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哭笑不得:“你年纪轻轻，说这些话的语气像我们农村大妈。”

“哦，不是，像三发说的话。”

“不过也没有办法，安安像我，书就是读不进去，反过来想也好，我就吃不了太久的苦，安安不是一块读书的料，等他读完九年书，要是什么学校都考不上，就跟着他爸学一门手艺。我给他赚个老婆本，这辈子就完成任务了！”

“姐，你还这么年轻，就想到给儿子赚老婆本了！这也想得太远了吧？你应该为自己活！没有必要现在这么拼，你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小叶望着姐姐瘦削的脸颊很不是滋味。

小花又苦笑着说:“话是这么说，他的成绩还真的是怎么都好不起来，每次都是摇尾巴。我都跟他开玩笑说，是不是故意不想要妈妈回来呀。”

“我一个送外卖的戴着这个也会被人说是戴的假货！你就别给我了，自己留着戴吧！”小花取下来，麻利地给妹妹系上，宠溺地欣赏着:“我妹妹啊，就是个富贵相！你这个样子，在古代就是娘娘命！”

“嘿嘿，我早就瞄着他们了，只是平时来的时候，他们总是在招呼客人，忙得很，都没有心思搭理我，你看，这雨是不是为我下的？正好！老天爷都关照我，为我送生意呢！”

小花对小叶偷偷说了这几句，又转回去乐呵呵地和服务员们开着玩笑，问他们是她漂亮、还是她妹妹漂亮，听他们笑嘻嘻地夸姐妹俩都漂亮，立刻满意得连酒窝里都荡漾着蜜。

“让人听了觉得又土、又感动、又好笑。”

密密匝匝的雨水汇成水流哗啦啦下落，飞溅的水花打在了小花瘦弱的肩上，她被这冷意击中，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冷战。小叶立刻从包里掏出一条围巾给姐姐裹上。

“你当我傻呢？你这条围巾可是大牌子！你姐我做美容美发的时候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我在你姐夫的那些高端客人那里学会了认好多牌子！”

小花拍着妹妹的脸说:“你姐本来就是个农村大妈呀！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是城里人，你不一样，小叶，你命好，你长得就像大城市的，你看你这么洋气的样子，走到哪里人家都会夸你好看！”

“没有，姐，我们两个是一样的！你说你是农村大妈，那我也是！我没有觉得农村人有什么不好，但是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变得更好看、见更多世面、让我们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小叶搂着姐姐:

“我不怕吃苦，但是我也喜欢享福！”

“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我和我妹到门口去等。”差不多火候了，小花就拉着小叶坐在饭店门檐下等位的椅子上。

小花会心地朝小叶望了一眼:“怎么样？我说得对吧？只要够累，哪里都能睡！”

送快递的小哥、送外卖做地推的小妹，都骑着他们的摩托车一直在向前向前，无数个目的地是他们每一单的终点、也是他们另一单的起点。街道两侧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只是面目模糊的街景，他们只有极速向前……

这座城市分为区、区下辖街道、街道里有林立的高楼、喧闹的餐厅、火热的社区和惆怅的出租农民屋。小花的生活以被分配到的站点为圆心，他们的路线像阳光一样成为半径，辐射到城市脉络细枝末节的街头巷尾。每天，小花都骑着摩托车，在这座城市里默默穿梭、默默探索、默默服务着千家万户……

小花长长地叹了口气，吐出的白气融进浓浓的、茫然的水雾，她紧紧地捏了捏妹妹的手:“不过我现在的生活也挺好的，风不吹、日不晒、雨也淋不到，还时间自由！”

可能是看到了小花停在饭店门口的摩托车，又有两个快递小哥受到启发，也来到这里躲雨。一位小哥在整理快递、时不时打个电话，另一位小哥实在太困了，直接蜷缩在车上打起了盹，而且很快鼾声如雷。

小叶把围巾解下来，裹着小花的手，小花一把抓住小叶的手，两个的手都藏在围巾里，姐妹俩手握着手亲亲热热地说着话。

“姐，你觉得压力大吗？”

“我对安安说呀，妈妈去长沙是为了给你赚学费，没得办法，你要在家听爸爸的话，要好好读书！你书读得好、成绩好，妈妈再辛苦都值得！你要是能考到班上前十名，妈妈就回来给你庆祝！”

“刚来长沙的时候，是觉得压力有点大，怕自己站不稳脚跟，又要跑回桂林去，不晓得回去了该怎么办。”

“来了长沙这么久，一个地方都没有去玩过，还是我们老家好，山清水秀，我也只有在老家才能扯着尾巴玩。”小花望着茫茫雨雾中的远方，仿佛良家寨就在那里。是啊，“玩”，这个字好像只属于童年、只属于良家寨、只属于童年的良家寨。自从长大了、结婚了，生活里就只有“挣钱”两个字，再也没有想过“玩”了。

“不过，也不是只有我没有时间玩，你看我们小时候一起玩的人，你还能找到谁啊？紫芊，早就不跟我们玩了！洪强哥、友芝姐，都在忙生意吧？你要是现在突然打个电话给他们，说我们一起出去玩吧，他们肯定以为你脑壳不正常了。”

“小叶啊，我知道你心疼姐，我没有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我觉得比在桂林的时候还轻松多了！至少我不用为你姐夫家的那些人操心，把我自己照顾好了就行了，拼命赚钱的感觉也蛮好！”

小叶就这么紧跟着小花，看到有人就迎上去、看到没人就聊几句。细细密密的雨水被有些刺骨的寒风绞成了一条冰冷的绳索，实在有些寸步难行了，小花带着小叶躲在一家饭店门口避雨。饭店老板和小花很熟，招呼着她们进去坐。这个时间，饭店没人，小花一边道谢，一边停好摩托车。里面有几个服务员坐在一起聊天，小花居然硬是坐在他们中间，说说笑笑着，让他们一个个下载注册，还下了最划算的订单:“保证你们买不亏！才九块九包邮，怎么都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