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是化神期修士，实力高深，她也丝毫不惧，毕竟她曾经是站在修真巅峰的人。

只是想到自己现在的修为，心里忍不住直冒酸水，酸得她喉咙发涩。

眼睛很酸涩。

……

回想从前的一点一滴，那些凌乱的记忆，她更是生气，竟一夜无眠，撑眼到天亮。

这个从头到脚清冷如霜，没有一丝烟火气的男人正是她的便宜师尊。

直到一阵烈风刮过，蔓延开磅礴大气的剑气，让人心神震撼。

一抹玄色身影翩然落下，位于首座。

万万没想到，她绾绾居然会有酸别人修为的一天。她抿起唇，眼神复杂地望着怀玉真人。

绾绾抬起头，对上首座的怀玉真人，对方眉目沉稳，举手投足间透着孤寒，此时正垂首看她，眼神淡淡的。

一声“师尊”从她唇瓣溜出。

“你真是太让为师失望了。”怀玉真人毫不客气道，“盗取琉光令，擅闯禁地，你可知错？”

绾绾心中已有打算，轻声说：“徒儿知错，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围观的齐子昂闻言，苍白如死灰的脸色终于有些回暖，这会儿嘴角淡淡勾起。

殿内像是被下了禁言术，顿时鸦雀无声。

“韩长老说的对，真人徒弟触犯门规，也要按规矩惩戒，否则门规形同虚设。”

“可是，这样惩罚是不是太重了？”

“这有什么，按我说，绾绾师妹她早就应该离开，想她仗着怀玉真人的宠爱浪费了多少灵石资源，修为才堪堪练气期三重。”

“绾绾这样的资质，给小师妹提鞋都不配。”

……

滔天的恶意将她包裹，绾绾却像丝毫不察。

齐子昂焦急得眼眶一红，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出声。他人轻言微，说了也是白说。

穆承泽还是拿那双冷漠的眼睛看着绾绾，从原本的面无表情，到现在眉峰微蹙。

怀玉真人打破了僵局，“念在你是初犯，就给你一次机会。”

“可是！”韩长老如鲠在喉，对上怀玉真人冷冽的目光，知道没有转圜余地。

怀玉真人看似儒雅翩翩，然而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生气时有多么可怕。

韩长老脸色难看，话锋一转，说：“好！不过绾绾你触犯门规，自然要受罚。若你熬过九斩鞭的六鞭，此事就算了。”

九斩鞭威力无穷，一鞭下去皮开肉绽，更别说六鞭了，老实说，绾绾觉得她连三鞭都挨不住。

这韩长老，是想让她死呀。

怀玉真人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绾绾知道，他在等她跟他求情。

气氛很微妙。

绾绾唇角微勾，忽然做了一礼，自请罚出师门，她自知资质平平，白白浪费资源，如今又犯下大错，实在没有颜面留在玄霄派。

齐子昂瞪大眼睛。

穆承泽眉头紧蹙。

就连清冷高洁的怀玉真人也有了反应，大掌一拍，底下的案几近乎碎成了粉末。

“胡闹！”

化神期的威压铺天盖地袭来，压得人心头发颤。

身体虚弱的绾绾差点倒地，她勉强撑着，脚下玉石板寸寸碎裂。

“师尊，绾绾灵台崩塌，已经是无用之人了！”

她漆黑的眸子直视怀玉真人，一抹鲜红从唇角溢出，滴在衣襟上，氤氲红梅。

怀玉真人脸色微变，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灵台崩塌？”

绾绾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而痛楚，仰着头，“是呀，绾绾再也无法承载您的期望了。”再也无法做你的容器了。

怀玉真人从前对她的纵容，在她身上耗费天材地宝，从来就不是出于对徒弟的关爱，而是因为他想用她的身体去做容器，复活他死去的白月光！

绾绾乃至阴体质，适合残损的神魂栖息，这就是怀玉真人当年一眼看中她，并收她为徒的原因。

从初见的那一刻起，他就打她身体的主意了。

从那以后，不管绾绾接不接受，想不想要，怀玉真人都一意孤行的把那些宝物用在她身上，滋养改善她的身体，为了打造完美的容器。

绾绾资质平庸，又占用这么多资源，自然引起同门不满，饱受嘲讽，她以为是师尊对她的期望厚爱，只能忍受其他人的讥讽恶意，拼命修炼。

直到那一天，她在师尊的书房里无意发现了这个惊天秘密。

原来，她敬若神明的师尊，竟然是这般利用她！

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个容器罢了。

连个人都不是。

绾绾现在就要告诉他，她灵台损毁，根本无法承载那抹神魂，对他而言，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首座上，怀玉真人那张深邃的脸“刷”地，蒙上厚厚冰霜，眼神极为冷厉，甚至浮现愠怒。

绾绾执意要走，这回，却是没人挽留了。

玄霄派不需要废物。

不多时，绾绾一身雪衣，两手空空的离开玄霄派。那些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一样都不要，免得被人嘲讽白眼狼，白占门派便宜。

微风拂起她两颊青丝，随风飘舞，绾绾苍白的眉眼在阳光下带着几分轻松，纤弱的身躯缓缓地没入丛林，越来越远。

赫然，齐子昂匆匆追来，扯住她的袖子，说：“师姐你别走，你再求求师尊，他那么疼你，一定会原谅你的！”

绾绾甩开他的手，沉声道：“我不是你师姐，你师姐她已经死了，不要再来烦我。”

冷漠的目光扫过，把齐子昂一腔苦涩的话堵在嗓子眼。

绾绾垂下云袖，指尖冰冷得颤抖，方才她想掐诀杀了这个白眼狼，丹田处刺痛得厉害。

太弱了。

她要变强！

疲惫感再次袭来，绾绾头也不回地走了。

原地，齐子昂一颗心沉到了阴暗的谷底，万千滋味交杂。

他没有师姐了。

那堵替他遮挡风霜雨雪的墙，一夜坍塌。

走到山脚下，清风环绕，花香四溢，翠绿枝头兜满金色阳光，点点花瓣落下，漾开一片春意。

玄霄派的山峰，不知不觉掩盖在云雾之间，难以寻觅。

绾绾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淡声道：“出来吧。”

一个身影从树后出来，脚步轻盈地来到她跟前。

绾绾虽然修为浅薄，精神力却是极强，能察觉方圆百里的事物。她早就发现一路有人跟着。

来人是大家心心念念的小师妹，顾楚楚。

顾楚楚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生得精致漂亮，皮肤雪白，一双眼睛弯弯地眯着，似一汪秋水，能让人升起无限怜爱。

顾楚楚面上露出不舍，凑过来跟绾绾嘘寒问暖了一番，最后视线落在她头顶，“师姐，你的发簪好漂亮，楚楚很喜欢，能把它送给我吗？就当留个念想，以后楚楚看到发簪就会想起师姐你。”

绾绾把发簪拔下来，打量了一下。

这是怀玉真人送她的，那时候顾楚楚也很想要，甚至对怀玉真人撒娇了，可最后还是落到她手里。

原因无二，此发簪由特殊材质打造，对滋养体质大有益处，怀玉真人才会舍得给她。

看来，顾楚楚还在耿耿于怀。

也是，顾楚楚向来如此，只要是她的东西，顾楚楚都想抢夺。

明明她已经拥有很多好东西了，怀玉真人给她，穆承泽给她，齐子昂有什么好东西，也偷偷地第一个拿给她，只有顾楚楚不要的，才会轮到她。

从前，原身想着照顾小师妹，把东西让给顾楚楚，自己受点委屈不要紧。

现在，绾绾不想让了。

煞笔。

她在心里骂道。

“喜欢就去跟怀玉真人要，他那里好东西多了去。”绾绾撂下话，擦身而过。

站在后面的顾楚楚，一时没了笑容。

等穆承泽来时，她满眶湿意，说：“师姐她生我们气了，不想见到我们了。她不要楚楚了……”

晶莹的泪珠从她脸颊滑落。

穆承泽揽住她的肩头，眼里满是疼惜，甚至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他原本是要追上绾绾的。

小师妹一哭，他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

绾绾身无分文，卖掉发簪换钱，她跟玄霄派唯一的联系断了。

住进最近的客栈，绾绾打探消息才知道，距离她陨落已经过去六百多年，修真界早已换了天下。

回想坠入封魔谷的情景，她神情有些恍惚，特意打听一个人。

说书先生惊呼：“薄戮！”

周身颤抖，似乎想到什么可怕的存在，说书先生猛灌三大口茶，才从惊恐边缘回过神来，压低嗓音对绾绾说，“那位呀，在青魇女魔堕入封魔谷陨落后一年，便为女魔头殉情了！”

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绾绾满脸迷惑，怀疑自己听错了。

殉情？殉什么情？

顷刻间，大堂哗然一片。

“这么说绾绾师姐要被逐出师门咯？”

果然，师姐心里还是疼他的，所以才不忍心将他供出。

目光触及绾绾脖颈处的伤痕，还有她瘦削纤细的身板，齐子昂第一次发觉，师姐竟如此瘦弱。

心口那团火几乎要从胸口冲了出来，绾绾看着走廊的尽头，忽然拿出火折子，把沾满血污的手帕烧个一干二净。

好像，风一吹就倒了。

他心头一动，心想以后要对师姐好一点。

“呵，以后？”韩长老轻嗤，“擅闯禁地可是要逐出师门的，就算你是真人徒弟也不例外！”

光线照进来，地牢豁然开朗，周围的漆黑被驱散干净，阳光落在绾绾身上，如同披了层朦胧如纱的光华。

不出一会儿，她被带去凌雪堂受审，周遭围满了人，嘈杂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