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真正不可饶恕的并不是下毒的武滟儿，而是他自己，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白芨月见李沐这副痴然的模样，颇为有眼力见的起身将众人驱散了，今日这般局面，赏灯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继续正常举办下去了，他将众人都带走了，只留下相拥的两个人。月华似练，淡淡笼罩着两人。

李沐的手顿时就停了下来，悬在半空中，良久，他试探出声：“柔儿。”

肖苡柔回视着他，这张脸，当真的是摄魂夺魄的绝色，她，招架不住。方才的那一刹那只要她不出手干扰，今日是一定会成功的，可若是出手干扰，那便是失败，自古以来凡是刺杀失败的，几乎没有一个能够活的下来。但是看着李沐毫不犹豫的将酒杯送到了自己嘴边，她根本就没有多想，几乎是本能反应就打掉了酒杯。

肖苡柔却微微将脸偏了过去，便是拒绝了。

李沐听着她的话，想起来的却是从前他打算纳妾的时候，自己的小王妃的反应，当初是他愚蠢迟钝，竟没有想到柔儿那般古灵精怪，与众不同，所期望的爱情又怎么会与旁人相同，他拿着世俗的惯例来衡量自己的小王妃，最终叫他的小王妃伤心意绝，甚至因此害死了她。

还是那个死去的小妾？

至少，肖苡柔确定，不会是她。

“对不起，柔儿。”李沐忽然将自己的头埋首到肖苡柔的颈窝。

肖苡柔神色暗了暗：“我不知道，你跟你原先的王妃究竟有什么爱恨纠缠，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因何而死，更不知道你那个来历不明小妾是怎么回事。我甚至不确定哥哥的死究竟跟你有没有关系，但是，我似乎是对你动心了，你若愿意跟我在一起，那便先把她们忘干净再来招惹我吧。”

她知道这样对他原先的王妃不公平，但是爱情原本就是自私的，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圣母，既然决定要将自己的心交出去，那她必须要将另一颗心握到手才好。她的爱情，不求纯洁无瑕，但至少，不应该有着过多的杂质。

肖苡柔的心顿时一沉。

他将李沐的这一声道歉自动理解为是拒绝，可他平日里分明对自己表现出喜爱之情，如今竟是连这点都做不到么，那还谈什么真心？

“哈哈哈······”肖苡柔忽然想要放声大笑，然后她便就这般做了。

那他是将她当做谁的替身了吗？

“我不是，我是玉柔，陌玉宫玉柔！唔······”肖苡柔现在情绪很是激动。

李沐没办法，只能用吻去让她冷静下来。

这一招明显对所有女人都是，通用的具有很大杀伤力的。

但是肖苡柔尚在挣扎，她想要挣脱李沐的怀抱，但是奈何男女之间的力气悬殊，更何况李沐还是自幼习武之人，被死死钳制着，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没办法，肖苡柔只能张嘴去咬他，李沐却钻着空子将舌头伸了进去，唇齿纠缠。肖苡柔却只是满脸的怒气，嘴中到处都是弥漫着血腥味。

良久，李沐感受到怀里的人怒气有所消减，才恋恋不舍地将人给放开。

夜色寂静，寒意吹拂过两人的鬓角，肖苡柔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是发了什么疯，只是方才李沐毫不犹豫的准备将自己准备好的毒酒饮下的时候，肖苡柔真真切切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之快，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怕是动了心。

可她实在不甘心就这般让自己动了心。

李沐眼尖地注意到了肖苡柔怕冷的小动作，于是解下了身上披着的雪白的狐裘，为肖苡柔披上。

肖苡柔却只想冷笑。

看吧，他总是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这种小温暖，却让她愈发的无法自拔。甚至让她不禁在内心深处质问自己，这样的人，他真的是司徒燮所说的那种薄情郎负心汉，心思不正的魂淡么，她觉得自己对李沐的认知开始迷惘了起来。

肖苡柔就这般定定地看着他，半晌不说话。李沐一时拿捏不准肖苡柔此刻的情绪，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僵在原地，陪着肖苡柔站着。

肖苡柔原地坐了下来，捏起桌子上的酒杯就开始猛地往嘴里灌。

事实上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现下究竟该如何是好，此时此刻，她能想到的，只有是把自己灌醉，反正只要是醉了，不管做什么，都可以肆无忌惮的不用操心着负责了，就算是将人给扑到了，第二天依然不可以翻脸不认账。

这般想着，她一杯接着一杯喝着。

李沐原本想要阻止，但是看着肖苡柔渐渐迷蒙起来的眼神，竟有些出神。

这番醉酒之态，说实话李沐并非是第一次看见了，先前她还是自己的小王妃的时候就曾经与司徒燮饮过酒，那时他怒气冲冲的冲到了一品斋将小女人给拉了回来，她便醉的各态百出。

如今时隔一年多再次见到这副模样，李沐一时间竟无比的怀念，他努力压下将小女人扣进怀中的冲动，一边拽着肖苡柔的手臂，一边将她手中的酒壶夺了下来，温声：“别喝了，大晚上的喝这么多酒对身子不好。”

“李沐！”肖苡柔忽然满含着杀气吼了一句。

李沐的手顿住了。

这么久了，他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到小女人再次喊自己的名字，恍如隔世。

良久，他方才从回忆中挣扎出来，樱花薄唇微微抿动，语调轻柔：“我在。”

“你魂淡！”肖苡柔骂道。

“······”

“你既然对我没那个意思为什么又来招惹我？”

“我······”

“渣男！”

“······”

李沐虽然是第一次听说“渣男”这个词，但是字面上他就能猜出个大概来，不由得有些好笑。

肖苡柔又忽然干嚎道：“老娘的爱情啊！”

“······”

“柔儿······”李沐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不然这误会可能越闹越大，但是肖苡柔现在醉了，明显听不进任何话去。没有办法，他只能将她打横抱起，往自己的寝室里走去。小丫头已经醉了，再这般任由肖苡柔在室外呆下去，就算不怕她耍酒疯，恐怕也会得风寒。

但是这个姿势引起了肖苡柔的极度不满：“李沐，你放开我。老娘还要唱歌，你拦不住我的！”

李沐原本也就没打算拦她，结果小女人下一句话就将人给吓得不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李沐立即将肖苡柔给放了下来，飞快腾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这小女人疯了，这种话竟也敢随便喊？！

“唔唔······”肖苡柔伸出双手努力扒拉下李沐的手，李沐确定了肖苡柔不会在喊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才放下了手。

肖苡柔得了自由，便又立即嚎唱道，语调听起来还出奇的欢快：“龙膏酒我醉一醉，把葡萄美酒夜光杯，颁赐群臣品其味，金鼎烹羊记得添肉桂，胡姬酒肆灯花泪，以黄金销尽一宿魅，雾雨轻挠美人背，赏丝竹罗衣舞纷飞，鱼玄机！还不速为朕献舞一唔······”

李沐再次捂上了肖苡柔的嘴，这下是说什么也不肯让肖苡柔再次口出狂言了。

“朕”是天子的自称，这小女人实在胆大妄为，这般被有心人听了去，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肖苡柔被捂着嘴，原本一双含笑的桃花瞪成了圆圆的杏眼看着李沐，似威胁，似警告。

李沐不为所动：“我是为你好，若是被别人听了去，就是天子也保不了你的。”

就算届时他跟父皇求情，却也没有办法跟那满朝文武甚至天下百姓做下交代的。

但是肖苡柔喝醉了，又怎么会听得进去，她只觉得自己想在被限制行动，很不开心，很委屈。

人在喝醉的时候，内心的情绪是很容易被放大出来的，肖苡柔现下感觉到了委屈，眼泪哗哗的往下掉，要不是自己的嘴被李沐捂着，她现在早就嚎了出来，但是现下她就只能无声的哭了出来。

李沐一看这境况就慌了，他连忙移开了自己的手：“柔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我不是要故意让你······”

他语无伦次的解释着，肖苡柔却并不听，指着他的鼻子控诉道：“你欺负我!呜呜呜，我要找我哥，我跟我哥说，你欺负我！哥哥······”

李沐闻言，心下一紧，眼神似乎亮了一瞬：“你哥哥，是谁？”

肖苡柔已经没有了思考能力，只顺着李沐的话接了下去：“我哥哥是个美人，他最爱穿红衣，他最宠我了······可是，”肖苡柔眼神一暗，语调忽的转变：“他不要我了，他走了，他不要我了呜呜呜呜······”

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仿佛堆积在了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李沐的心都揪成一团了，连忙搂着肖苡柔的身子，一边伸出一只手替她拭去眼泪，一边哄道：“乖，是我错了，我不该问你的，不该提他的，我们不提他了·······乖，别哭了······”

肖苡柔仿佛是故意与李沐作对似的，他这温柔的一哄，她反而哭声更大了。

声音之大，方圆十里怕是都能听得见。

李沐没办法，他也不忍心直接将人给弄晕，于是只能先将她抱回房间里，然后任由肖苡柔哭累了自己住嘴。

肖苡柔嚎了半天，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哭，哭到最后觉得很没意思，又加上原本动用了轻功，以她现在的功底，是需要消耗很大的精力的，于是最终哭着哭着就睡了。

李沐看着她这猫儿一般的睡姿，心软的一塌糊涂。

轻轻在肖苡柔的额头上印了一个吻，拉过被褥便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而另一边，司徒燮回了客栈。

方才一靠近门口，脚步顿了顿，敏觉地感应到房间里有人，但是也仅仅是迟疑了一瞬，他便推开了门踏进去。

房间里并没有掌灯。

司徒燮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桌边的一道白色身影，怀中似乎还抱着个什么东西。

下一刻，司徒燮长袖一挥，瞬间屋里便亮起了灯光。

“师父原来竟也来了长安？”

司徒商瞿：······

他摸了摸怀中的小狐狸，顺了顺毛，实则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

呃······他现在要怎么解释自己一个被软禁的人是如何来到这长安城的？

这句话他并不是一次听小女人说，每一次，都足够诛心。

“不是的，柔儿，我是真的在意的，我······”但是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保证自己愿意忘记“王妃”，于是只能道：“你便是我的王妃，王妃一直都是你。”

李沐从她的笑声里听到了一丝丝的心酸，不由得揪心：“柔儿？”

肖苡柔却一把将人给推了开来：“若不打算爱我，又何必来招惹我，李沐，你是觉得玩我很有意思吗？”

另一边，李沐看着怀中带着面纱的小女人，表面上一派淡然之色，心中却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他缓缓伸出手来，想要揭下肖苡柔面上的面纱。

“不是的柔儿。”李沐急急地道，但是他忘了肖苡柔现在并没有他们两人从前的记忆，他此时忽然没头没脑的一声道歉，反而更像是拒绝方才肖苡柔的那一声示爱。

可事实上他自己是知道的，并非如此，他只不过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想要跟柔儿道歉，想要跟她认错，想要跟她说：“对不起从前是我错了，我不该草率纳妾，不该伤了你的心，不该让你痛苦······”

肖苡柔却是已经听不进去了，她再次挥开了李沐想要抓住她而伸过来的手：“不是什么？你究竟还要戏耍我到什么时候，李沐，我真是看错了你了！”

她定定地看着李沐深邃好看的眼眸，瞳孔仿佛就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她根本就看不到底，并且她发现对方神色并没有聚焦在她的眼睛，似乎是透过她在看另一道身影，他······在回忆谁？

那个死去的小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