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见那人轻笑说道：“潘大人请，皇上在东暖阁已经等候多时了。”

潘季驯偷眼看那人，年纪甚轻，十五六岁，相貌皎好，举止温柔，紫袍玉带，飞鱼补服。明白是万历天子的近臣，有名的阿宁，不敢怠慢，说道：“有劳内相了。”

但是却没有批准申时行要求返京的折子。在万历沈觉非看来，黄河赈灾还没有结束，后续之事还很多，必须留下申时行坐镇灾区，以便于及时处理。在折子后面温言慰问勉励一翻后，又令河务总督潘季驯早日进京面圣。

急调潘集驯入京是张居正的主意。大兴北方水利的建议得到天子的批准后，张居正就很快的动了起来，不几日就召集了一批志同道合者。户部工部等部门也表示同意，所缺少的就是一个精通水利的大师了，所及请求万历尽量召回潘季驯。

万历六年的冬天在飘飞的雪花中渐渐过去。河南的赈灾事务也渐渐接近尾声，赈灾钦差大臣申时行和副使邹元标同心协力，大小事情处理得十分恰当，对瘟疫也积极防备，因此并没有出现瘟疫。对此，连张居正也赞赏不已。万历皇帝高兴之余，进申时行为太子太傅，邹元标加一级任用，河务总督潘季驯赐银千两。对申时行保举的有功人员，万历帝也一一批准，让吏部优先任用。

小太监在西阶下停下，对东阶上一人回到：“潘大人来了。”

于是在朝廷形成了以张居正申时行为主张学颜方逢时王赐爵为辅佐的内阁，六部有王国光李幼孜等人，宫中有陈于陛，军中有戚继光俞大遒张臣李成梁李谪凡唐郎李光等人，可以说是一时之英杰，老中青相配合的局面。万历帝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终于完成了对朝廷局面的控制，可以说直到现在才真正掌握了大明帝国。

十二月初八日，河务总督潘集驯赶回京师，万历在第一时间召见了他。万历对潘季驯很有好感，是因为潘是治诃高手，且在财政军事刑法等方面都有造诣；更重要的是潘季驯是少数几个在张居正倒台后为其说话的人，单这一份勇气，就让万历觉得非见他一面不可。

安宁的官职不过五品，但有大功，穿得这飞鱼服。平常像潘季驯这样地位的人，实在入不了安宁的眼。但今儿知道万历极为看中这潘季驯，将来前程未可限量，也就收起了从前的傲慢，自己出来迎接潘季驯。说道：“潘大人不必客气，皇上时常提起大人，大人可要好好应答。”

这是他第一次进宫。中进士以后，在地方任职多年，今年年初刚升任了河务总督，不想秋天黄河决口。本以为如此一来官位不保，性命堪忧，没想到天子不加责罚，反而勉励自己协组钦差申阁老邹大人赈灾；还将弹劾自己的折子一律驳回。这些张居正信中透露出来的消息，让潘季驯感念不已。

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一座较为矮小阴柔的宫殿前，前面的匾上写着“养心殿”三个楷书大字。潘季驯明白这座嘉靖年间建的宫殿现在是天子的临时寝宫。

“多谢内相提醒。”

说着已经到了暖阁外，安宁通报道：“陛下，潘季驯大人到了。”

然后潘季驯就听见一个清快的声音：“请他近来吧。”

潘季驯字时良，号印川，浙江乌程人，嘉靖二十九年进士。现在正在一名小太监的带领下，目不敢斜视，恭敬的走在御道上，穿行于各个宏伟的宫殿。

安宁打起水晶帘子，笑道：“大人请。”

潘季驯吞下口液，平稳一下呼吸，看看自己的穿戴，然后才慢步进入暖阁，“臣河务总督潘季驯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内廷改革后，万历给安宁安排了一个内务府参事太监的位置，以前的近侍身份不变，仍在万历帝左右听差。不过经过一次贬谪，安宁小心了许多，看上去也更懂事了，少了从前持宠而骄的轻狂。对此，万历帝沈觉非看在眼中，心想这样也许更好吧。

自古哪里有万年天子，沈觉非心中苦笑，说道：“起来回话吧。”

潘季驯早从张居正处得知当今天子是不太讲究礼节的，又几分魏晋人的风度，讨厌人做作。因此也就听命斜着身子座在万历下手。刚刚坐稳，还没来得及打量暖阁中的陈设和天子龙颜，就听万历问道：“河南的灾情怎么样了？灾民可能平安过冬？”

先问民事，潘季驯心中一喜，忙说道：“回禀陛下，申阁老和邹大人尽心公事，赈灾粮食和过冬衣被，药品都已经大量发放。各地也设立义庄﹑济世堂﹑善堂等设施，协助赈灾，料想不会有问题。”

沈觉非见河南洪水已经退去，又是冬季，留潘季驯在河南也没多大用处，就答应了张居正的要求。作为交换，张居正对万历的宫廷改革给予了大力支持，在他的示意下，朝廷文官对这一次改革没有提出大的异议，孤立了外戚和太监势力，将改革的阻力降到了最低。

于此，沈觉非已经相当满意。陈于陛的位阶大大提高，于六部尚书一样，但有比六部尚书亲近天子，成了一时红人，羡煞了不少官迷。不过万历还是忍住了让陈于陛进入内阁的想法，因为陈于陛不过三十余岁，虽名门之后，但也实在是资历尚浅，不孚人望。想来想去，提拔翰林院掌院学士兼内务府参事大臣王赐爵为东阁大学生，补入内阁，填补礼部尚书马自强病逝后留下的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