——”

米洛丽斯直率地看着般若。

“您虽然没有那个本意,但这么做会燃起战火的。对于人民来说,皇王其实是谁都无所谓,皇女更是如此。无关血统,只要有个人能够治理好国家就是最好的皇王了。而只要我向您求救,执意留在珈西亚王国。托雷斯皇国就一定会向拯救我的国家——珈西亚王国执刀相向,开始一个无论是谁输赢也无所谓的战争,皇国伤害他国的人民的同时,自身也会陷入内乱。这是无论如何都须要避免的。这也是只要我一个人愿意的话,就可以避免的战争。”

“……”

“既然回不去自己的国家,那么与其投靠看上我的价值的他人,最后被其他国家操控来伤害心爱的本国人民,还不如我一个人死去。般若阁下明白了吗?我不向您说这些的原因,因为……我不想再有人因为我受到伤害了。”

米洛丽斯慢慢的说出其实自己没有多少退路的处境。十只纤细的雪白手指抓紧裙摆。

“而且,我也不想……伤害般若阁下。”

她那份平静的决意,狠狠地穿透了般若的心灵。

却也因为了这份心意,般若仿佛看见了她闪耀着发自灵魂的光芒。

但是,那份光芒却源自于自我牺牲,彻底放弃了生存权力的女孩,那双湛蓝的美丽瞳孔正在述说着自己强烈的寂寞,本人却浑然不觉。

眼眸就好像投影了年幼的时候——那个关在地下室里,一次也没有哭泣,一次也没有述说自己的不幸的米洛丽斯美丽而寂寞的身影。般若却得以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到,黑暗中不知所措地伸出手,每一次都要碰触那扇门,不等什么救世主的到来而是以自己的力量逃出去的少女,最后却被责任心束缚留在了里面。

最终,每次要碰触到无法囚禁自己的门的时候,她的手指在颤抖着,最好依据被嘱咐的话语,日复一日地忍耐寂寞。

这样一夜间失去所有温暖的痛苦,常人是不可能忍受的。如果不是一股皇家荣耀的信念支撑着自己,皇女早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

所以,时至今日,米洛丽斯才会无法原谅想要逃跑的自己。

因为那样的行为会玷污让她存活下来的荣耀。

经由那双蓝色的眼瞳,即使没有使用【流变的金瞳】,仿佛亲身目睹了那个场景的般若开始明白了。明白了脸上露出平和的微笑,身子却在微微颤抖的皇女在想些什么,但她稍微迟了。

因为,这时的少女已经——

“我从小就非常的憧憬阁下。”

皇女继续注视着般若,露出平和的微笑说道:

“般若阁下以前在战时俘获了敌国的军队,做出了外人眼中羞敌的行为——在某些人眼中也许无法原谅。但我认为那样的行为也仅仅是挫败对方的威风而已。您的本意应该是不想他国的人民流离颠沛,经历丧失家人的痛苦才是。作为英雄的般若大人已经十分的尽责,在我的事情上已经尽心尽力了,您不能再插手这件事了。”

“这——”

“同样的道理,王一直以来被民众侍奉着,被骑士与臣子献上忠诚。而身为皇女的我没有般若大人您那样的才能,只能以这种形式来回报国民这份恩情。”

米洛丽斯十分清楚现在的局势。正是因为明白这些,叫她怎么能让这么温柔的人陪伴注定要牺牲的自己,一起陷入无法脱身的沼泽之中。

她绝对无法忍受自己的这种任性。

“其实,当听到您放走莱文帝子的时候,我的内心松了一口气。虽然放过理应是仇人的帝子还有这样的想法有些奇怪,但我不想要再看到有人因为我而受到伤害了,与莱文帝国大帝有旧的父皇他如果活着,想必也不愿意看见他被送上绞刑台吧。而且如今,巫妖赫瓦西奥的消失已经算是偿还了皇都人民的悲愿,因此我想要感谢阁下您以最温和的手段为米格兰斯皇都的人民复仇。”

米洛丽斯语气缓慢的说着。

她抬起的湿润眸光,面带真挚的笑容。

然而,这些话语在般若耳里听着非常的难受。

(我才不是这么伟大的人。)

她在内心如此嘶吼。

没有先询问过皇女,放走了莱文帝子是为了自我满足,弥补自己的愧疚感。

消极又不负责任,只会在安全的范围内做好自己的事情,所以做出的决定才会充满破绽。这才是她赤裸裸的本性。

而之后所招致的许多糟糕后果,正是她在很多事情上都显得无能的表现。般若虽然不想吐露自己内心的软弱,但也不会去否认这点。

“——”

她用力咬紧了牙齿。

在碾碎齿间之前,般若松开了自己的牙关。

她低下头深呼吸起来,然后才抬头,再此看向了米洛丽斯,觉得从她身上看见了阿尔曼的影子。两人都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而自我奉献的任务,这是被称为英雄的、虚伪的自己远远做不到的事情。

般若看着一直在顾虑大人们的想法,不能率真的这个女孩子。

即使感到难过,也会安然地接受降临的不合理。

这一切她都能轻易想象出来。

难道不管是阿尔曼,还是米洛丽斯,她都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的性命在自己眼前消逝,接受他们的决定吗?

她的面孔皱起,握紧了双拳。

“还想着,我有机会能和阁下学习烹饪就好了。虽然有些遗憾,但这是没办法的。”

看见沉默着的般若的表情,米洛丽斯摇了摇头,就是不想要对方为自己这么的难过,才会静悄悄的离开。

因为,她不值得对方如此。

“这是我的宿命啊,般若阁下。我不能因为本国的事情为阁下和珈西亚王国添加更多的困扰了。”

以一点也不茫然的语气,神情坚毅的皇女她柔声地相劝,然而,她每一句却像鞭子一样不断抽击下来,让自身遍体鳞伤的话语。

“我不可以厚颜无耻地让一次次帮助我国的英雄,卷入这个注定了结局的风波里。”

说到这里,米洛丽斯吸了一口气。

“就算到了现在,我也真的只想要对您说一声‘谢谢您’就满足了啊。真的,满足了。谢谢您。般若阁下这些天来的照顾。”

“……”

她郑重的对眼前的般若鞠躬,然后再次直起背来。

般若在这时开口了。

“……妳明明知道的,只要开口向我求救的话,这件事根本不用以这样的形势结束的。”

米洛丽斯下意识的想要开口回答。

但话到唇边,她没有回答。而是转过半个身子,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拒绝了般若想要给予的帮助。

看见对方的回应,阿尔曼的身影出现了脑海中,和皇女重合在一起。

而这一次,般若不想要自己被排除在对方的选项之外。

她往米洛丽斯转身的方向踏出一步,强硬的让自己出现在真率地认为被当作政治的牺牲品是属于自己命运的皇女视线中。

无论是阿尔曼也好,还是米洛丽斯,为什么不明白,那个锁住他们心灵的枷锁,根本就是没必要的东西。连自己死了的话,坚持的那些事物又有什么意义。为什么这两个人就是不明白这一点。

既然如此。

“……我明白了。”

在做任何事情都有自己考虑的米洛丽斯的面前,般若觉得自己才是像个小孩子。为了不在少女的面前继续失态下去,成为一个控制不了情绪负面教材,般若此时的语气已经平静下来,不再如方才那样的针锋相对。

“在这里等我一下。”

但正是因为这样的变化,引起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之后,有一定了解般若的个性的米洛丽斯警戒,猛地抬起头来。

她端正的脸孔,显露着自己那份的惊疑不定地直视着般若。

“……不用了多久,三十分钟的时间就够了。”

只见般若抬起了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发动【瞬移动】能够无视距离让自己移动到任何一个地点的魔法。

“我这就立刻让那些胆敢对我玩弄手段的混蛋消失——顺便也让妳叔父同意将来不再针对妳。不答应的话……就让他和那些要害死妳的人一样的下场。”

在米洛丽斯透露出惊讶情感的目光下,整片空间的大气动荡起来。

仿佛森林要崩塌、被不明的力量搅碎了一样。

此时,般若她原本有如翠玉的眼眸闪烁着晦涩的光芒,里头酝酿着一场极致的灾难。那黑与红为主体,并且闪烁着白光的魔力开始犹如烈雷轰鸣起来——渐渐的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周围的空间微微颤动,附近刮起了强烈的旋风,使到般若身上的暗黑色外套长摆在风中扑腾、剧烈抖动。

“般若阁下!?”

忽然间席卷而来的魔力风暴之下,米洛丽斯努力站稳脚步。她的秀发飞舞,长裙随风剧烈飘动。

这时,米洛丽斯的感觉到她整个人就要像旁边的落叶、拳头大小的石块被风给带走了一样——要不是魔力的源头,也就是般若注意到周围的风暴会对自己造成伤害,特意减轻了自己这边的风力,恐怕她已经被风给吹倒了——米洛丽斯意识到了这点。即使如此,她还是努力睁开了刘海下的双眼,将视线投向了般若。

看见对方脸上的决意,她的美丽的容颜上闪过一抹的愕然。

狂暴的魔力似乎要把这里原本就树木稀疏的森林几乎要连根拔起。强风中的她艰难的看见般若抛下了这句话之后,扭曲空间与距离的黑洞便蓦地出现。这个时候,般若全力催动的【瞬移动】即将完成。

接着,绿发少女表情平静的往空间魔法的黑洞显现的地方走去。

“既然他们不肯留妳一条活路,那我也以眼还眼,以牙还——”

“不、不可以的!”

在仿佛能够撕碎一切、魔力狂风的呼啸声中,米洛丽斯终于明白了般若想要做出事情是什么,张嘴发出了一阵惊呼。

她再也明白不过,那种粗暴的做法会让般若招来不只是托雷斯皇国,而是整个大陆的权力者最凌厉的报复。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一个会完全凭着自己的思想与喜好来决定一国权力者的生命延续的强大人物无疑过于危险。

各国王室会恐惧不受控的屠龙者力量,认为她是必须被消灭的存在。

否则,放任这样的人物存在的话,知道了这个世上有一个随时会出现在自己床边并且无情地挥下刀刃的人,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们便会夜不能寐,疑神疑鬼起来。

即使是贵为屠龙者也一样,一旦触犯了这个禁忌,圣斯西耶诺大陆上便不会再有她的容身之处。

因此,米洛丽斯大惊失色踏出脚步,因为想要阻止对方冲动,不及细想便在下个瞬间扑身飞向了般若。

迈出脚步,飞身而出的米洛丽斯,与想要步入黑洞的般若撞个正着。

而察觉到米洛丽斯的举动,般若露出惊讶的表情朝她转过身,下意识的张开手想要接住她,正好让少女跌入了她怀中,般若因为那个冲击力而顺着势头倒下。也多亏了般若反应迅速,谁都没有受伤,两人安全的滚到路旁,只不过衣裳上沾染了一些泥土而已。

只不过,般若也因此接触到了皇女的身躯,由她主导的【瞬移动】也无法抵抗“星之辰芒”的特性,回归虚无。

在自己的神通伤害到身上有着各种魔法加护的般若之前,意识到这点的米洛丽斯已经匆忙地站起来,步伐不稳地往后退出数公尺,与般若遥遥以对。

然后,至今都不感相信般若会想要向一国的执政者动手——做出引火自焚的举动,处于慌乱状态的她喘了几口气以后,才有余力朝般若大声的说道。

“请别这样,请您冷静一点!”

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比心慌的表情,托雷斯皇女想到一旦自己刚才来不及阻止般若所造成的后果,便迟迟无法镇定下来。

她的眼眸中责怪与担忧般若的情感表露无疑。

“您应该知道这么做的话,圣斯西耶诺大陆上的所有的国王、贵族都不会放过您的!”

“……我知道。现在的我也很冷静。”

被皇女扑倒在地上的般若缓缓的抬起脸孔。面对朝自己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的皇女,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物,扫干净躺在地上时衣服以及裤子臀部沾染到的泥土,然后站立起来。

“但是单单冷静而没有行动解决不了问题,有些事情要彰显武力才会让讨人厌的家伙安分下来。这件事会由我去做。”

“!!”

而般若的冥顽不灵,让米洛丽斯露出悲痛的神情。然而,即使不能认同般若的做法,但知道对方真切关心自己的心意,因此无法斥责对方,也不知道要如何劝告她的蓝发皇女最后选择别开了脸孔。

瞥了她一眼,般若没有急着再次发动【瞬移动】而是大步地走向她。

来到了离米洛丽斯不到半米外的地方之后,她语气强硬,想要强迫皇女面对自己的内心。

“别再说什么大道理了,那些事情我不想管。”

“!”

“请看着我的眼睛。”

识破一切谎言,暴露心意的【流变的金瞳】被般若使用了出来。但在“星芒”的作用下消散。无法以魔法得知对方的真实想法的般若咬了咬牙,选择用最原始的方式——对话来确认对方的意志。

“说实话。妳是想活下去。还是寻死。告诉我妳是怎么想的。”

“我……”

在般若真诚关切的视线下,米洛丽斯感觉自己一时间无法呼吸。但是紊乱的思绪也慢慢的冷静、沉淀了下来。不过,之后浮现在脑海种的各种顾虑,让她重新抿紧的嘴唇显得毫无血色。

然后,米洛丽斯想要说话,把嘴唇松开了一些,但摇头后再度抿住。

“我……真的,真……的很开心阁下能来救我。说要帮助我。”

米洛丽斯始终避开了般若的质问。

单薄的身子穿着露肩蓝白连身裙,米洛丽斯垂下了目光,避开与般若的对视。这位皇女的双手再次抓紧了自己蓝色的裙摆,断断续续的说着。

“但是我知道的。这是流在自己血脉里的使命。在许多皇国功臣,与国军在帝子带来赫瓦西奥并且失控的那晚,加上被叔父肃清的部分人物,能够成为我力量的人全部死去的情况下,即使登基成皇……单凭我是无法守护失去力量的祖国的,也无法从窥视土地与财富的他国手中保护自己的人民。”

米洛丽斯已经把整个事情洞悉到这个程度了。也因为如此,她才会坦率的接受自身的凋零。

“叔父他虽然性情不端,但他确实拥有着治国的手腕。在群龙无首的时候,是他以最快的速度稳固了托雷斯皇国的安定,不至于轻易的被其他国家插手国内的政务而引起动荡。而之前誓死效忠我父皇的人已经流尽了鲜血,只有一部分人侥幸逃过一劫的如今,要是我还活着,说要夺取皇位。那么他们的子嗣,从肃清活下来的人会再次跟随我,仅仅因为我想活着,便要对这世界唯一一个血脉相连的叔叔举起防抗的旗帜,皇国就会陷入战火之中。”

她试着说服般若。

“而且,叔父不一定要取走我的性命,支持他的贵族即使害怕我回去会动摇叔叔的势力,但他们也畏惧您,不会擅自做的决定的。”

“……谁能保证这些。保证妳将性命交给其他人主宰就能够收获幸福。”

说着自己不会有事,这种连本人也不会相信的话语,米洛丽斯那难过的笑脸,显然自己很久以前已经强颜欢笑地接受了一切。

般若又上前了一步,凝视着米洛丽斯的眸子。

而对方没有回答她的反问,只是再笑了笑。

“般若阁下能赶来见我最后一面,我真的……满足了。至今为止都非常的幸福,因为我没想过……从来没想过,就只有自己能得救。这条命是要还给那个夜晚没有死去的侥幸。”

“但是,我不明白。”

般若微微眯起了眼睛。

“明明妳是在说着自己选择的道路,明明是在讲述未来的人生,为什么偏偏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让人惊叹那份有如海洋般湛蓝色的双眸笔直地望了过来,此刻染尽了无尽悲伤的颜色。

般若又怎么会不明白,如果自己在这里帮助了她,即使不以激进的手段留下米洛丽斯,她也要面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一颗可能会在日后引爆的“炸弹”留在外面的托雷斯皇国的怒火,而在自己不肯将珈西亚王国牵扯进来的情况下,般若注定必须孤军作战。对方正是早早考虑到了这点,才会固执地不愿意接受的她的援手。

或许正是因为是她的迟钝,加上米洛丽斯不肯添他人麻烦的温柔性格,才造就了今天的局面。

然而,般若认为更多责任在于自己,是她没有给予皇女足够的重视才会让对方遭遇今日的危机。

必皇女还年长的自己应该要知道的,在米洛丽斯的眼里,反抗或许是一种极为自私而胆小的行为。所以,这位少女在面临会威胁自己性命而做出抉择的时候,毅然选择了国家的平稳而决定奉献自己的生命。

即使如此——

她难道不会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就因为身上的皇室血统,好不容易离开了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为什么直到不久前都没有被自己国家的人民拯救的皇女,今时今日就要因为他人的意愿而死去,一点也没有意识过这种事情奇怪到了极点吗?

心想着这些,般若缓缓摇头抛开杂思,然后以平稳的口吻说着。

“不要放弃。去反抗吧,我会在陪在妳的身边,帮助妳。”

这并非夸大其词。能扭曲法则的术式,怀有让人世的权力者改变规矩的魔法,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力量,她确实掌控在手中。

但是,米洛丽斯依然没有答应般若。

拥有美丽蓝发的皇女别开了目光。

而她很清楚,自己拒绝对方的援手,这样做就意味着死亡。

“……关在地下室三年多的时间里,与您还有希瓦阁下,阳阁下,贝拉阁下的相遇,我思考了很多。我真的去思考了很多,阁下。”

米洛丽斯缓缓后退了一步,在般若的目光下摇了摇头。

“巫妖袭击米格兰斯皇都的当晚,每一个人,不分老幼,都失去了性命的情况下。只有我活了下来。只有我一个人,般若阁下。您明白这个意义吗?”

只见,米洛丽斯抬起双手掩住面孔,手指间传来她用力吸气的声音。

“既然……以皇女的身分活了下来,那只有义务去履行那份责任。即使不会带来幸福,这也是我的道路。”

——这样的自己,有寻求幸福的资格吗?

想要去握住眼前的机会,但心里明确的告诉她答案是否定的。

然而——

明明自己都做好觉悟了——

对面的绿发绿眼的英雄却——

每每自己后退一次,都会走上前来一次。

每每自己别开脸,对方就会转移方向,再次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以强势而悲伤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试问,面对真心担心着自己的人,她又怎么能保持平静。

米洛丽斯不禁地一次又一次地咬紧下唇。而这时,般若开口说道:

“米洛丽斯,我知道妳已经受够了足够多的痛苦。所以——”

对方将手放在胸口上,仿佛抑制看着这样无力的自己模样时出现的心疼,朝她如此喊道:

“那种鬼责任就给我丢掉吧!别再去理会那种妳根本就无法背负的事情了!”

“我、我怎么能抛弃使命!”

面对步步逼近并且朝她大吼的般若,米洛丽斯第一次强调了自己的语气,放下了遮住脸孔的双手,也是第一次激动地驳斥了般若的话语。

“即使无法背负,即使会死去,这也是我的命运!我不能……这么的自私。”

“为什么不能!”

但般若以更大的声音去对抗了她。

“妳的人生有比送死来得更重要的东西。别认为自己没有选择。别去送死啊——妳这个笨蛋!”

“笨……蛋?”

似乎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如此称呼,皇女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但是,很快的,这位年轻的皇女便气得发抖,悄然地握紧了双拳。

米洛丽斯不甘示弱地回应。

“般、般若阁下自己也不聪明!明明就很容易冲动行事,明明就心肠很好,却拿一大堆的奇怪理由来装饰自己的行为!明明不用管我就好了,却一直要逼我直视自己!这点我想讲般若阁下很久了!您……”

皇女似乎用喊的。

说出了连自己也不相信会从口中出现的下一句话。

“您更是才是比我更大的无比的笨蛋!”

“即使是笨蛋又如何,我会直视自己的想法,做事也问心无愧,不会像某人不动脑筋就依照送死这种荒谬的事情!”

“世界才不是您所说的那样简单!正是因为阁下时常我行我素,才会招来各种麻烦!而且,这个我!还是无比巨大的麻烦!阁下知不知道!”

“那又如何!”

“!!”

冲动的情绪让米洛丽斯她说出了自己以往绝对不会吐露的话语。有任何一丝丝的想法也会被无限的放大。但即使言语被激动的情绪夸张化了,那又何尝不是一种真实。般若逮住了她的真实心意,认真地说出了自己想要站在她身边的愿望。

“因为我的那些冒险者同伴也是如此。妳应该认识的,贝拉,阳,塔米,他们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还有与按照自己的心愿行动以后的结果,两者分得很清楚。即使会为某一部分人——为自己带来不幸也好,他们还是会行动起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遵从自己的内心。”

米洛丽斯听着那些经过般若认识的人们的名字,一阵的恍惚起来,摇了摇头想要让自己清醒。

“倒是妳,还要忍耐到什么时候。”

但是,般若却趁热打铁地进攻,想以炙热的话语来打动封闭内心的皇女。

“比起妳,我还拥有保护自我的手段。这是我贯彻自己的意志的道路。比起固执地走上死路的妳,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圆滑了几千倍!”

“我才不是固执。”

“妳就是!”

米洛丽斯抬起头来反驳,般若毫不客气的回击。

两位少女在彼此大吼。

“我是托雷斯的皇女,这是我的使命!”

“但妳更是一个人而已!别高估自己了!”

“您不明白,这不是高估,而是必须有我完成的事。”

“必须去做的事是指毫无意义的送死吗?!别开玩笑了。”

不顾米洛丽斯身上“星之辰芒”的力量,般若抓着了她的双肩。

在各种强化魔法消散的声响,以及皇女的挣扎下,她开口而言。

“妳累了就要休息,伤心难过了会哭泣,是哭泣了就会变得更坚强的一个人。而急着去死是怎么回事!”

般若表露了自己的本性,一言一举都激动万分。

“妳的生命应该有更珍贵的事情才是!终身被他人的决定所困,让人掌控自己的命运简直愚蠢又可悲。如果我是妳的话,就会咆哮,反抗,扑上去啃咬,即使遍体鳞伤也要爬出束缚自己的淤泥,扼住作弄自己的命运的喉咙——”

因为心中的不理解而微微扭曲着自己面容的般若,对着想要挣脱她的双掌,却做不到而哽泣起来的少女倾诉。

“而这样的妳,太过温柔了。”

那份善良的本质,还有遭受过的苦难,已经让女孩很难为一点小事哭出来,或觉得难受了。般若知道,对方与自己决定性的不同在于,米洛丽斯更加懂得去精准地控制自己情绪,善良的去顾虑周围的事物,同时为他人着想。

而相较之下,自己就显得自私自利得透顶。

“……”

闻言,米洛丽斯抬起头来,难过地看着变相地说出“妳不应该善良”——这种话的般若,而无法苟同她的说法。

蓝色的瞳孔与翠绿色的眼瞳,两人的双眸彼此对视,激烈地在空中交汇。

看到皇女的这副表情,般若还想要说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慢慢的松开了手掌。

对方扛起重任的单薄身子好像要在三年前无尽的地下黑夜里消失一样,一直支撑她活下来的事物要将米洛丽斯给折断,反过来残忍的杀死珍惜他们的少女。

(如果我能注意到米洛丽斯的异常,早点立下决意帮助她的话——)

假如如此,这位少女根本就不需要经历那么多的、煎熬的痛苦,但这些假设已经毫无意义了。

不论是一开始在桑德拉王都外的树林中,两人商量如何着手解决国王被巫妖附身的问题时,立即回应愿意以身犯险,还是在魔法大学的行动中,都显露了超出常人的勇气,愿意站出来面对巫妖的皇女。般若就该意识到了,皇女把他人的性命远放在自己之上的这件事。对方有着这样的倾向存在。

说不定是性格使然,般若无法接受这个结局。觉得事情不该如此就应该去尝试改变它。顺来逆受也该有个限度才是。

“米洛丽斯,我能够告诉妳,人生中所谓唯一的选择是根本不存在的事情!我自己也从来都不相信‘唯一如此,只能放弃了’这种东西!”

她用力咬紧牙根,坚定地回视对方的眼神。

“在妳以后经历了一些事后,妳就会发现,时刻去顾虑他人的感受根本是不必要的!你根本没办法去面面俱到。那些多余的心意,都只是被他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来源。”

“但是感情用事……是不……不可以的。”

伫立的皇女连连摇头。

米洛丽斯快被痛苦压塌地哭了起来。声音带着郑重的,纠结的,痛苦的,复杂的情感说出了自己无可奈何的决定。

她就像在暴风雨中沉浮不定的小舟,身子摇摇欲坠地抱着双臂,干涩的喉咙发出求饶般的细微声音。

“不以这种方式来守护托雷斯的话,我就无法寻求死去的国民的原谅,无法作为父皇的后裔活着——我必须担起那个结果。”

“不要放弃活下去的希望。逃跑吧,妳还是个孩子,不必隐藏自己的痛苦,为了活下去而逃跑吧。”

然而,般若说出的是和米洛丽斯完全截然相反的话语。

她觉得眼前明明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少女,却在如何照顾自己方面万分笨拙。

“妳不需要有太多的犹豫。”

般若看着这样的少女,在米洛丽斯的目光下,伸出了左手。

“因为,我不隶属于伽西亚王国,也不属于任何的势力。就连出生地——”

不可言。

在即将说出自己来自于地球的瞬间,一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紧迫感在般若的胸口中蔓延开来。

痛苦一直蔓延到骨髓、喉咙、脑部。如果没有减退说出本身来历的意愿的话,那股燃烧内脏的无焰之火就会越来越强烈。

痛楚的时间是短暂的,但只要她不放弃,就会一直持续着无尽的折磨。

——所以又怎么样。

(即使不被允许,我也必须将那份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的心意说出来!)

对于当初自己没有果断的追上巫妖的疏忽大意而愧疚,经过长时间的反省以及在期间见证了阿尔曼等人的觉悟以后,她觉得自己朦朦胧胧的面告白了一些事情,然而内心依然固执的不想要去理解。

能够为了大义、为了贯彻自身的意志、为了心爱的国家与民众而牺牲本身,这些人是般若她不愿意轻易开口去否认他们的觉悟以及努力。因为这些人无可非议的伟人。

正是这样自私的自己。

因疏忽而造成巫妖前来复仇,在为自己完成本来应该由她来完成,为她的失误负责的阿尔曼面前,般若才无法铁下心去阻止对方进行必定逝世的计划。

深知自己没有那样的资格去这么做。

般若因此压下了强烈的自我厌恶,怀着一丝希望,竭尽全力的进行那个计划。

而结果没有任何的改变,阿尔曼最后依旧无可避免的离世了。

至今她心里依然觉得,哪怕自己认识的人们不成为被人歌颂的伟人也好,只要他们能够在灾难中活下去便是最大的幸福。但是这样的想法,不过是无法实现的天真情感罢了。所以,她才会告诉自己这是必要的牺牲来欺骗自己的感受。

这一切都是源自于她的理智,源自于所谓的成熟思维。

因为她非常清楚,觉得也许再等一阵子,也学有奇迹出现,自己等人就可以获得更美好的解决方法,这样的自己也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她再也明白不过这不过是毫无觉悟的自己一厢情愿的天真想法。

所以,当时的自己无法阻止阿尔曼。

但是——

般若的内心深处还是不能原谅看着认识的人步入死亡的她。

而自己这些幼稚得可笑的矛盾以及烦恼,与这个女孩一直来忍受的孤独,逃出生天后遭受的迫害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

般若咬紧牙关,反抗了那股无形的力量。

浑身因为痛楚而颤抖起来,险些站不稳的她看向了眼前的的皇女,心口那里开始出现了撕裂胸膛的疼痛。

般若的瞳孔变得金属质了起来,条状的瞳孔闪烁着琥珀般的光辉。

而米洛丽斯也在忍耐些什么。

在深信不疑自己能够帮助她的般若面前,米洛丽斯好几次差点无法克制自己想要向她倾述的冲动,垂下了眼眸。

那个感觉仿佛自己的心被眼前的人夺走了,捂着发疼得厉害胸口的手背上,皇女的泪水滴在了上面。

“我……真的,很想舍弃皇女的身份,跟般若阁下离开。”

她在离开王宫之前就想要说了,自己在自从遇见她们之后,每一天都过得非常开心的这件事。

“我不明白自己该怎么办。明明什么也做不到的自己,连这点能为国民做的事都拒绝的话,等于我舍弃了这些年来作为皇女的骄傲,因为那份骄傲,我才能忍受的孤独,坚持到阁下们的营救。”

每一日不再是在无人回应自己的地下室内,无力的发抖中度过。求救的话,是换来是魔物的咆哮与巫妖的蛊惑,以前的自己只能闭上嘴巴,默默忍受寂静的黑暗。

但这些痛苦在遇到眼前的人之后都消失了,即使是被托雷斯人民无视的自己,这个人也会为她挺身而出,从不会坐视不理。

米洛丽斯感觉到,自己还是活生生的人,

并让她感觉自己没在那三年间死去的人,

就是般若,是她的救世主。

然而——

米洛丽斯打从内心的控诉发出的哭喊,让忍受着某个存在折磨的般若的表情复杂无比,变得越发的扭曲起来。

“想要放弃作为皇女的骄傲很简单。但是我不能这么做。我担心很多人因我而受到伤害啊。般若阁下。”

伴随着哭喊出来的话语,般若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眼前的少女与那些身负特权,只懂得利用权势呼风唤雨以外,就什么都不懂的贵族最大不同。

从往至今,她都相信越是拥有权势与力量,被套在身上的规矩就越少。即有权势的人不必为他人无理取闹的指责而默不作声,也不用顺应他人为了自己的方便,造成的突发状况时做出任何奉陪的举动。对此,原本的她一直都是深信不疑的。

但眼前的女孩不同。

没有丝毫的野心与欲望,巨大的责任感已经深刻地铭入了她的娇弱身子,直到死亡就快降临到自己身上,孤独的死去了。哪怕他人给予逃跑的机会也不愿意接受,就以连统治者都不是的她,单单因为自己的出身,打算去承担在般若看来莫名其妙的责任。

般若早已经看透了。即使一个人在成长了之后,这个世界能给人们的从来不是无偿的自由。如果不遵从本心的话,他人就会给予她套上了一道道枷锁的选择。不够强大的话,其他的人们会强加想法在那个人的身上。而那种美其名为责任,与自己无关,又能够杀死自己的重担还有背负下去的必要吗?

——除此之外,般若其实什么也不懂,也不想去理解这些与自己无缘又过于沉重的事物。

而这样的自己又有多么的愚蠢。

般若如此自嘲内心深处的她。

以为皇女所经历的黑暗既然已经消失,自己就没有再为对方多做考虑了。没去注意眼前的人心灵早已经变得支离破碎。在那无数的小裂痕扩大的如今,般若总算发现自己是蠢得多么让人不可置信。

——没有人能不失去任何一点事物,就在地下室里安然的、度过昼夜交替也无法得知的千日之久。

米洛丽斯内心还存在着无助而幼小的她,所经历的痛苦并不是容易消除的事物。

——因为。

皇女的心中从未绝望过,却也从未获得希望。

但是,要眼前的孩子因对人民的仁爱而自己牺牲。宁静地接受一切——这种鬼事,她绝对不会视而不见。

假如那个选择是要去送死或者被暗杀掉的话,还不如——

“别想太多,逃走吧。”

般若吐出口气,忍受着几乎要窒息的痛苦,忍受着被火烧灼全身神经的刺激,继续说着。

“既然作为皇女的命运注定是悲剧的话,妳就不要再呆在他人为自己制造的牢笼了,逃亡任何地方也好。我会保护妳的。”

在晴朗的天空下,许许多多的护卫倒在周围的山谷环境中,般若再度吸了口气。

然后,她对一位少女如此说道。

“我不是以轻松的心情,随便说出这种话。米洛丽斯要陪我当个冒险者也好,要成为普通人家的孩子也可以。只要妳在能善待妳的地方生活下去,自己就会有一日品尝到那份喜悦。我能保证。”

许多人别无他法,才以痛苦的方式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生活——也唯有如此,他们才可以活下去。但是,他们都以这样的方式活了下来,只要能够活下来,就没有什么好可怕的。

既然别无他法,就由她来给予第二个选择吧。

即使任性,一连串的重大后果等待着,她也想要让这个孩子活下去。

双眸里浮现了悲伤的皇女,让般若握紧双拳。

“最少逃跑之后,妳能够获得一个安稳的生活。这比起怀着不知所谓的觉悟去死好太多了。”

“般若……阁下。”

米洛丽斯的语气颤抖。

“——我是真心觉得,能遇上妳,真是太好了。但这样可以么?”

不停地哭啼,仿佛自己做着的是十恶不赦的事情,米洛丽斯不自信的问着。

“真的,真的可以吗?自私逃避我的责任,我多么的想要留在般若阁下的身旁。”

触犯欲说出自己出身之地的“禁忌”,被痛楚折磨着的般若无言地点了点头,然后语气坚定。

“妳回想起来,妳那些逝去的亲人,在分别的时候说过什么。”

三年前米格兰斯皇都的灾难日的时候,般若并没有在场。但是,秉持着任何父母以及关爱这名孩子的人都会拥有的想法,她想要让米洛丽斯回忆自己。

闻言,没有抬手去擦拭自己的眼泪,米洛丽斯睁大眼睛,下意识的跟随般若的话语,忆起与珍爱之人分离的那一天,他们究竟说过什么。皇女就这么的静静立着,眼神有些迷离,似乎陷入了悠远的回忆。

“——”

随即,米洛丽斯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暖流进入心扉。因为这时候的她已经回想起了当时的家臣以及骑士,曾经不断叮咛过自己,却被经过了太长的孤独时光而忽略的那些温柔言语。

——活下去。

——殿下,拼上在下的性命,在下也会保护您。

——请您一定要活下去。

当时因为年纪过于幼小,虽然表面冷静,但情绪无比慌张,十一岁的米洛丽斯并没有聆听清楚骑士们的愿望。

“皇女殿下。”

但是,把自己关在托雷斯皇族时代流传下来的魔法阵地下室里,老魔导师的最后却非常清晰,此刻在皇女的脑海里回响着。

“不论您以后会遭遇怎么样的苦难,请殿下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而假如殿下从这间地下室出来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已经不允许您作为皇家的血脉生存下去的话,殿下就跟着拯救您的那个人……”

那些因为太过久远,导致被自己遗忘了的话语。

但是,以前保护自己的所有人都在说着跟站着自己面前的人同样的一句话。

“活下去。”

当时的话语中承接了父皇还有老魔导师的心意,而他们不在的如今,又有一个人对自己说了同样的话。

泪水吸收了不可思议的高的体内热量,为身体带来的刻骨铭心的寒冷。

然而,米洛丽斯真真实实的感到,那个寒冷是无法留在身体里面的,因为寒冷用不了多久后,就被对方那个能够融化冰雪的温柔驱散,把由坚冰形成的牢笼悄然融化。

一个充满光芒的身影叩入了她的心房。

对方把三年来原本保护着米洛丽斯不受黑暗侵略,却不知不觉变成了剥夺她心灵自由的冰冷牢房,停留在三年前的幼小自己拉出了那个秘密花园,使到米洛丽斯她第一次直视外面的世界,得知外界的旷阔。

“——”

然而,在打开了心房的那一刻,即使有了对方的帮助,米洛丽斯心中依然压抑不住害怕外界的情感。

她的身子剧烈的颤抖,脸色苍白,恐惧得几乎无法呼吸,紧闭上了眼睛。

但是,当蓝发皇女无法忍受那个窒息感之后,忍受着几乎要杀死自己的不安,米洛丽斯微微张开了嘴巴,胆怯地吸了一口空气以后——

“……”

米洛丽斯难以相信地张开双眸,内心产生了纯粹的疑问。

(为什么——)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在般若说出了希望自己活下去的话语之后,对方解开了自己内心的束缚以后,原本无时无刻让她喘不过气来的空气忽然间发生了变化。她是第一次感觉到的,她现在所呼吸到的空气,比起之前脱离了地下室的时候也几乎别无二样的阴冷气体的不同,变得温暖起来。

那简直就像——就像,绘画学徒那原本仿佛被抽离色彩的拙作,变成了油画大师笔下的缤纷鲜艳的世界。

两者完全无法比拟。

除此之外便想不出任何比拟,皇女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仅仅放下了心理上的负担,身周的事物就会发生如此巨大的改变。

“——”

即使脑袋不愿意去相信,然而自己每吸一口气,就像被轻盈的能量充盈着身体的感觉却又无比的真实。米洛丽斯被对方一而三的拯救的经历,让她感受到了生平中最为强烈,能够让自己重获新生的希望,并且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如果说般若阁下是救世主的话,肯定是指拯救了她世界的人吧。)

这个时候,米洛丽斯的心里觉得就某种意义上来说预言里所谓救世主根本不是指拯救这个世界,而是因为再也没有一位能将她从封闭的世界里拖出来、独一无二的这个人了才用了那样夸张的称呼。

“自私的人从来就不是妳。如果说自私、逃避,就能回避我最不愿在妳这样的女孩身上看到的结局,我恨不得自私自利透顶。就算造成了他人麻烦困扰,即使背上骂名也甘之如饴。”

眼角流淌着泪水的米洛丽斯,被她这番激烈的言论惊讶得吸了口气,但又不足为奇地露出笑容。

(真的很夸张呢。)

这么想着,米洛丽斯觉得会对自己说这些的般若,一个无比珍重地吩咐她要珍惜自己的人,竟然不是自己一直以来的都深爱的国民而不可思议。没想过,那个人是曾经远在天边的珈西亚王宫,只有在故事里听闻过对方名字的屠龙者,其他国家的英雄。

这时候,米洛丽斯抿紧的嘴角松弛下来,却很快的再次咬紧双唇。

而站在皇女面前的般若像是要挥开她那份悲伤似的,笔直伸出的左手,缓缓往上一抬,抓着那在女孩眼眶中打滚后,争相流下的泪水。

“我想要妳好好的活下去。”

“!”

闻言,已经无法拒绝对方的米洛丽斯,她的眼眶中悲伤的泪水已经与双颊上的喜悦混合在一起,不可分离。

“看来……般若阁下无论如何都要我抛弃使命呢……”

然而米洛丽斯那脆弱的话语没能像溢出的眼泪,连脱口而出的力量都没有,它擅自滚下了发疼的咽喉。

“这样……太卑鄙了。”

忍不住放声哭泣的少女皱着一张脸,肩膀颤抖,双眸闭紧低下头。即使是如此的泪颜,那张精致的容颜依然熠熠生辉。

这时,谁也没注意到耀眼的白光正在遍布她们的周围。

忍受着强烈的灼热感,此刻的痛苦剧烈到昏迷过去也不奇怪,般若在接下来说了最后一句话语。

对她来讲,自己要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绝对的禁忌之言。

但只要能拯救眼前的女孩,即使她的头脑被烧坏也在所不惜。

“——我,连这个世界的人都不是。”

米洛丽斯惊觉似的抬起头来,脸上透露出少许的不解。就算是聪慧的皇女,她也很难立刻明白般若口中“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什么意思。

即使如此,皇女的喜悦并未因此被盖过。

那双被悲伤渗染的眼眸霎时间恢复澄净,皇女嗫嚅着什么。

“谢谢……您。”

米洛丽斯伸出了手,抓紧了般若伸出的手掌,然后绽放笑容。

“愿意让我陪伴……在您的身旁。”

托雷斯皇女被欣喜的情感充斥胸口,露出由衷的笑容。仿佛被黑暗挤压已旧的星子,猛然释放的最盛大的白色光芒灌下的地面,带着两人一同陷入了白色的世界。

无力阻止事情发生的皇女难受地移开了目光。

最后。

一部分的护卫冲了过来,将大惊失色的皇女保护在中间,

而看见目标还活着,护卫的一半只能选择暴露自己的真面目,对着这些日子来一起同行的同伴刀刃相向。

“阿莱德大人,您家是否依然安好。”

混战开始了。

属于那位大贵族、忠诚的护卫有时候分不清谁到底是敌人,然而敌人却能直接瞄准保护皇女的他们进行杀害,有时候狡诈地与自己人互斗,在有人来支援的时候攻击他们。

四百人的护卫不论拥有怎么样的立场,在短短的时间内死去大半。而那个原因是因为自己。守卫们流下了血与泪水,发出怒吼与绝望的叫声——托雷斯人们互相残杀的惨烈光景映入了的皇女瞳孔中。

一把利剑的尖端突然从这位大贵族的胸口冒了出来。在阿莱德看向了自己胸口的剑,用双手抓着剑不让它继续往米洛丽斯的方向前进之后,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颤抖着身子,抬起实现,口吐血沫地嘶哑说道:

“殿下……快逃……不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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