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不是！”

“到底是，还是不是？”

“嗤！”

一道微光闪过，瘦长和尚满眼骇然得丢下戒刀，然后跌跌撞撞的坐在地上，望着面前不动声色的瞎子，张了张嘴，吐出一串血泡便咽了气。

“大哥？！”瘦长和尚眼见结拜大哥蒙格尔·顺冶没了气息，当下发了狠，全然不顾我佛慈悲，豁然拔出随身戒刀，使了个“慈悲刀法”，朝那瞎子当头砍过去。

“你不是本地人？”瞎子问道。

在今晚以前，他决计没有想到两位隐约迈入一流境界的结拜哥哥竟然被一个瞎子用竹竿轻易杀死！

他想：这世间能像捏死蚂蚁一般杀死一流高手的，除了大宗师还能有谁？

“不是不是，我不是……我是南诏国人，家在羊苴咩城……雍王府……”

瞎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年轻公子，没有出声，也没有再出手，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年轻公子。

反倒是一旁的小二被吓得惊惧万分，站也站不稳，坐也坐不踏实，整个人缩在茶棚一角，战战兢兢，宛若受惊的鹌鹑。

“那你叫什么？”

“晚辈，晚辈姓赵，叫赵东湘！”

“哦？你姓赵？”

可除去已经亡故的沐阳春，天下公认的大宗师只有五位……但这个瞎子与他们的衣貌特征完全不符，那……他……又是谁？

“有有有！”赵东湘急忙从腰间解下钱袋，然后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呈给瞎子，可瞎子却回首望着小二道：“多少钱？”

“阿……阿？”小二听到瞎子的问话，一脸的茫然，显然刚才的一幕早已吓破了他的心神，直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

“多少钱？”瞎子又重复了一遍。

“阿！”小二这次听明白了，整个人如梦初醒一般，急忙拜道：“不用，不用，客人不用给钱。”

“到底……多少钱？”瞎子耐心地问道。

“阿……2个铜子。”

“好！”瞎子轻抬竹竿，将赵东湘手中的钱袋挑飞出去，不偏不倚，落在小二的手中：“这里刚好有50两零32钱，全部给你。”

赵东湘闻言一惊：这瞎子……怎么知道我钱袋中的银子数目？莫非他是在装瞎？？

“客人，给，给多了。”小二嗫嚅道，作为一个茶棚的店伙计，他还是平生第一次见过这么多银子。

“不，这是你应得的。”瞎子微微一笑，然后拔剑、收剑，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店小二则嘴角含笑，应声倒地。

赵东湘这才知道，原来瞎子的剑一直藏在竹竿之中，薄如蝉翼，却快似闪电，难蒙格尔·顺冶以及瘦长和尚·法湖到死都没有看清是什么杀死的他们！

赵东湘望着瞎子的后背，壮着胆子质问道：“前辈，你，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说过，只喝白水。”瞎子站在月光下，顿首望着年轻的公子赵东湘，轻描淡写道：“一个不尊重瞎子的人，自然也不值得瞎子尊重。”

赵东湘当即怔住了，因为他已然瞧见瞎子刚才坐的那张桌子上的白瓷碗里，几片嫩绿的叶芽如青螺入水，打着旋儿飞速下沉，汤色渐渐深沉，一股幽幽清香荡然飘来……

……

两天后，苏州城外约十里的地方，有个灵岩坡，坡上长满了荆棘、荒草与野松树，是个人迹罕至、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适时已是深夜，坡上冉冉升起一轮明月，银白色的月光就好像抹了水银似的洒落下来，将坡下十里的野松林照得通透。

一阵又一阵的夜风袭来，吹得遍地的野树枝头摇曳，就好像群鬼隐在夜空中拍手一般，啪啦作响。

皎洁的月光被茂密的树枝剪得影影绰绰，落在地上就好像被人踩碎的夜光杯一般，一片一片的。

“噼啪！”“噼啪！”

斜坡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亮起一串火光，那是一团由枯枝架起来的篝火，烧得正旺。

橘黄色的火焰一跳一跳的，给今晚这个肃杀的春夜带来了些许温暖与光亮。

篝火前，夏元昭蹲坐在木桩上，左手提着树枝，串了一只涂满黄油的野兔在熊熊火焰中翻烤，右手不断地往上面撒些盐粒、椒面。

“寒夜、月明！美酒、烤肉！一对佳人剑客，在此间吹箫弄剑！哈哈，好一个故事开头！”

夏元昭一边翻烤着兔子，一边从脚边提起葫芦往嘴里灌了几口，美美的黄酒下肚，喉咙里升出一串酒气，心里快活极了。

“呼～”

林间倏地卷来一阵急风，吹的野林枝叶乱颤，“哗哗”作响，随即无数绿叶纷纷落下，宛若下了一场嫩绿的雪，空气中也飘着若有若无的胭脂香气。

夏元昭心神一动，知道这阵急风是由过激的杀气形成的，也知道那杀气的主人此时就藏在这片密林附近蠢蠢欲动！

但他表面上却不为所动，自顾烤了一会儿野兔，才嬉笑道：“出来吧姑娘，我都瞧见你的尾巴啦！！”

“嗤！”

一道黑色人影忽然从天而降，左手先行射出几只柳叶镖，右手持着碧绿色长剑，迅疾如风，直刺夏元昭的咽喉！

“好快！”夏元昭左手一拍地面，整个人迅速向后退去，躲开头顶的攻击，右手袖中已然飞出一柄精钢软剑向身前击出——

“乒”“乒”乒”“乒”

飞射而来的柳叶镖被夏元昭一一打飞，但他却毫不迟疑，双脚还未落地，便反手持着精钢软剑就向身侧斜挡了去——

“砰！”

黑衣人手中碧绿色的剑锋堪堪被夏元昭的软剑挡在了胯下三寸外，惊得他一身冷汗，急道：“姑娘！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出手如此毒辣？！”

那黑衣人也不答话，足尖一点，身子迅速没入树冠消失，再出现时又已在夏元昭背后，左手长剑、右手短剑，一削、一刺，双双攻向夏元昭小腹。

“哎呦！”感受到背后刺骨凉意的夏元昭急忙纵起轻功，只听“咻”得一声，原地留下一道残影，人已闪到他处。

“姑娘！因为你是女人我才不杀你，不要以为我怕了你！

可你若执意纠缠，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了！”夏元昭手持精钢软剑在远处戒备，双眼向黑衣人扫视过来。

这黑衣人身材瘦小玲珑、凹凸有致，浑身裹在漆黑的夜行衣里，黑纱遮面，只露一对莹莹美目，炯炯有神宛若电光，显然是一个武功不下于自己的高手！

“雪飘人间！”黑衣人依旧不回答，举起一长一短的碧绿色剑锋，向前一击，顿见无数光华飞射，地上落叶宛若片片雪花急射夏元昭！

“故剑情深！”夏元昭见避无可避，手中软剑竖起，顿时华光大盛，剑气横生，重重剑影直直刺向那漫天雪花飞剑——

“乒”“乒”“乒”“乒”

一阵清脆剑声、光影闪过，漫天雪花被剑影劈开，“哗啦啦”从半空中散落而下，原是一地鲜绿碎叶。

夏元昭侍剑而立，满眼尽是讥讽之色：“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然而他没料到的是，那黑衣人竟早在漫天叶落之时，挟着风雷之势迅疾而至，“嗤”得一声将手中短剑刺入了夏元昭的胸口——

“噗～”夏元昭口中喷出一口浊血，伤口处也渗出朵朵殷红，宛若他的胸口有一朵娇艳的玫瑰在绽放，一点一点洒落到林间……

“早知道……”夏元昭在碧绿色剑锋划破胸口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脑海中闪过一幕幕过往的画面：

“早知道……这是我下山的结局，当初我就应该断然拒绝爷爷的要求、留在山庄当个快活少爷了……”

“认，认识。”赵东湘小鸡啄米一般，将头点的飞快道：“我们南诏国每年都到长安给大唐皇帝进贡，所以我对那里熟悉的很。”

“很好！”瞎子点点头，将胡琴小心的负在身上，然后捡起桌上的青竹手杖，对赵东湘道：“身上有银子吗？”

“是……家父名讳是赵世康，南诏国的雍四王爷，向来与中原武林各门各派交好！

晚辈，晚辈此番来大唐，只，只是和两个……”

眼看瞎子就要命丧断风掌力之下的时候，那蒙格尔·顺冶忽然脸色苍白，一手捂着喉咙、一手指着瞎子，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两三步，便仰面扑倒在地。

自称“赵东湘”的年轻公子下意识瞟了一眼血泊中的异族大汉与那和尚，小心翼翼地接着道：

“两个在均州遇到的朋友，一同游历天下……增长增长见识！”

“这些我没问你，你不必答。”瞎子从怀里摸出一块上等绸缎，慢慢地擦拭胡琴，好一会儿才又问道：“认识去长安的路吗？”

“扑通！”

年轻公子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额头上沁满了冷汗，脸色也如天上的弯月一般惨淡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