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好熟，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过。

古读右手向裤兜里一插，小眉头皱了起来。

“喂，古读，我们去东水坑边的柳树折柳枝了。”古少芬披着杂乱的头发，就像刚从她家的马厩里出来似的。

“奶奶，我和少芬姐出去玩了。”古读向一边拾掇家务的古刘氏打了招呼，跟在古少芬屁股后边跑出了家门。

万物复苏，枝条吐嫩，沉睡了一冬的大地也养精蓄锐地醒了过来。

“嘟，嘟。”马二梅继续吹着她的柳皮笛，吹得古读慢慢安静了下来。

“看，那棵大树柳枝粗细正好，我折下来给你编个帽子。”古少芬说着，猴子般地爬上了他俩也搂不过来的一棵大柳树，很快折了些柳枝下来。

“嘟，嘟。”古少芬刚从树上爬下来，水坑对面响起了笛声。

“哼。”马二梅对着古少芬不懈地甩了甩头，把柳皮笛递给旁边的刁灵。

“咱不理她们。”古少芬在地上一坐，很快用柳枝盘出了两个帽子。

“耶！”古读和古少芬每人戴着一顶柳枝帽，向对面的马二梅和刁灵蹦跳着挑衅。

刁灵名副其实，嘴刁心灵，长相绝美，人虽不大，却从小就能看出是一个美人坯子。娇嫩的小脸上鼻直口方，一双乌黑纯净的大眼睛犹如一汪清澈的泉水，看上一眼，便会把你吸入深深的泉底。

“喂，古读，你到这边来。”马二梅向古读小手一摆，及不乐意他和古少芬一起玩。

“少芬姐，我们过去玩吧。”看看古少芬，古读戴着柳枝帽绕道走向水坑对面。

“少芬姐，看，是马二梅和刁灵。”古读顺着笛声望去，马二梅和刁灵两个人正向这边显摆着。

“站住！”刁灵秀发一甩，挡在了马二梅的身前。

“你！”

古少芬和刁灵一对脸，立即觉得自己矮了一截。

古少芬的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古少芬又长相一般，也不爱打扮，看上去邋里邋遢的。

刁灵则不然，住在一个神神秘秘、古里古气的杨老八家，又经常有人从遥远的a市邮寄包裹到她家。

包裹里，都是一些古家村的男娃女娃想都不敢，甚至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洋东西。

刁灵本又天生丽质，冷傲袭人，再从穿戴打扮上碾压古少芬几条街，在古少芬面前一站，古少芬从心里就憷了刁灵。

“古读，我们走，你陪我回家喂我们家的大马去。”古少芬唯一能显摆的，就是她家那几匹高头大马了。

“古读才不稀罕你家那畜生呢。又脏又臭的，也只有你才适合！”刁灵人不大，嘴可刁得厉害。

“你，你骂谁呢？”古少芬老实巴交的，一时语塞。

“人家没骂谁，说马呢，马不是畜生，还是人？”马二梅趁机对古少芬发起攻势。

东水坑对面菜地上面的高坡上，是古少芬家的后门。

一个穿着补丁缝补丁，身材高瘦，裤子、褂子、帽子一色蓝的男人正提着垃圾桶从小门中走出来。

看到一生操劳的父亲，古少芬扭头狠狠瞪了马二梅两眼，转身跑向家中。

“古读，我教你钓骆驼去。”马二梅伸手一抓，两只小手紧紧一握，抬步跑向水坑东面上坡古家村最大的晒粮场西侧圈起来的麦地。

风儿一吹，麦儿荡起阵阵的波浪。

刁灵站在麦田里，长长的秀发和麦浪一起飘动，芳香随着风儿吹向古读的面庞。

古读惬意地双眼一闭，不知道他在尽情地享受春的气息，还是麦儿的甜香。更或两者都不是，人类的本性在他幼小的体内发狂。

“喂，你傻啦吧唧地干啥呢？想你妈妈啦？”马二梅轻轻一推古读，毫无防备的古读身子一趔趄，倒向了刁灵的怀中。

“古读，你小心一点。”刁灵纤细的双手把古读一扶，人类最原始的肌肤相亲了。

“我，我有点想我妈了。”古读觉得身子一激灵，鸡皮疙瘩瞬间窜满全身。

“呵呵，这么大了，还想妈妈呀。”刁灵伸双手向发髻中狠狠的一插，须臾用力把飘逸的秀发向后一捊，少女虽不成熟，却也早已怀春。

“妈妈呀妈妈，世间最伟大，谁不想妈妈？马儿缺少两条腿，燕儿丰满梅花残。花儿待开蕊凋零，孤独一生才完美。吴三三无不可笑，最怜败絮金玉中。权钱九鼎皆粪土，只愿凡尘来相逢。”

不远处的麦田里，躺着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古家村的外乡褴褛人。

“你？怎么会是你？！”马二梅心头一震，小脸都变了颜色。

“你认识我？知道我是谁？”吴三一个跃起，跳到了马二梅身前。

“呸！疯疯癫癫，破里啰嗦的，鬼才认识你。”刁灵对着吴三用力吐了口唾液，身子立即离开了八丈远。

吴三跟本就无视刁灵，一双无神的眼睛和马二梅的双目一触，突然之间变得犀利起来。

“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马二梅躲闪了两步，正好靠到古读的身上。

“为了他，你离开了九玄天。我呢？我同样可以做到，我同样可以做到。现在，我也来到这里了，我也来到这里了。我要守护在你身旁，时刻保护着你。”吴三说着，语调越来越重，说到最后几近疯狂。

“喂，你个外乡来的无赖、疯子，再不滚开，我可叫人了。”刁灵说着，手做喇叭状对着水坑北岸家的方向大声喊叫起来。

“好，好，算你狠。”吴三不愿意把事情弄大，狠狠瞪了刁灵几眼，甩身愤愤离开。

“二梅姐，刚才那个叫化子乱说什么？还那么恶狠狠地指着我。”看着吴三消失在远处的背影，年少的古读还心有余悸。

“你是神瑛侍者，她是绛珠仙草。”刁灵伸手弹了下耳际的乱发，气鼓鼓地起伏着小胸脯，芊芊玉指点着古读和马二梅道:“你俩金玉良缘了，他又算什么？对，他就是个要饭的，是个疯子。”

看着刁灵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发过这么大的脾气，马二梅等她稍微冷静下来，俯下身子拔了几根麦苗道:“走，我们到地边钓骆驼去。”

马二梅所说的“骆驼”，是一种比蚂蚁还小的虫子。这种虫子就生存在麦田边一些细小的窝里。

把麦苗伸入这些和蚂蚁洞大小相仿的窝里，叫“骆驼”的这种小虫子很快就咬住麦苗。

这时候，把麦苗向洞外一提，“骆驼”就被钓出来了。

这种娱乐也只有在春天麦苗返青的时候才可以玩到，所以农村里很多孩子都会在这个季节跑到田边来玩耍。

马二梅和古读两个人倒是玩得挺高兴，刁灵却在吴三出现后一直心事重重。直到两个人玩烦了，三人一起回家时，路上刁灵对古读和马二梅还是所问非所答。

“戴什么绿帽子，长大了会让人笑话的。”古读还在琢磨着，马二梅看了他一眼，伸手把他头上的柳枝帽摘下来扔到了水坑中。

“你，你凭什么扔我的帽子，这帽子是我编的。”古少芬小脸一急，从远处嚷着冲向马二梅。

“哼！”古少芬学着马二梅的样子，用力哼了声。她虽然不怕马二梅，却对刁灵敬畏三分。

刁灵站在马二梅的身旁，伸手捋了下乌黑顺泽的长长秀发，冷傲地看着古读。

春天，总是那么妖娆美丽。

古读有时候感觉到刁灵的冷傲极像她“爸爸”，村北的那个杨老八，而有时候又觉得两人根本就格格不入。

杨老八那么大年纪了，刁灵那么小，杨老八做她爷爷都不行。

可是，刁灵就和杨老八，还有一个更充满神奇色彩的女人住在一个院子里，他们应该算是一家人吧，

东水坑就在古少芬家的东侧，西面紧挨着的是古少芬家空地上一片菜地。

柳枝吐出了嫩芽，像少女的披肩发一样顺顺地垂了下来，在微风中轻轻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