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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宁愿生在帝王家

  • 作者:晚晴风景
  • 类型:情感
  • 更新:2021-07-05 10:18:10
  • 字数:16056字

女孩抬头望了望深碧的天空,又四处看了看连一滴雨点也没有的土地,最后转回头茫然的盯着我。

我怒极反笑:“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自己都快死了,还有工夫戏弄我?”

怎么回事?难道我已经死了,现在飘在半空的是自己的鬼魂?我额头冒出汗珠,有些心虚的四处张望。想我以前好事没做几件,坏事做了不少,当鬼也必是恶鬼,不会忽然蹦出个降妖伏魔的和尚道士之流把我收了吧?

没想到这一望,和尚道士没看见,却见证了场凶杀案。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满脸狰狞的压在个十岁左右的柔弱女孩身上,他的手紧紧卡住女孩的喉咙。无论身下女孩如何挣扎,只是越收越紧,而他脸上的凶狠之色则越来越浓。

可醒来的打击太过巨大,让我只能僵在半空。没错,的确是僵在半空,而且是脚不沾地的在天上飘。我抬起手,发现居然可以透过手看清地上的东西,摇曳的花草仿佛拢了层纱般轮廓模糊,却依旧能够辨识。

我根本没哭,只是有些不舒服,一想到也许郭络罗?瑶华这个名字会被所有记得的人遗忘,甚至无人提及,心口一阵别扭。回想这些年,有我没我,宫里人照样生活,也许少了我的作弄,他们还会活的更好。

天空中忽然隐约现出个哭泣女孩的身影,那身影轻淡的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刮散,模糊到除了知道她是女孩外根本连她穿什么衣服也看不清。我打量了那身影一会儿,又低头看看自己有若实质的身体,除了稍显透明外,不知比那女孩要强多少倍,果然就算做鬼,我也是优秀的。心里涌起一阵自豪,随后是隐约的失落与痛,我就这样死了,自幼相伴的表哥会怎么样?是伤心、还是无所谓,或者在难过后就慢慢把我忘记,如风过无痕。

低低的抽泣声在身边萦绕,使本就心烦意乱的我更加不耐。

她手足无措的低头,可依旧不忘小声争辩:“我已经死了……”说着,不由触动心事,又轻声啜泣起来。

女孩停住哭声,诧异的望着我,低声分辩:“我现在死都死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再说……”她大约是被我生气的样子吓住,犹豫的看了我一眼,才小心翼翼的道:“明明你也在哭,为什么不让我哭?”

我因她的话下意识的抬手摸脸,腮上的泪痕让我尴尬的低下头,嘴里却依旧不饶人:“你没看清楚,别瞎说,我这哪是哭?明明是下雨打到脸上。”

我转头望向地上掐着女孩的男孩,对于空中的争论,他似乎听不见,只是神经质的收紧女孩脖子上的手。而被他掐住的女孩则早放弃挣扎,圆睁着双目望向天空,声息俱无。

我轻蹙眉,有些不好的记忆随着女孩那双充血的眼涌上心头,又被强行压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我冷哼道:“哭哭哭,哭能有用吗?你刚才怎么不知道临死反击,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再不然以你此时鬼魂的身份,难道不会去吓死那个杀你的小鬼吗?”

“昊哥哥以前不是这样的,是我们家对不起他。”女孩忧伤的望向地上的男孩:“要是我们都不生在帝王家多好,就不用你害我我害你了。”

我双目紧盯向哭泣的根源——淡淡的女孩身影,厉声斥道:“别哭了!有什么好哭!!你若不甘心,就去把杀你的人杀死报仇!!”

“别哭了!!!!”我的怒吼男孩根本听不见,继续挥泪如雨,而和我一样以魂体存在的女孩则是在被吓得一楞后,干脆由抽泣改成了号啕。

天,我抚头惨叫,还不如找个和尚或道士把我收了呢!

哭哭哭,你们都有理,就我这不明不白从树上掉下来的倒霉鬼没理。我毕竟才七岁,就算忍耐与定力再如何好,就算被小姨教导而早熟,也有忍不了的时候。何况以我此时的境遇,的确有生气的理由,额头开始青筋乱跳,真想一巴掌拍晕这两个扰人清净的家伙。

“啪!”暴力想法刚刚冒头,立刻被付诸实行,一个巴掌又快又狠的扇在了杀人男孩的脸上。

我怔怔地望着自己打人后红红的右手,白皙修长却不透明,是实实在在的一只人手。

怎么回事?我不是死了吗?好奇的摸摸自己的脸,竟然是温热的,难道我又活了?

兴奋的目光与被我一掌拍傻的男孩眼光相交,因为我又活了,所以心情大好的冲他抿嘴一笑。他呆呆的望着我,一盏茶时间后,忽然发出媲美杀猪的惨嚎,手脚并用的向旁边逃去。

我的笑僵在脸上,他什么意思?亏得本格格还想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原谅他刚才扰我清净的行为。结果他居然敢在宫里人人夸赞笑起来像天仙的我面前逃跑,而且是在我笑得最高兴时,更过份的是他居然是爬着跑的。

你死定了,我扯动嘴角,诡笑着扑上去,甩手又是一掌打在他脸上。管你为什么穿明黄色的衣服,反正真太子我也敢欺负,何况你这个落我面子的假太子。

男孩似乎被我的凶悍吓傻了,连跑都不会,在我身下不住颤抖,任我一顿暴揍。我越打越起劲,又想到刚才他连死了的我都敢打扰的事,新仇旧恨,下手更不容情。

“叫你……哭,你……再哭!”我怒吼,但声音却沙哑难听得仿佛用钝器磨石头一样。接着,嗓子干涩火辣的感觉也涌了上来,头痛得像是凭空大了一圈,隐隐有非常不好的预感,偏此时混沌的大脑什么也想不清。

远处无数人影晃动,各种惊叫依稀传来,恍然让我有种又回到坠树之时的感觉。

“郡主!”

“陛下!!”

顺手又在男孩红肿的脸上补了一拳,确定他已经彻底陷入昏迷后,我抬头开始搜寻印象中皇上的身影,却扑了个空。疑惑的眨眨越来模糊的眼,昏迷前最后想到:怎么找不着?这件事说什么也得我先告状,要是等男孩醒了,让他先告状,分说起来实在麻烦。

人都说昏迷的世界一片黑暗,或者根本没有知觉,独独我与众不同。昏迷后的我身处一片白茫茫中,而那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冤魂再次出现于面前。她此时已恢复平静,望着我的眼神若有所思。

我皱眉收回张望的目光,满不在乎的盯着她问:“这是哪儿?难道我又死了?”

反正这一阵死死活活,该经历的都经历了,没什么好怕。

“你没死,死的是我。”她的语气比我更云淡风清,仿佛死的不是她,而是别人:“我已没什么留恋了,如果来生还能做人,宁做乞丐,不入帝王家。”

虽说不在意,但听她说我没死,还是松了口气,看她的样子不像骗我,如果我没死,是不是就可以见到小姨、表哥、十阿哥……心里有丝欢快,面上却波澜不惊,只因牢记着小姨的耳提面命:在宫里,你若想长命百岁,就不要轻易让人看透心思。

我不以为然的道:“你懂什么?若不在帝王家,如何能锦衣玉食、香车宝马,又如何能大权在握、生杀予夺?”

她大约被我的话触动了心事,激动的反驳:“这些我都不要,我只要亲人关心,我想父亲看我一眼,我想母亲活过来,我日日求夜夜盼,可结果连唯一爱护我的昊哥哥也要亲手杀了我,我还为什么要活着?”

我随便挥挥手,仿佛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凉凉的开口:“你的人生真是失败,那你又在这里磨蹭什么?还不赶紧上路,我祝你早死早超生。”

眼前女孩的重要程度和路人乙等同,就算我之前帮她教训了一顿杀她的路人甲,也不代表我有耐心继续听她废话,我还赶着回去见表哥他们呢!

她忽然平静下来,古怪的看着我,久久不语,把我看得毛骨悚然。

她什么意思?不会是又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所以想找替死鬼吧?我心里一紧,狠瞪她警告道:“你若想我因可怜你,便替你去死,趁早死心。”我向来信奉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说我和她非亲非故,割肉喂鹰这种蠢事我坚决不做。

“我不需要别人替我死,你既然喜欢这样冰冷无情的人生,就送给你又如何。”她突然轻轻一笑,幽幽诉说。语气成熟,根本不像十岁左右的幼女,也许这就是每个生在帝王家人的悲哀,我微微闪神,心变得涩涩的,却不知是怜她还是叹己。

“不过,咱们既然有缘相识,我虽不知你是谁,但看在同为天家女的份上,送你份礼物。”说着她一眨眼已到我身前,伸指在我额头轻轻一点……

头上传来凉凉的感觉,本能的抬手去摸,手抚上额时,我静静的睁开了眼。

额上除了一头汗,什么也没有。

模糊的眼渐渐变得清晰,入目的青缎帐上的褶皱随风缓缓起伏,帐上绣的莲花若隐若现,美轮美奂,却和我在避暑山庄居处挂的白纱碎花帐幔有天壤之别。

我慢慢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细刻精镂的木床上,木床可能因为年代久远,木料有些暗淡,稍显严肃,但依然很雅致。

这是楚国皇太后居所清宁宫里的润仪院,是太后侄女、安阳侯之女舞昭郡主秋霁云的闺房。

清晰的声音在脑海回响,仿佛有人在身边解说,我一呆,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是谁和我说话,还有什么楚国、安阳侯、舞昭郡主,为什么我这个从三岁起便被无数书籍淹没的格格连听也没听过?

我这是在哪里?事情脱离掌握的不妙和身处陌生之地的恐惧越来越浓时,我猛的掀开锦被,踉跄着下地想找人问清楚。还没跑几步,不经意间瞥到几案上铜镜里隐约透着熟悉的玉容。

镜中的女孩虽然年纪不大,却已初露风华绝代之色,柳眉杏目,五官精致若雕琢,气质清雅脱俗。但这种美却是我以前最不屑的,柔弱的仿如睡莲,经不起一丝风雨。

此时,那女孩明澈如秋水的双瞳里满是惊慌,越发显得楚楚可怜,也更增我的厌恶。我不由自主的皱眉,却见镜里的她也神色一敛的蹙起眉,眉眼间隐隐露出轻蔑不屑。

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浮上心头,我犹如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冰水,手脚冰冷麻木,冷汗不知不觉的滑落。我抖着手抚上自己的脸,绝望的见到镜中女孩和我做着一模一样的动作。

你是舞昭郡主秋霁云,今年十二岁,父为安阳侯,母为先王御妹容仪公主。因亲母早逝,自幼被接到宫中由皇太后抚养。

那声音又开始在脑中响起,平铺直述的向我介绍着我此时的身份。我听而不闻的慢慢走到镜前,深吸口气,猛地把镜子举起,镜中映出的仍是那细细的眉,如秋水般的眼,什么也没改变。

我闭上眼,心沉到谷底,为什么会这样?老天你开什么玩笑,快把我健康小美女的身体还来,我才不要换到如此弱不禁风的身体里呢!而且就算我比较早熟好了,可我今年才七岁,这什么见鬼的舞昭郡主已经十二,小姨总说女人青春短暂,谁快把我五年的青春还来!

沉到谷底的心猛然爆出怒气,这简直天妒红颜,我眼中烈火熊熊,却不知该找谁发泄,只能抬手使劲把铜镜摔了出去。没想到这时门被打开,一个着装和古画中唐朝侍女颇多相似的少女推门而入。

“啪!”

“啊!!”

“哗啦!”

惨叫和东西破碎的声音混成一片,我冷笑的望着因被我打中而泪水滚滚的少女。她手里本端着瓷碗,却正被我摔出的铜镜砸中,结果可想而知,碗中还冒着热气的东西洒了她一手一身。

少女泪眼大睁的望着我,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看着一身狼狈的她,我忽然有了想大笑的冲动。

“哈哈~~哈哈哈~~~”我拼命狂笑,为自己的杰作而得意,连发现自己脸变成了陌生人的恐惧也不翼而飞,只剩下声声不息的笑……

那个被我打到的少女的表情仿佛见了鬼,惊慌失措的转身就跑,独留我在房中继续笑。

喉咙又开始火烧火了的痛,笑声也越来越难听,像厉鬼在嚎叫。这身体漂亮是漂亮,怎么嗓音这么难听,我皱着眉继续笑。体力不济,慢慢滑坐在地,心里抱怨这身体的柔弱,却依旧笑着。

有水珠打在手上,难道屋里也会下雨?我的笑声不肯稍停,却渐渐低回走音,竟像在哭了。我抬手抹着湿湿的眼,不相信4岁以后就没哭过的自己还会有泪。

我没哭,我没害怕,我没哭,我没害怕……我不断重复的念叨,却抑制不住身体的抖动。

小姨、表哥,你们都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救我?

求人不如求己,你以为这宫里有人可以相信吗?小姨森然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清晰得仿如昨日之言。

我不会让你死的,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能带走你。坠树昏迷前表哥保证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泪眼模糊中隐约看到他坚定的表情,我伸手去摸,却又摸了个空。

什么也没有,正如小姨所言,没人能帮我,表哥的话都是骗人的……

我模模糊糊的睡去,然后又被阵嘈杂声吵醒。处于陌生环境的我并没有马上睁眼,而是细细的睁开一条缝观察情况。结果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张雕刻精美的木床上,一个中年男人正把手搭在我腕上,一言不发的沉思着,似乎在替我号脉。

“张太医,郡主的病到底怎么样?”一个威严的中年女声淡然的问,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感,让人觉得被问到病情的人一定与她素不相识。

由于被中年男人挡住了大半视线,我又只能眯着眼观察,所以只看到他身后影影绰绰的全是人,却没看见问话女人的样貌。在我床边的中年男人又沉吟了片刻,方收回手转身恭敬行礼道:“回太后,郡主是气血不调,身体虚弱,静心修养一段时间,自然……”

“哀家不是问你这个,哀家想知道的是郡主是不是真如传言所说,脑子受了刺激,染了癫狂之疾?”

“这个……”张太医似乎有所顾及,迟疑着久久不语。

“张太医!”中年女子的声音并没有加高,却忽然让人觉得充满了不能冒犯的威仪:“你如实禀告即可,哀家还受得了。”

张太医听了这话,才嗫嚅道:“郡主是否患了癫狂之症,还要等她醒来,容下官细细观察一二,才好……”

“张太医!”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插入,以我多年的深宫生活经验,可以听出那是百分百的太监腔调:“太后只问你是或不是,您如实回答即可。”

语气中隐隐透出的威胁让我蹙眉,似乎这个死太监和刚才太医口中的太后都非常希望听见郡主癫狂的消息。

从他们的对话和行动来看,所谓的郡主肯定是我,为什么这些人都盼着我发疯,难道我和太后有仇不成?可明明记得那在脑海中指点的声音说过,我这个舞昭郡主是太后的侄女,自幼被太后抚养,就算关系不好,也不至于有深仇大恨吧?

“是是……是臣糊涂,回禀太后,郡主确是因忧思所侵,致使内毒发作,这才……才癫狂,所以……以臣愚见,还需搬到僻静处静养为宜。”

我听着那太医磕磕绊绊的说着,心里颇感不屑,这也叫太医?根本连宫里睁眼说瞎话的各中三味都没有体会,居然能在这所谓的楚国皇宫治病救人,我看他还不如先救救自己。

想当年我和表哥他们折腾十三阿哥后,请来的太医那才真叫厉害,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炉火纯青,药方子开的更是稳稳当当,挑不出一丝毛病。

我正想到精彩处,在心里暗暗手舞足蹈时,那威严的女声又响了起来:“是吗?我苦命的云儿……”

“太后,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郡主要是清醒,见您这样,也必然万分伤心。”

伤心个头,你个死太监就会拍马屁,我怎么没听出那老女人在伤心,而且她就算真伤心好了,又关我什么事?我的心情一下滑落,都说风水轮流转,没想到却转得这么快,以前是我欺压别人,然后找太医圆谎,现在看这意思,是有人要欺压到我头上了。

太后听了规劝的话,长叹道:“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用,想办法给云儿治病要紧。张太医既然说云儿需在僻静处修养,宫里人多嘈杂,想必多有不便,哀家看还是让云儿搬回家小住几日吧,有他父兄在旁呵护,云儿定会很快好起来。小桂子,这事就教给你办,一定要稳妥,不要让云儿再受惊。”

“太后圣明,奴才一定尽心尽力,太后尽管放心。”

随着那死太监的话声落地,我的手下意识的攥紧,想跳起来反驳,说我根本没得疯病,凭什么把我赶出宫?

脑中忽然闪现二年前,姑姑宜妃抱病,宫中太医久治不愈的事。那时的我见姑姑日日消瘦,表哥也总皱着眉头,不禁越发担心,于是去求几乎无所不能的小姨给姑姑治病。可小姨听后却只是笑笑,一向寒凉的眼里微露讥嘲,告诫我:“小瑶,你记住,宫里人得病不比平常人,自然医治起来也不能用寻常手段,因为他们病的不是身体,而是心。”

果然,没过多久,在小姨带我见证了那件事后,姑姑的病便一日好过一日,直至病愈。

我渐渐松开了紧攥的手,呼吸也变得缓慢平稳。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有病没病,又且是我说了算的。既然如此何必争一时之气,不如耐心等待,以图日后反击。

以前的舞昭郡主秋霁云不喜欢帝王家的生活,我却爱极,但我要的是左右别人命运,而不是如此时般被人左右。手再次握紧,感觉到指甲入肉的钝痛,总有一天,我要今天摆布我命运的人都付出代价。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有很多人向外走去,想必是太后要离开,果然不久声音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失。

我又静静的躺了半天,确定他们走远不会返回后,刚睁眼动了动,忽然推门声响起。我急忙躺回,心想还有完没完,有心让进来的人滚出去,却又不愿和这些素不相识之人罗嗦,正没做理会时,脚步声已到床前。

脚步声在床前戛然而止,诡异的寂静缭绕室内。当我越来越不耐烦时,一只手忽然探到我脖子上。那手明明温热,甚至有些滚烫,我却觉得像是双死人的手。从那只手上感觉不到一点生气与活力,仿佛手的主人即将不久人世。

被这样的一双手摸到脖子上,我差点尖叫,还好咬牙忍住,等着看此人到底意欲何为。

那手只是轻轻地反复抚摩我的脖子,动作温柔,但不知为什么我的心仿佛不属于自己一样,明明我很冷静,它却偏偏越跳越快,几乎要从嗓子里一跃而出。当那手从我脖子上抽离时,狂跳的心猛然停止躁动,犹如死去般无知无觉。

“走吧,走到我我再也看不见的地方,但愿我们永远不必再相见。”一个犹带稚嫩的男孩声音冷冷的在耳边响起,我隐约感到那霜般寒冷的深处是被冻结住的恨意。

话声结束,本以为说出如此无情话语的人必会因不想再见我而甩袖离去,可他却轻轻的替我把刚才慌乱中没来得及盖回的被子拉好。那么缓慢又温柔,全不似之前的冷酷,我忽然有了好奇心,是不是说话的和替我盖被子的根本是两个人,否则为什么反差如此巨大?

脚步声又一次传来时,我睁眼悄然坐起,看到一个男孩背影消失在门边。

如今望着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男孩,我忽然觉得他还不如我讨厌的太子胤礽呢!而他身边女孩的伤心抽泣声更让我头痛欲裂,有心离他们远点,偏偏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走不出他们身周二十步。

还有没有天理,我死都死了,为什么要受这份活罪?

帝王家?皇室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差不多我都打过照面,虽然未必各个认得,好赖也混个脸熟,但眼前之人我却可以肯定从没见过。

我再度认真打量模糊一片的她,依旧只看见种风一刮就会消散的雾状体。无奈下,我只好望向地上勤劳的谋杀犯和明显已经死去的女孩。刚才光顾着和她吵嘴,此时才注意到地上两人年纪不大,却都一身华服,佩带的饰物虽不多,但件件俱是精品,的确不像寻常人家的子女。尤其男孩更一身明黄服饰,让我不由想起那个总和我做作对的太子胤礽。什么时候太子换人竟没人通知我一声,真是见外,好赖让我放几挂鞭、摆几桌酒庆祝庆祝,我不太满意的暗想。

虽说不想再醒,我仍旧又一次睁开了眼,毕竟求生的本能还是有的。我才只有七岁,大好的世界都还没享受够,又怎么甘心如此不明不白的离去。

忽然,一直掐着女孩的男孩停了下来,他颤抖的抬手,瞪着身下一动不动的女孩开始发呆。半晌后,他突然疯了般的抓住女孩的衣领猛烈的前后摇晃,边摇边嘴里呜呜的发出些无意义的单音,眼泪也在同时纷纷而落,撒在女孩的脸上、衣上……

“昊哥哥,你……别这样,我不……怪你。”空中的女孩见此情景,立刻飞扑到男孩身边,抬起手似乎想抱住他安慰,却只是徒劳的从他身体里穿过。

我的目光渐渐变冷,有些厌恶眼前的场面,这算什么?杀人的哭得好像死了娘,被杀的还去安慰凶手。这是想演哪出?兄友妹恭,还是二十四孝?可惜他们都不够格,记得小姨讲过,对皇室的人来说,情、爱、义、孝这些字眼不过是装饰品,用来掩盖内里的肮脏。兄杀弟、子弑父、父害子以及后宫隐讳却致命的纷争,才是皇室的压轴大戏,即使千年也不曾稍有改变。

女孩的挣扎渐渐无力,男孩依旧不肯松手,他狂喘着粗气坐在女孩身上死命的卡着她的脖子,眼神越见散乱、疯狂。

我冷漠的望着发生的一切,多年的宫廷生活和小姨的教导,早已使我学会冷眼旁观。这种事就算让没死之前的我碰上,如果与我无关,也不会理。何况我现在死了,更没有阻止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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