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柔儿，本王定不会教你离开我身边的。”

这句话，既像是对肖苡柔说的，又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人生一世，这日子仔细过起来，还是很长的，变数自然也会不断，天下也无不散之宴席，说不定两人哪天就分开了。

他们都是重诺之人，轻易不会许些无谓之言。

她却给不了他承诺。

琉璃眸子写满深情，肖苡柔却没能看到，那双樱唇，浅淡微冷，吐出的字眼却认真至极。

这一点，跟她亲生母亲是极为相同的。纵然后来知道了自己的老公是有家室之人，纵然知道自己已经做了小三，那个女人都未曾有过再嫁之心，孤苦一生，直至重病死去。

认定一人，便是一生一世。

肖苡柔闻言，红唇嫣然，笑得妖冶，却又带上了几丝漫不经心:“这可由不得你。”

而他要的，还有怀中的这个人儿。

李沐拥着温香软玉，微微一弯身子，将精致的下巴轻轻搁在肖苡柔肩膀上，鼻翼处传来栀子花的甜香。

他亦是倔强:“本王有很多手段，但不希望会用到柔儿身上。”

这话，就有些威胁的意味在里头了。肖苡柔看想他，那张平日里总是透着冷冽的薄唇轻抿，十足的不容置喙，就连凤眸亦是冷冽，眼波流转，琉璃深处，掩盖着无尽深情。

难得自己男人在自己面前展露这么霸气的一面，肖苡柔轻笑，表达的意思却也是倔强的一批:“好啊，那我脾气不大好，也不希望会被沐沐逼得想要逃离。”

原本这对李沐来说也不失为一个令人心花怒放的承诺，可人总是贪心的，若得不到倒还好，可一旦得到一点甜头，想要的就会更进一步了。

而那一身明黄集天下杀生大权于一身的天子，此刻却如同一位温和恭顺却又才华潋滟的谦谦君子，安静立于乐师面前，一只玉箫，奏出华丽的曲调，犹如天外之音。

舞池中央的女子纷纷面上含娇带笑，皇帝的眼神一个个从她们身上扫过，最终定在了那一身华美羽衣的人儿，她面若惊鸿，美得不可方物。

一如多年前的武落衡，他的武惠妃，那个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一颦一笑皆能令天地失色，一举一动都透着仙气的人儿。后来，他将那个美如清辉明月的挚爱弄丢了，他坐拥天下，却独独失了想要共看江山的人儿。

面前的这张脸仿佛与当年那张倾城绝色的脸重合，皇帝眼角渐渐湿润，眼尾的沾染了红。

奏乐停了，皇帝攥着手中的萧，走到那人儿的面前，失神良久，终而笑道：“落落，朕给你奏的曲，可还满意？”

那张绝美倾城的脸却渐渐沾染上了一丝慌乱：“陛下······妾身是玉环啊······”

“玉环？”皇帝轻轻复述着这两个字。

却突然发起了疯，将手中的玉箫砸在了地上，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顷刻间便是粉身碎骨。

他疯一般地吼道：“滚，都给朕滚——！”

众人顿时惊散，却也不敢发出过多的声响。

美人面上含泪，极是委屈。盈盈一拜便要转身离去。

却突然被身后的人抱住，那怀抱宽大温热，让人眷恋。

“陛下······”美人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喊道。

帝王声音温柔，身上的龙涎香夹杂着清浅而几不可闻的酒香也极为好闻：“叫三郎。”

“三，三郎。”美人依道。

皇帝满意笑了，一只手抬起，轻抚过美人细腻白皙的脸颊。

“你说你喜欢牡丹，朕便让天下人都推崇牡丹，你说你喜欢朕为你奏萧，朕便天天为你吹奏，可是你想做皇后为什么不告诉朕，朕又怎会委屈你，何苦去做那些落人口舌之事，平白受那心神劳累之苦。如今你不在身边，朕真的很孤独，天下也好，江山也罢，无你便失了颜色，朕，”帝王垂眸叹息：“甚觉乏味。”

美人再次试探着轻呼出声：“三郎？”

“落落，只要你回来，朕便立皇儿为太子，好不好？”

杨玉环哪里见过这般情况，她不知该如何做，只能手足无措地哭道：“陛下，妾身是玉环，不是武惠妃娘娘。”

然后就要挣脱怀抱。

帝王的手却愈发收紧，将怀中的人儿禁锢：“朕说你是，你便是。”

说着便要去吻上那道嫣红的唇。

杨玉环不敢太过于反抗，只是身子忍不住颤动，一双灵动漂亮的眼也止不住的落泪。

皇帝却忽然一把推开她，冷声道：“滚。”

只一个字，杨玉环便像是得了特赦令一般落荒而逃。

是啊，她不是落落，她只是个替身啊。

落落是从来不会在自己面前掉泪的啊······

李隆基看着那道仓皇离去却依然能够美成一幅画的背影，苦笑。终究，世上再无武落衡，那个从来只会对着自己笑的人儿，再也不见了······

王府内，因为两位主子都走了，自然就有不少近身站着侍奉的仆役得了空闲，闲暇起来聚在一起聊个天，便是惬意了。

先前那三个小丫鬟便也拉着武滟儿去凑了个热闹。

众人对于武滟儿的印象其实还是很不错的，温婉可人，又从不端架子。是以她一去，众人便熟络的招呼道——

“滟儿姐姐快到这里坐。”

“滟儿快来尝尝，城南那边又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味道很是精致。”

武滟儿上前落座：“谢谢。”

说是落座，其实就是一方小蒲团，众人围坐在一起，中间一个小桌子，摆着零零三两糕点，和一盘瓜子。

武滟儿：······

还真是齐全。

武滟儿温笑道：“你们今日怎的这般空闲，殿下不会怪罪吗？”

“滟儿姐姐没听说吗？”一个小丫头瞧着武滟儿面上十足的疑惑，这才继续道：“今日仲秋节，殿下和王妃娘娘出去游玩了，我们这才得了空闲。”

游玩？

武滟儿如遭雷击，殿下何曾有过这般闲心，“游玩”二字出现在谁身上，也断不可能出现在那个谪仙一般清冷如辉，无欲无求的人身上啊。

是谁改变了他，这事可谓不言而喻。

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愈发的不甘心。

肖苡柔，很快，你就得意不了了。

我会让你永无翻身之日！！

话匣子一打开，很快自古女人的八卦天性就展漏无疑了——

“那滟儿姐姐只怕也不知道吧，我听侍候殿下和娘娘起居的小年说，殿下还为娘娘准备了很多烟花呢，听说光是准备，便是准备了快半个月。”

这爆炸性的新闻，震惊的可不止武滟儿一人了。

试问天下谁人不知，盛宣王李沐，生的一张无欲无求的倾城容颜，端的是谪仙一样的气质，何时曾为一个女子如此上过心。

更何况，上到八十老汉，下到三岁小儿，上启皇城，下接丐帮，谁不知道盛宣王嗜财如命，如今却肯为一个女子劳力伤财？！

这可是今岁最最让人震惊的一件奇闻异事了。

所以在场所有人当即就炸了锅。

“竟有这事儿？”

“是了，殿下向来待娘娘都是与旁的女子不同的，如今这般，怕是喜爱娘娘到了极致吧。”

“真是令人羡艳啊······”

“对啊，对啊，这王妃娘娘当真是既是修来的好福气。多少闺中女子求都求不来的呢。”

“可不是嘛，咱们殿下可是举世无双，惊才潋滟，家世好样貌无双的好儿郎，如今又这般痴情，王妃娘娘得此夫婿，实在令人羡慕呐······”

“······”

忽然有一个小丫鬟关切的声音响起:“滟儿姐姐，你脸色怎么有些不太好，是累了么，还是哪里不舒服？”

她身边的朋友立即就用胳膊肘戳了一下那惊呼出声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

很明显，当年这位武滟儿可是差点就嫁给殿下了的，如今如意郎君转入他人怀不说，还对人那般上心恩爱，现在提这个，不是往人伤口上撒盐吗？

能在盛宣王府服侍的，都是很会看眼色，行事机灵的。是以，不仅被戳的那个小丫鬟，周围众人都反应了过来，当即就要跳过这个话题。

武滟儿坐在原地安静了半晌，这时唇畔依旧挂着淡淡温柔笑道，只是声音里却似乎隐约透着一丝哽咽：“没事的，我与殿下······”说到这里，却仿佛说不下去了一般，一双湿漉漉的杏眼蓄满了眼泪，嫣红的唇轻咬，仿佛心中绪着巨大的委屈却强忍着不肯惹别人不快。

周围都是一群十几岁的小丫鬟，最是感性的年纪，见这般深情，竟是连嘲笑都做不出了，当即就有些于心不忍。

不免纷纷安慰道——

“滟儿姐姐，你也别太伤心了，殿下迟早会记起你的好的。”

“对啊，别太伤心······”

也有义愤填膺的：“哼，我真是看不下去了，殿下也真是薄情之人，滟儿姐姐这般好的人怎的也竟说弃就弃。”

一人开头，当即就有人顺杆爬表达不满：“呵，说不定啊，是咱们王妃娘娘好手段，殿下那般清心寡欲的人儿都被迷得晕头转向。”

说这话的正是先前拉武滟儿来此的三个小丫鬟其中一个，先前便与武滟儿连理同枝，最是看不惯肖苡柔。

但是这话题却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芳姐姐这话切莫再说了，当心祸从口出。”

这话确实说的有些过，无论如何，背后谈论主子后果都是很严重的。是以此言一出，众人不免就记起了半个多月前府上的传言，背后一凉。

听说当时有几个人背后谈论王妃，被东泫大人听到后直接给打入暗牢，那些人至今杳无音讯。

虽然现下东泫大人并不在府上，但是这王府暗卫遍布各个角落，她们说的话难免不会被人听了去汇报给东泫大人。

这下，众人很有默契的不再开口。

芳儿虽是一脸的愤懑不平，但是却也敢怒不敢言。

武滟儿更是神色怨恨，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作罢。

众人又是一番谈谈天说地，却只口不再提关于主子的事了，一众小丫鬟都正是爱美的年纪，聚在一起话题总是少不了关于美妆护肤的，许久才心满意足地散去。

武滟儿端着笑，最终拖着疲累的身子提着灯回到别院。

进门却意外看到桌案上一盏昏黄明灭的烛光摇曳。

当即快步跨进屋内。

“你在他们身上浪费的时间太多了。”这个声音很富有磁性，准确来说，甚至还很好听，但是武滟儿却闻言不禁一颤。

她虽然惊讶，最终还是压低了声音开口：“啊，主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暗中露出一道身着黑衣斗篷的身影，那人捂得严实，灯火昏暗看不清面部，不过说话时却能明显感到那人并未张嘴，竟是暗室传音。

那人冷哼，语气却跟这盛宣王府的主人李沐极为相似：“你被府上的隐卫盯着，飞鸽传书已行不通了，更何况盛宣王府守卫和暗卫高手众多，其他的蠢货来本座不放心。”

“主人此次前来可是有要事？”

那人也不与她废话，伸出一只手，手中一只小玉瓶:“本座相信你此事定能办妥。”

“主人是要肖苡柔的命？”

“不，本座要李沐主动来见我。”

“是，滟儿定不负辱命。”

尾音刚一落下，风撩动吹过窗户，方才那黑衣人便恍如一道影子，瞬息不见。

丝竹声款款，擂鼓声隆隆。百人起舞，彩带飞扬，极尽奢华，极尽香靡。

正中间，一身华贵锦衣的女子，唇畔的笑意倾城，发髻高耸入鬓，琳琅珠钗，泠泠环佩清脆地响着，她舞姿优美，柔弱无骨，衣袂飏起翻落，缭乱人心。

两人互相威胁着，动作却又都是极尽温柔，相拥相护，相依相偎，仿佛跨越千古的柔情都在这一刻化成寸寸割舍不断的情谊。

“不会有那一天的。”李沐最终也是轻笑，薄凉的唇畔勾起一抹摄人心魄的弧度，惹人沦陷。

“李沐······”

湖面碧波，泛起霜华，横塘夜凉，两颗心却似乎渐热……

繁华长安街，正中央，巍峨宫殿，轩宇楼台，万人景仰，那是权力的象征。

而金碧辉煌的大殿，此刻灯火通明。满室的牡丹雍容艳丽地纵情绽放，明明早就过了花期，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养在温泉旁的缘故，那牡丹开得分外娇艳。

她唯一能保证的就是——

“不论如何，你是我夫君，这是一生不会变的，不管发生什么，我肖苡柔此生只认一个男人。”这是她的执着。认定了一个人，她一生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