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和娘娘自纳妾那日争吵过后起，别说说话，就是见面都不曾见过。殿下不来找娘娘，娘娘虽然最终没有被禁足，但是这状态，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找殿下。

明明曾经那么恩爱的一对伉俪璧人，如今却怎么会闹到了这种地步？

肖苡柔却在窗边看得入了迷。

天边的晚霞连绵成片，红阳壮烈。湖面也被映照成血海，水天一色，几只远方飞来的孤鹜也为这水天之色所沉迷停留在水面上。

荷花池里和荷花几乎落败，只剩波光粼粼的湖面涟漪轻漾。

可是，又怎么会没事？

小锦都快要急哭了，声音里已经是带上了哭腔：“娘娘，您别不说话，您理理奴婢啊，这都两天了，您好歹吃个饭，无论如何也不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呜呜······”

说完，掩面而泣。

废寝忘食。

仅仅只有五个字，小锦闻言却差点喜极而泣。

这是这两天以来，她们家娘娘说过的第一句话，唯一一句话。

这个词，娘娘以前曾经跟自己说过，是用来说一个人做一件事时的专心努力，娘娘说，这种人很傻，为了一件事而不要命，是愚蠢。

可如今她却在娘娘身上看到了这份“愚蠢”，自那日起，她家娘娘已经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也没有上床睡过觉，就似乎跟这扇窗户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而死磕到底。

曾经那样明艳动人爱笑的娘娘，如今却这般了无生气。

半晌，窗边的人儿微微敛了敛眸子，根根分明的长羽睫半掩住那双无神而又看不出任何表情的美眸，道了句：“我没事，小锦。”

肖苡柔越想越生气，面上阴郁之气愈发严重。

小锦看着肖苡柔的神色，不由地偷偷咽了一下口水。

“娘娘，您······”怎么了？

怎么表情忽然这么恐怖？！

肖苡柔却忽然站起身来，说了一个字：“走。”

“······”

这是又要闹哪出？

离家出走还是什么？

“特么的李沐敢给老娘戴绿帽子，老娘就让给他头上长满一片生态园，我倒要看看最后是谁更绿！”

小锦：······

娘娘刚刚都说了些啥？

她为什么一句也没听懂？

什么绿不绿的，为什么娘娘说这些话的时候这么生气？

难道……娘娘不喜欢绿色？！

……

小锦正处于懵逼状态，肖苡柔却是已经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娘娘，我们去哪儿呀？”现在这种状况，还是问一下的好，要真是离家出走，她好沿途记路线，免得娘娘又找不到回家的路，平日里在王府里逛个园子都能迷路的人，她还是注意一下吧。

结果——

“逛窑子！”

“什么？！”

事实证明，肖苡柔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小锦站在皇城有名的楚楼门前，双脚一阵发软，两眼一度昏花。

一群面若敷粉的男子极尽妖娆的站在门口，笑若含桃花，一双双魅惑狭长的眼里写满了风情万种，声音娇嗔，简直比起姑娘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旁的老鸨看着肖苡柔主仆二人，上下一打量，便瞧出是一位非富即贵的贵客，当即喜笑颜开招呼过去，手中带着香气的手帕照着肖苡柔的脸一扬，道:“哎哊这位姑娘······”

肖苡柔二话不说，直接一个钱袋子砸在扭腰提臀，白粉敷面，腮红红艳的老鸨身上：“老娘······啊不是，是本姑娘，要头牌！”

“······”

她这霸气一吼，成功让周围的人停了下来，震惊地看着这个霸气侧漏的女人。

这姑娘豪放啊！

来小倌馆儿居然这么高调。

唉，这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或者夫人，竟然出手这般大方。

那老鸨却是颠了一下钱袋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激动地心，颤着双手，打开了钱袋子。

白花花的银子直接闪瞎她的眼。

立即热情抬头道：“欸，好嘞，姑娘楼上请！”

说着便在前面引路往三楼走去。

身后的小锦已经要惊掉了下巴，娘娘这是来真的？！

反应过来后，小锦赶紧去拽肖苡柔的衣角：“娘······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这不是咱该来的地方啊······”

额滴亲娘嘞！

这要传出去，不被殿下打死，也要被皇室宗族长老扔去浸猪笼啊。

为了避免暴露身份，小锦及时改了口，一个即将脱口而出的称呼被她临时刹住了脚。

肖苡柔不拘小节，没注意到对方的称呼改了：“来都来了，怕什么？李沐他有胆量给老娘戴绿帽子，还不兴老娘回敬回去！”

“小姐······绿帽子是啥？”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小锦觉得，还是问一下的好，不然每次娘娘说这个词，她都听得云里雾里的。

“就是指对自己的妻子或者丈夫不忠者，就像李沐那样的，他竟然敢背着老娘跟武滟儿那个小贱·人搞在了一起，就是给老娘戴绿帽子。”

一提他肖苡柔就来气。

不去管小锦，扭过头，怒气冲冲就跟上那老鸨的步伐往楼上走去，楼梯被她哒哒踩着，格外的响。

这三楼倒是不同于一楼大厅的人声嘈杂，也不如二楼一般令人想入非非的靡艳之声不断，十分安静，偶尔有琴音袅袅从门后传来，倒有些风雅之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了书香读学之地。

那老鸨来到最后一扇雕刻精致的门前停下。

轻叩门扉。

一改在楼下的大嗓门，那老鸨声音轻柔道：“琹（qin）渊公子，有客来访。”

一时间，四下寂寥无言。

半晌，门内传来一阵轻缓的琴音。

那老鸨又是有些为难道：“可是这位姑娘毕竟出手阔绰，不然奴家也定然不会来叨扰公子了。”

片刻后，门后又是传来一阵琴音，不过，肖苡柔却听得出，这次较为急促欢快。

那老鸨当即大喜过望：“好嘞，公子。”

而后又喜笑颜开的对肖苡柔让出了门口的位置道：“姑娘请进吧，奴家就不打扰姑娘了。”

说着便扭要着身子离开。

肖苡柔：······

这人该不会是个哑巴吧，接个客还这么故弄玄虚地弹琴。

不对，她记得以前演过的武侠剧，往往那种世外高人，却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怪癖，肖苡柔觉得，既然人家都混到头牌的地位，想必也是位高人了。

这样想着，肖苡柔推门而入。

结果一只脚刚迈进去，一道强劲的风，夹杂着一股肃杀的内力直冲肖苡柔面门袭来。

肖苡柔反应迅速，堪堪避过。鬓角垂向耳边的一缕细发却随着这一道劲风的消散断落在地。

肖苡柔脸色顿时就一沉。

“琹渊公子这是何意？”

妈卖批的！

一个小宦官儿居然这么大脾气！

一言不合啊呸，一言不发就开打。

招他惹他了？！

那老鸨听见动静，赶紧折身回来：“哎哊我的姑娘，奴家忘记告诉您了，咱们琹渊公子一次只招待一位客人，您的这位侍从是断断不能带进去的。”

······好吧。

肖苡柔扭头看向小锦，一脸的悲痛状：“小锦你也看到了，实在不是我想吃独食儿不带你，实在是人家不让进啊。”

小锦：“······小姐，奴婢并不打算进去······”她打算带肖苡柔出去啊。

她现在是真的很担心殿下知道后会把她们主仆二人给弄死啊呜呜。

肖苡柔却是放下心来：“那就好，小锦你放心，待会儿我进去一定会连带把你的那份给讨回来的。”

小锦：······

老鸨：······

就连屋内的琹渊公子嘴角也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踏进门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道屏风。

肖苡柔:……

捂得还真严实。

那屏风画的是高山流水，风景墨画，烟雨朦胧，云雾缭绕，煞是好看。

室内檀香淡淡，清雅脱俗。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小倌该有的处所啊。

肖苡柔绕过屏风，却瞬间呆住。

这人……当真好看。

眉眼淡然，肤色白皙。

一身黑白流畅，仿若一幅墨画般的轻纱衣袍，通身气质冷然，淡然地坐于琴边，整个人就仿若是一幅意境极雅的山水墨画一般，超心脱俗，俊极雅极。

琴桌案边，有一小几，上面摆着一套茶具和一鼎小香炉。

肖苡柔:……

她现在是真心感觉自己走错了地方。

这么清新淡雅。

这是一个小倌儿该有的配置吗？

但是不管怎样，肖苡柔还是礼貌上前打招呼:“你好。”

她明眸皓齿，笑意盈盈。

琹渊抬眸看向来人，亦是微笑着轻轻点头示意。

然后又向着肖苡柔身后的位置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让她坐下。

……

肖苡柔最终还是没憋住，委婉的问出了自己的想法:“内个，冒昧问一句，公子都这么不爱说话的嘛？”

“……”

琹渊低下了头，轻轻摇了摇头。

肖苡柔:……

完蛋，可能还真是个哑巴。

然后又是忍不住自我谴责，叫你乌鸦嘴！

为了缓和气氛，肖苡柔走到琹渊面前，面带微笑道:“公子这般出淤泥而不染之气，想必琴艺十分了得，不知小女子可否有幸于公子交个朋友？”

说完自己也是想扇自己一巴掌，这都是些什么狗屁逻辑啊，内牛满面……

琹渊却仿佛被震慑到一般，愣神到直直半天没反应。

这下，肖苡柔就开始反思自己是那句话吓到人家了。

事实上，肖苡柔的话无意间触到了琹渊内心深处的一抹幻想奢望。

“出淤泥而不染”？

从未有人肯这样形容他。

身入此道，又哪里会有人觉得他“不染”呢？！

那些个所谓的恩客，看见他，面上说着欢喜之词，其实内心里无不嫌弃他的身份。

朋友？

他也从来都没有。

没有人瞧得起他，很纡尊降贵的要跟他做朋友。

可面前这个女子，不仅说他清雅不染，还问他可以做朋友吗。

琹渊内心的震撼可想而知。

终而，他垂下眼眸，遮住内心复杂繁乱，跌宕起伏的心绪，默默调整好心态。

一双葱白如玉的手轻轻抚上琴弦，指尖婉转，一曲悠扬的曲调便飘荡开来。

肖苡柔:……

她夸他琴艺好，他便为她抚琴弹奏？

好吧。

看来人家是不愿意随随便便跟自己做朋友。

肖苡柔干脆找了个座位坐下来，闭上眼安静听琴。

忽然想起他的名字，琹渊公子……是琴艺渊博的意思吗？

啧啧，由此看来，这位琹渊公子倒是位意境志向高雅之人。就连名字都这般有意境。

听着听着，琴音缓缓止住，一到黑影投了下来。

肖苡柔警觉地睁开了眼，却见对方正在宽衣解带？！

什么情况？

肖苡柔赶紧捂眼，手足无措道:“等等等等，我，内个，我们还是先聊天吧，聊天好……”

她这下是真的怂了。

她只不过是气不过李沐的背叛，才来这里找刺·激的，可没想真的要刺·激呀！

提起孩子，肖苡柔的眼神又暗了暗，呵，连孩子都有了，这两个······魂淡！！！

特娘的竟然敢给老娘带绿帽子，欺负人欺负到头上来了！

小锦有些害怕，亦有些心疼。不管是从前在肖园，还是后来在王府，她都未曾见过这样的肖苡柔。

她慢慢蹲下身子，靠向坐在窗边的肖苡柔，拉住肖苡柔的手，仰起头，眼眶微红：“娘娘，您别这样，别吓小锦啊，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防着那贱·人，这才让娘娘蒙受不白之冤，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去向殿下解释，向殿下表明原委，殿下会相信娘娘的······”

风吹落树叶，片片婉转而落，这般凄美壮烈的牺牲，是秋的预告。

肖苡柔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小锦，没用的，除了你，现在已经没有人肯相信我了，人们总是会过分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所谓的‘眼见为实’。我们没有证据，任凭说破天都不会再有人相信我们的话的。”

“可是娘娘······”

“而且，就算没有这件事，李沐也会娶了武滟儿不是么，毕竟，他们连孩子都有了······”

“娘娘······”肖苡柔的这种状态，让小锦有些担忧出声。

肖苡柔依然待在窗边，两眼放空地眺望着窗外远方，没有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