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子骂骂咧咧地换上了李老三带来的换洗裤子，然后坐在了客厅。三头儿也去换了身衣服，陈卫国他们也不是什么恶霸，要问话就不准别人换衣服什么的，那身尿骚味儿谁受得了啊？

到了客厅，三头儿有些紧张，站那儿，畏畏缩缩地想坐又不敢坐。陈卫国看得有些好笑，扔了根烟给他，说道：“坐嘛，站那儿做什么？”

“陈卫国、李老三，你们说过的，只是找我弟弟证实事情，在哪儿不可以证实？我不准你们带他走，除非，除非你们把我杀了！”

这话，刘伟一开始还说得有些犹豫，老百姓威胁社会混子？说出去谁信啊？他也怕把陈卫国他们彻底惹毛了，虽然平时相处的时候并没觉得他们怎么样，可他们毕竟是混子啊！

刘伟头皮一阵发麻，他唯一的凭借都没了，可是，他不能让这些人带弟弟走啊，他们一定是要把自己弟弟怎么样，否则，自己弟弟也不会那么害怕。

这时，斗子却意外地觉得自己的裤管一热，低头一看，妈的，这狗日的三头儿竟然已经吓得尿了裤子，连自己的裤子也溅上了。

作为一个女人，肯定是很挂念自己男人的，她也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对着刘伟又拉又扯又掐，急急地吼道：“大刘，回去，回屋去，他们不能把三头儿咋样的，回去啊！”

见刘伟不动，这女人急了，又使劲推着刘伟，并带着哭腔吼道：“你疯了啊，你不管我和儿子了啊……走啊，走……”李老三的枪可是给这女人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三头儿这才坐下来了。刘伟两口子被陈卫国叫进了卧室，这些道上的事儿他们也不懂，陈卫国也不想他们掺和。

“算了，那就进屋说吧。”陈卫国又点上了一支烟，第一次对着一个普通的人妥协了。这是对一个哥哥的妥协，毕竟，他陈卫国也是有哥哥的人。

其他人出奇地没有反对，包括李老三在内。

点上烟，狠吸了几口，三头儿的情绪总算平静了一些，然后他可怜兮兮地望着陈卫国，等着他问话。只有李老三，他可是不敢望着的，那冰冷的眼神有点瘆人。

“你知道我们要问什么，你就把事情先讲一下吧。记住，不要有什么隐瞒的。”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陈卫国的脸寒了一下，这把三头儿吓得又是一缩脖子，哪还敢有什么隐瞒，赶紧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讲了出来。

“就是今年春天的时候，有一拨人找到了我和马愣子，要和我们做生意，价钱开得挺高。当时，我和马愣子都挺乐意的，但是后来不知道咋的，愣子就不愿意了，告诉我天下没有掉馅饼的事，叫我也别太相信不认识的人……”

“滚开，婆娘伙不要在这儿瞎闹，今天就是哪个来了，也不准带我弟弟走！”刘伟大吼一声，这声把他媳妇儿吼得一愣，然后直接坐地上绝望地哭了起来，她认为自己的男人这样冒犯社会混子，肯定惨了。

这次三头儿没怕，而是抱着脑袋说了句：“我的确是个哈批，后面的事情，那么明显了，我却还是愣冲着往里跳！你们知道，道上收货是有规矩的，一般人哪能去插手这些事儿？赚了别人的钱，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晓得。除非运气好得很，偶尔有一个拿家里的散货出来卖的新手，又正好让你碰见了！我没那门路啊……跑了几次重庆，都是空手回来，还不敢让人看出我想收货的意图，否则，连‘穿山甲’这一行我都不要想混了。也许是急昏了头，也许是当时就想赚钱了，不久后，还真让我碰上一个……我没怀疑其他的，我就信了是自己运气好，想什么来什么。”

听到这里，陈卫国他们也大概明白，是一场什么样的阴谋冲着三头儿来了，可怜他却一点警惕心也没有。

顿了顿，三头儿接着说：“那天我上重庆的茶馆去，还没到门口呢，就遇上一个人，问我，兄弟，你要不要货，我这儿有些家传的东西要卖。我怎么不要，我当然要。你们不知道，当时的我正烦着呢，赚的钱又输了一些，手里又没货可以卖，想横了心，再去刨坟搞一票，愣子不想干了不说，我也找不着合适的坟。这没货，我就抓不住那帮金主儿啊，这人送货到我手里了，我怎么能不要？所以，我就让他给我看货了。这段跑出去的日子，我反复地琢磨着这事，才想起很不对劲，当时的我怎么就没发现？我想起了，那批收货的人和那卖货的人，都是同一个口音啊，我再巧，也遇不上两拨人都是一个市的吧？而且，一拨人舍近求远地来找我和马愣子，一拨人就那么巧地出现在重庆。你们市你们管了这收货的市场，你们那里做这生意的大部分人都知道的啊！”

我们市的人？陈卫国心里暗自吃了一惊，然后已经有些肯定自己的判断了。周大汉和斗子差点稳不住，就叫出来了，不过，还是强忍住了。李老三又半眯起了眼睛。

他们心里现在只有同一个想法，这个六哥很有可能就是赵海的手下——老六子！

一个多小时以后，三头儿总算把事情讲完了，其实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很简单。一步一步地请他跳坑罢了，最后三头儿在重庆收到的有假货，并且倒货的事，在安排下是必然暴露的，然后的结果，就两个选择，不然把钱全部赔来，不然，再给笔钱，让他出卖张猴儿。

三头儿在那种情况下，会怎么选择，看看猴儿就知道了。

看来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要针对陈卫国他们的阴谋，三头儿只是一颗棋子。阿兵甚至想，就算三头儿没上当，逃过了第一次，也绝对有第二次，就算是最终使用暴力，他们也会逼三头儿出卖陈卫国的。

“如果你现在看到那个六哥，能不能认出来？”事情的真相呼之欲出，而陈卫国直接就问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三头儿愣了一下，然后重重地点头说：“能！”

这时，李老三随意地把自己不离身的弹簧跳刀扔在了桌子上，淡淡地说了句：“一根手指头，就算了。”

三头儿看着那刀，显然没理解李老三的意思，只是愣着。不过，他心里是相当害怕的，他知道这次自己没那么容易过关。

看着三头儿没动，李老三又催了一句：“你要我动手，还是你自己动手？我的意思是要你一个指头！”

三头儿没敢接李老三的话，只是很可怜地望着陈卫国，他知道陈卫国要好说话得多。陈卫国点了一支烟，埋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阿兵说了句：“老三，今天先算了，还有很多别的事儿。”

对于阿兵，李老三是当真心兄弟的，也能为之拼命，但是，要说听话，他只听陈卫国一个人的。所以李老三并没答应阿兵，而是反问道：“阿兵，猴儿的一切说到底，他也有份，断了肋骨，伤了内脏，还挨了一枪，一根手指头不过分，怎么就算了？”

听了这话，三头儿忍不住手都有点发抖起来，他完全不知道张猴儿受了那么重的伤，依这帮人之间的深厚交情，自己这次真的逃不过了，下意识地，他又想叫刘伟出来帮忙了。

“算了，今天不要动他！”终于，陈卫国说话了。

李老三觉得心里一阵不平，立刻说道：“卫国，你……！”

“老三，听我的吧！”陈卫国并没望着李老三，只是深深地吸了口烟。

说实话，就算陈卫国对刘伟有一百分的同情，也抵不过他对三头儿这个出卖自己兄弟的人那一万分的厌恶。只是陈卫国刚才就在想，他们是要面对怎样的局势，和什么样的人，到底到了多糟糕的地步。

把情势想到最坏，才是最有把握的打算。在这其间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陈卫国是不想节外生枝的，万一今天要了三头儿一根手指，他怀恨在心，这种出卖过人第一次的人，就难保不会出卖第二次，偏偏他现在又是唯一能确定六哥是谁的人。三头儿，这个人要等猴儿回来，亲自动手。这就是陈卫国的打算。

三头儿听了陈卫国的话，倒是松了口气，没想到，自己竟然过关了。他本没有马愣子聪明，怎么会去琢磨陈卫国那“今天”两个字的含义？

“但是，三头儿，你必须跟我们走，估计有一段时间你要跟我待在一起了。”陈卫国碰了碰李老三，示意他现在先别说话，然后继续对三头儿说道。而李老三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依了陈卫国。

“啊？”本以为自己过关了的三头儿，肯定是不愿意跟着陈卫国他们走的。开玩笑，跟着他们在一起，还有什么安全感可言？说不定，哪天李老三想不通了，就给自己一刀子。

“你跟我们走，两个原因，第一，是因为你必须帮我们认出六哥；第二，你可以问你哥，你跑路这段时间，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来找你。”陈卫国不紧不慢地说道。

“还有人来找我？”三头儿有点想不明白了，他跑路的原因无非是为了躲陈卫国他们，怎么还会有人来找他？

陈卫国并没说话，阿兵倒先接了一句：“真的假的，你可以问你哥。明白地跟你说吧，找你的那帮子人，明显就是动猴儿的那帮人，他们找你，你TM用屁股想，都该知道，绝对是要灭口的。我还可以告诉你，他们有真家伙的，而且是敢用的主儿，猴儿是结实地中了一枪的，知道不？除非，你这一辈子都不要踏上家乡的土地，或者你有可能跑掉……”

阿兵这番明显带着吓三头儿意思的话，倒也是实话，直把三头儿听得在大夏天流出了冷汗，生怕慢了似的说道：“那我跟你们走，跟你们走！”

一根手指头和自己的命比起来，当然是命比较重要。另外一个选择，就是一辈子不回来，这也是三头儿不能接受的。

再说，他以前跟陈卫国他们接触了不少，知道他们几兄弟多个都是一言九鼎的主儿，从内心他就相信这群人不会骗自己，有了陈卫国的保证，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安心的。

另外，陈卫国一帮人，在他心里看来，还是相当有实力的，否则，他三头儿也不会吓得远走他乡。

最后，三头儿还是找刘伟证实了一下，才放心地跟陈卫国他们走了。

当然，他安抚了自己哥哥几句，说和陈卫国他们的事情了了，叫他别担心。

而陈卫国呢？只是告诉刘伟，现在有另外一群人在找他弟弟，叫他千万别把三头儿回来了的事情说出去，否则，是不那么好应付的了。关于这句话，三头儿也附和着陈卫国叮嘱了他哥哥一次。

刘伟只是个普通人，他见自己弟弟没事，就已经放心了，而且也不想蹚这趟浑水，当然是答应了。至于报警？刘伟现在是完全没这想法了，第一，他相信弟弟的话；第二，他知道报了警也会跟那李老三说的一样，警察绝对先抓自己弟弟。

就这样，陈卫国他们把三头儿带回了家，安排他住在另外一间大卧室，和他们另外一些小弟住在一起。

回了自己的屋，陈卫国往床上重重一躺。这段日子，他实在太疲惫了，是心上的累。而接下来，还要应付也许残酷十倍的事儿，他的神经现在无时无刻不是紧绷着的。

而李老三放下包，走到了陈卫国面前，那不满的眼神，分明是有话要说。

陈卫国点了一支烟，像是对着李老三，又像是在对着自己，说：“明天带三头儿去认人，确定那个人是老六的话，明天就搞他！”

说到这里，三头儿小心翼翼地端起水来，看到陈卫国他们没啥反应，才放心大胆地喝了几口，又继续说道：“一开始，我还是记着愣子的话，生意做得小心翼翼的，也没敢把压箱底儿的好货拿出来。后来，发现那拨人就是做生意的，钱也给得爽快，我就觉得是愣子想太多了，把好货也倒给了他们。再后来，我手里没货了，那拨人就说要和其他人做这生意了。我不舍得啊，就说还有货，那拨人就说那就继续和我做生意吧。可我当时哪儿还有货啊？不过，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赚了一些钱，我也就懒得去挖坟了，我想出来的办法就是，用我手上这些钱，去收一批货，然后倒给他们。”

“龟儿哈批！”李老三骂了句脏话，不过，那语气还是淡淡的。这三头儿的确是傻，估计当时真给钱蒙了眼，这么好的事指名道姓找上他，他还想倒货去卖给别人，这不是傻是什么？普通人，肯定都会觉得这不对了，大价钱收他的货不说，他说有货，又继续等他，单收他的。人吧，遇见一个傻子是有可能的，但是，你能遇见一群傻子吗？

这些，马愣子都告诉过陈卫国他们，陈卫国他们当然是知道的，不过，还是没有人说话，都静静地听着三头儿继续说。

吸了一口烟，三头儿镇定了下情绪，又继续说道：“我现在挺后悔没听愣子的，弄得自己要四处跑路，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都怨我当时真的被钱给迷了眼啊！”

而此时三头儿也奋力挣开了陈卫国的手，吼道：“哥，别去报警！”

“你不要废话，直接说重点！”李老三没什么耐心听三头儿忏悔，猴儿才回来时的惨状，他是记得清清楚楚，眼下就能知道仇人是谁了，他怎么能不心急。

李老三一说话，三头儿吓得手里的烟都差点掉下去了。而这时陈卫国拍了拍李老三，意思就是别急，然后用眼神示意三头儿继续说。

李老三一说话，三头儿哪还敢啰唆，赶紧说了起来：“说实话，愣子劝我的话，我不是没考虑过，但当时，我就一单身，有个哥哥，也是个卖肉的，不掺和这些事儿，不像愣子还有个家拖着，我怕什么？再一想，那些人也有钱，有什么理由要坑我？况且，我还没娶媳妇儿，又爱赌，我需要钱哪！想到这些，我就决定和他们做生意了。”

不过，在吼出了那句“除非你们把我杀了”之后，刘伟的胆气却壮了，日，拼了，到底谁怕谁？就算一个再普通的人，逼急了，也是会有气势的，比如此时的刘伟，眼神是如此的坚定，寸步不让。

院子里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刘伟的媳妇儿，她把儿子往卧室里一锁，急忙跑了出来，出来就听见自己男人吼了一句“除非你们把我杀了”，这还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