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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蛇蝎出洞

  • 作者:方知今
  • 类型:历史
  • 更新:2021-07-05 10:09:20
  • 字数:18196字

袁高参忙抢上前去搀扶住她:“那么,我送你回家,好吗?”

少女勉强点了点头。

出得门来,迎面一阵风,噎得他头晕目眩,肚内翻腾要吐。朦胧中他似乎看见前面不远有根电线杆子,就想扶住它定定神,于是猛地扑了过去。就在他一扑之际,从斜里窜出一个黑影,他收脚不住,一下子撞上了黑影。那黑影在倒下时发出一声惊呼,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忙定了定神,见一个女人坐倒在他脚下。他赶紧蹲下身去搀扶,并急切地问:

今天晚上他过量了,所以要的一碗米饭也吃不下去了。他匆匆结了账,踉跄着出了酒馆的门。

“不,不……我坐不惯哩。”那少女轻声细语,“好在住得不远……”她挣脱他的搀扶,往前走了两步,一瘸,几乎跌倒。

“啊……没……没什么,只不过是脚崴了一下……”

娇滴滴的燕语莺声引起了他的注意。虽然路灯昏暗,却还依稀可辨这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少女。她剪着齐耳短发,穿蓝布旗袍,是当时女学生的流行装束。

袁高参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少女,沿着人行道缓缓行进。

“啊不,不,我想不碍事的,只要回家休息一晚就好了……”

“那么,我叫辆洋车送你回去……”

袁高参深表歉意地说:“真对不起,刚才不小心把你撞倒了……”

少女仍旧轻声细语:“啊,没关系的……也怪我低着头没有看见您……”

她似乎有些累了,很自然地靠着他;他感到自己义不容辞,所以也紧紧搀扶着她。在这一段漫长的路上,两人对话并不多,但却越贴越近了。他喝下的酒已随着汗水散发,残留的一点力量刺激着神经,那异性柔软的肉体,在向他意识的深处传递着一种本能的信息;这肉体在散发着温馨气息,在撞击着他的心。他理智地要求自己把持住,放松一些,却反倒助长了敏感。当她突然说“到了”,他的爽然若失之感油然而生。

“啊,小姐,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她靠在床上,显然已经梳洗过了,显得容光焕发。

昨天晚上在灯光之下,他已经看清了她的面容身材,给他的印象是:“啊!这个姑娘好漂亮!”然而现在闯入他眼帘的,与昨晚所见竟有天壤之别。他认为她的美貌,已不是“漂亮”二字可以形容的了。他觉得她那张白净的瓜子脸上,五官无一处不动人,尤其是她那双眼睛,只要和他对视,他就心神荡漾,六神无主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傻愣了多长时间,还是她似乎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轻轻咳嗽了一声,才把他惊醒。尽管如此,他还是半晌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她开口说话了:“真对不起,我不能起床招待您,请您原谅。”

这番燕语莺声字字都在拨动他的心弦。

“啊……啊……不要客气……”他有点坐立不安了,“啊,你的脚……好点了吗?”

她答道:“早上看了看,有点肿……啊,但不要紧的,也不怎么痛了。”

他起了起身,又坐下了:“都怪我!都怪我!”此时此刻他的的确确恨自己莽撞。

她摇摇头:“也不能全怪您。彼此都在人行道上走路,发生碰撞,互相都有责任的。”

他努力分辩:“不!不!的的确确都怪我!因为……因为我昨晚贪杯,有点醉了……真的,都是我的责任!现在我去雇一辆车来,搀你登车,去医院治疗吧。”

她又摇摇头:“不必麻烦了。在学校里上体育课,打球运动,扭腰、崴脚是常有的事。别扭两天,慢慢自然就好了。”

他十分焦急地说:“那怎么行哩——不及时治疗,会让你痛苦很长时间的,我……于心何忍……”此时此刻他真恨不能代替她去承担痛苦。

她笑了笑:“这样吧,回头麻烦您去药店买两贴治跌打损伤的膏药来贴上,就能减轻痛疼,好得快一些。”

他捶了一下手心:“唉!我这人——怎么就没事先想到……啊,我马上去……”

她拦阻道:“也不急于一时,您先坐一会儿吧。”

他确实急于去买药,却又不能不听她的劝阻,于是忙解释说:“我快去快来——最多一刻钟!”

她又一笑:“那就……”

他没等她说完,站起来就匆匆而去。当他买完药回来时,从他那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神态就可以看出的确够快的。

然而她接了药并不去贴:“回头我用热水先泡泡脚再贴上,效果会更好些。您先洗洗脸,喝口水歇歇吧。”

他明白她的意思是不便当着他露出光脚来,他自然不能勉强,于是他坐在那里,掏出手帕来拭汗,那方手帕都湿得可以拧下水来了。

她仍旧靠在床上,微微低着头,不去看他,也不说什么。他却觉得这种少女的羞涩更加动人,其持重也令人肃然起敬。

他不是边区土生土长的干部,而是来自上海的知识分子,可谓见多识广。现在,他借喘息之机,再次窥视她的花容月貌,他认为她是他有生以来所见的绝代佳丽了。能够多在她身边呆一会儿,多看她一眼,都是很好的享受。至于此来之前的打算,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也不知两人如此默默地对坐了有多久,总之,他的汗已于了,他意识到这样“干”坐下去是不行的,如果不说点什么,他就没有理由不告辞。然而又说点什么呢?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整个思维都凝结了,怎么也想不出该从何说起。

他再看看她,见她仍旧微低着头靠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方手帕在叠着,一会儿叠一只小鸟,一会儿又叠成了小老鼠……她的手灵巧极了。但他所注意到的,是她的一双似乎无骨而十指尖尖的手,实在太可爱了。

她突然说:“还没有请教先生贵姓。”

他一惊:“……啊,敝姓……张,名良……”

她又问:“是韩信——张良那两个字吗?”

他的脸顿时燃烧起来了。这倒不完全因为谎言被她识破而羞愧,更主要的是他认为欺骗她是罪过的。然而话出如风,再改也来不及了,而且现在他还没有下决心向她暴露身份,再改口仍旧不过是谎言而已。

她又问:“可不可以请教张先生在哪里发财?”

这个问题又使他一愣。事先他毫无准备,现在只能继续说谎了。但说什么好呢?说自己是经商的——有些女孩子把商人看得很庸俗;说自己在银行界工作——万一她问起有关银行的业务,自己一窍不通,那就下不来台了;说在政府部门混差事——国民党的官吏是很不得人心的,也许会引起她的反感。

为此,他又急出了一身汗。最后终于鼓足勇气说:“我在……在中学教书……”

“原来是张老师,失敬了!”

他说完了顿时紧张起来,惟恐她会看不起他这个“穷教员”。现在听对方这样客气,他只好含糊应付着:“不敢当……不敢当……”

她又说:“我原以为先生不会再来了。先生作为不愧为人师表!”

这番夸奖他听得既兴奋又惭愧:“啊……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她又轻声一笑:“幸好我也不是那种讹诈人的人。”

他赶紧说:“但小姐这样客气,我也太于心不安了……”

她问:“那你希望我怎样呢?向你提出赔偿条件?可惜我无所需求啊。”

他说:“话虽如此,小姐在养伤期间,总还是有所需要的吧。”

她摇摇头:“现在我失学又失业,根本无事可做,不受伤也只不过呆在家里。”

他颇感意外:“怎么会……”

她解释:“我是弃学参加前线战地服务团来到陕西的。不久前服务团解散,我就在这儿租间房子暂且住下,看看能否找到合适的工作。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工作,我就回重庆去。解散时胡宗南发给了遣散费,所以生活不成问题。”

“啊!’他恍然大悟了,因为他也听说了服务团解散的事,“其实小姐离开服务团也好,因为据我所知那个组织很复杂……”

她轻声地说:“是——吗?”

他却一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啊……我也是听说的……我可以请教小姐芳名吗?”

她眼珠一转:“我叫范秀珍。”因为他的“失言”使她骤然想到有可能第十八集团军办事处已掌握了服务团的情况,所以她用了范秀珍这个真名。实际她就是“军统之花”张倩!

“啊,原来是范小姐!”他似乎骤然摆脱了拘谨,兴奋地抬起头来正视着她。果然如张倩所料,他曾看过一份地下组织送到第十八集团军办事处的秘密报告,他记得范秀珍这个名字,也记得材料中对范秀珍的情况介绍:单纯,有爱国热情。所以他对她深信不疑。

她说:“张老师不要客气,以后叫我小范,或者直呼我的名字吧。”

他说:“那么,你也不要客气地称我先生、老师,就叫我张良吧。”

她提出建议:“我们学点时髦,称你密司脱张,好吗?”

他很乐意地接受了:“好的,那我就称你密斯范吧。”

两人相对笑了起来。这一笑把两人间的距离大大缩短了。

他问她一些服务团的情况,她就真真假假改编了些故事讲给他听。实际上他并没有专心听她讲的内容,更多的是在欣赏她的语调。在他听来,她的语声犹如美妙的旋律;在他看来,她一颦一笑百媚皆生。

她似乎有意让他听个够、看个够,所以只顾自己的表情,并不去惊扰他。

他已似醉如痴了。

窗外猛然传来一阵自行车铃声,接著有人在喊:“周家的信!”

他猛地一惊,而且意识到后窗透进的阳光已照射到床上了。他忙看看腕上的表,“啊”了一声,蹦跳而起:“糟了!”

她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焦急地说:“我早就该去上……上课了……啊,密斯范,我先告辞……晚上……再来看你……”

他的话音未落,人已出了屋。

过了不久,她也整装离开了小屋,直奔军统西京站。

毛人凤正在办公室向李增和阮超群布置任务,见张倩匆匆而入,便打发那两个去执行任务。他向张倩解释:

“戴老板要在重庆办一个训练班,嘱我在此招收一些人。我让李增和阮超群去办理了。”

张倩摇摇头:“这不好。这两人在地方上抛头露面,很容易让人得知训练班的性质。我看不如借用第一军的名义,以招办游击干部训练班为由,这样进行比较容易一些。”

毛人凤摇摇头:“胡宗南不会答应的。”

张倩却说:“你亲自去见胡宗南,就说他解散了服务团,一些青年滞留在此,是不安定因素,把他们招收到训D练班,实际上也是帮了他的忙。我想他会答应的。”

毛人凤很高兴地点点头:“有道理。回头我就去一趟,要求他让第一军政治部出面。”停了停,他又关心地问,“你的事进行得如何了?”

张倩微微一笑:“鱼已上钩,时机成熟即可收竿!”

毛人凤兴奋地一拍巴掌:“好!到底不愧为军统之花,果然手到擒来!我马上向戴老板报喜……”

张倩摇摇头:“不急于一时,所谓‘事缓必成’。”她眯着眼冷笑,“先不要惊动他,我要等他把钩子吞进肚子里,钩住了他的肚肠再收竿!”

毛人凤极为欣赏地点点头:“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只要把这条大鱼钓到,不愁戴老板不给你连升三级。”

张倩却说:“我们军统的宗旨是‘秉承领袖意旨,体念领袖苦心’,一切为领袖,不为个人得失。”

毛人凤再次欣赏地点着头:“好!好!时刻不忘我们的宗旨,就能忠于职守;有了众多忠于职守的人,我们军统就能更好地为领袖服务,发挥更大的作用了。”

张倩走后,毛人凤当即去见胡宗南。

胡宗南正在着装准备外出,但毛人凤求见,他不得不请进来勉强接待。

毛人凤按张倩出的主意,提出由第一军政治部出面招办游击训练班的事。胡宗南听后皱着眉沉吟半晌。

“对解散服务团我已发给足够的遣散费,已经承担责任了。你们若想收留,还是以你们的名义去搞为好……”

毛人凤赔笑道:“问题是这些青年对第一军很崇敬,不以第一军名义招收,恐难使他们投效。如果长期让这些青年闲散,闹出事来是很麻烦的。再者,社会上流传一句顺口溜也值得注意——‘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投八路’!”

胡宗南一笑:“这是亡命徒无赖之词,知识分子是有头脑的……不过……好吧,你去找参谋长协助办理吧。”说着站起身来,“我不虚留了——我要去军校视察他们搞的野战实习哩。”

毛人凤干恩万谢地起身告辞而去。

胡宗南带了侍从参谋周健、随从副官尤德礼,在众多卫士簇拥下,登车去军校第十七分校。

这天军校学生正在进行野战实习。教育长陪同胡宗南登上一个炮兵阵地,这里架着几门七五迫击炮。炮兵就位,秦进荣站在指挥官的位置,用望远镜观测着目标方位、距离,稍顷,他举起右手,喊道:

“目标——正前方——五百公尺……”

炮兵们忙着校准迫击炮。

胡宗南也举起望远镜观察着。

秦进荣将高举的手往下一压:“放!”

轰……一阵巨响,几颗炮弹出膛,划着弧线,带着呼哨飞向目标,命中爆炸。接着冲锋号声响起,步兵向“目标”发动了进攻。

胡宗南看到这些情况,不禁频频点头:“好!好!好!”他转身对教育长说:“星期天让秦进荣去见我。可能要在司令部逗留数日,等办完事再回来继续受训。”

教育长答了个“是”字。

胡宗南并未跟秦进荣直接对话,只点点头,就去其他阵地视察了。

星期日一早,秦进荣来到胡宗南官邸。胡宗南在客厅接待一位少校,这位少校正操着江浙语在打电话。秦进荣走进去,胡宗南以手势示意不要打扰,让他在一旁沙发上坐下。

稍顷,少校捂着话筒对胡宗南说:“家母问候先生。先生要不要和家母通话?”

胡宗南忙起身说:“谢谢夫人,请代寿山向夫人请安问好,寿山就不打扰夫人了。”

少校点点头,然后又用江浙语对话筒说了几句,才挂上电话。

胡宗南等少校放下电话后,才向秦进荣说:“进荣,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蒋校长的二公子纬国先生。”又对蒋纬国说,“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起过的秦进荣先生。”

蒋纬国与秦进荣先相互行军礼,然后握手,互道:“久仰!久仰!”

胡宗南又向秦进荣介绍:“校长将纬国先生派到我部服务,现在第一军第一师任营长。我希望以后你们有机会多接触。”

秦进荣忙说:“一定要请纬国先生多多指教的。”

蒋纬国倒很谦虚:“哪里,哪里。家严派兄弟到胡先生麾下服务,实是一锻炼过程,是希望兄弟能多得胡先生及诸袍洋教诲。据胡先生说进荣兄少年老成,学识渊博,还望不吝多多赐教哩。”

胡宗南笑道:“两位不必客气了,我刚才说过,希望你们以后多接触,就是彼此取长补短的意思。”他又转向秦进荣,“进荣,你受训几个月,我常听你的教官和教育长夸奖你进步很快,成绩优秀,还以为是他们知道你我的关系,故意向我讨好的,最近几次视察你们的实弹射击和野外攻防演习,方信言之不谬。足见你很刻苦用功,我甚感欣慰哩。”

秦进荣起了起身,在胡宗南摆手示意“坐下”后,才端坐答道:“承蒙先生栽培,进荣敢不努力!日前野战实习在炮兵阵地指挥迫击炮轰击目标,这门技术与三角、几何学有关,所以掌握得较快一些。”

胡宗南点点头:“是的。我们军校招生条件至少要高中毕业,原因也在于具有较高的文化知识的青年,掌握军事技术要容易一些。但是,在我们军队中,行伍出身的军官占的比例还很大,这也是影响军队素质的一个重要原因。要改造部队,还有赖于你们这些军校的后起之秀哩。”

蒋纬国却不以为然:“胡先生之言虽有一定道理,但我看也不尽然。一些行伍军官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在战场上随机应变能力极强,这是在军校学不到的。以我而言,虽在美国西点军校受过训,却也只是纸上谈兵。家严要我到部队来锻炼,我是很高兴的。所以今后还望胡先生能派我到前线去参加对日作战,得一些实战经验才好。”

胡宗南只是含笑点头,并不接碴。秦进荣在一旁看了,颇觉诧异,却又不便插口。

胡宗南忽然换了个话题:“进荣,据我所知,你的英语水平很高的,不知会话有无困难。”

秦进荣答道:“我在中学时期就很喜好英文这门功课,一般会话都能应付的。”

胡宗南点点头:“很好。最近有一个美国军事考察团要来我部,我想让你充当我的翻译,不会有什么困难吧。”

秦进荣答道:“我认为是完全可以胜任的。”

胡宗南很高兴:“好,那就这样决定了。军校方面我已替你请了假,从今天开始,你就留在司令部——在我的办公室旁边有一间房间,原是我的休息室,你就先住在那里吧。”

秦进荣答了个“是”字。

胡宗南又对蒋纬国说:“这次令兄陪同考察团来,届时你也到司令部来,贤昆仲也好聚一聚。”

蒋纬国勉强说了声“谢谢”,但并没有热情反应。

三人交谈至午,在胡宗南官邸中午餐后,蒋纬国先告辞。随后胡宗南派随从副官尤德礼送秦进荣去司令部,安顿在胡宗南办公室房的一间休息室里。

这间房间不算小,但陈设却很简单,一张办公桌,一个书架,还放着一张躺椅;里面有一间小套间,放着一张单人床,床上用品俱全。这里是胡宗南午间休息的地方。

尤德礼将秦进荣带进房后说:“老弟,这里应用物品都有,你还需要什么,只管说,我去替你弄来就是。”

秦进荣看看环境:“军人随遇而安,更何况这里什么都不缺,还需要什么呢?”

尤德礼又说:“啊,我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先生知道了宋洪的情况,就把宋洪调到司令部来,安插在勤务班。也没什么差事,每天给先生送几趟开水什么的。你有事尽管叫他好了——小鬼很想念你哩。”

秦进荣听了惊喜不已,知道胡宗南这一安排完全是因为他的关系,所以内心不免感激:“啊,他在哪里——可不可以叫他来见见”

尤德礼说:“礼拜天,小鬼跑出去玩了。回头他回来知道你在这儿,一定会跑来找你的。”他又诡秘地说,“喂,还有个人在想你哩……你猜是谁?”

秦进荣看看尤德礼一胜邪笑的样子,倒有点莫名其妙了:“谁呀?”

尤德礼凑近了:“范小姐范秀珍啦!”

秦进荣一怔:“她……她在哪里?”

尤德礼挥了一下手:“服务团解散后,少数人被张倩拉入了军统,其他人滞留在此,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事做。前些日子范小姐来找我打听你的去向,她说去军校找过你,没见着。她就托我,说是只要你来司令部,就通知她和你见一面。范小姐对你一往情深,现在正是个机会,我带你去跟她见见面吧。”

秦进荣皱着眉沉思片刻:“啊不,不!胡先生留我在此有公务,我怎么可以趁机去办私事呢?更何况就是和她见面,也无意义。这样吧,等事情办完,若有机会,跟滞留在此的同志们见见面是可以的,但在此之前,你千万不要告诉小范说我在这儿,免得节外生枝。”

尤德礼不以为然:“这没关系的,你现在还不是司令部的人,也没人认识你,偷偷地见一面……”

秦进荣拿定了主意:“不!我不能背着胡先生乱来。你千万不可告诉她我在这儿。”

尤德礼见秦进荣态度很坚决,扫兴地答了声:“好吧!”悻悻而去。

事实上秦进荣对范秀珍也并非无情。他觉得范秀珍单纯、热情,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但这样的女孩子出来闯练,进入不好的环境,也是很危险的。在服务团时,他就为她担过心,现在她的处境是在彷徨之中,也就更加危险了。此时此刻他应该去见她一面,给她一点忠告也是好的,但是他所处的情况又不允许,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天晚上,宋洪果然闻讯到秦进荣房里来了。他拉着秦进荣的手,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

秦进荣也很高兴,问他:“你在这里工作累不累?还习惯吗?”

宋洪说:“一点都不累,比在服务团还强哩。我每天给胡先生定时送三次开水,早上打扫一下他的办公室,就没别的事了。平时哩,就替参谋处、副官处的参谋副官们跑跑腿,买香烟、茶叶,寄信、取东西,零零碎碎的事,没什么正经的。”

秦进荣点点头:“那也够累的吧?”

宋洪满不在乎:“不累,我也顺便逛逛街呀。啊,先生说了,等你毕业回来,让我跟你当勤务兵哩,你不会嫌弃我吧?”

“当然不会啰。”秦进荣忽然想起了范秀珍的事,就问,“小宋,你知道咱们服务团的人还有多少留在西安的?”

宋洪说:“原先留下的人很多,都住在一个小客栈里——我常去跟他们见面的。后来有一些人回家去了,剩下二三十人最近被一个游击训练班招去了,说是去集中受训,就不知他们去了哪儿”

秦进荣听了不免狐疑地问:“什么游击训练班啊?”

宋洪答道:“我也说不好,听说是第一军政治部出面招收的……”

秦进荣忙问:“都有哪些人?”

宋洪翻翻眼:“这……名字我也说不好……”

秦进荣只好直截了当地问:“有没有范秀珍?”

宋洪点点头:“有啊!据说报名时她最起劲哩!”

秦进荣听了不免爽然若失。因为他知道国民党军队中的政治部里,多混入军统、中统分子,甚至是由这些特务组织所操纵,由政治部出面搞的游击训练班,或者就是个特务训练班。那么,范秀珍就有可能误入歧途!

想到这里,他骤然产生了冲动的念头:去找胡宗南,把范秀珍要回来!这也是惟一解救她的办法。他相信是他力所能及的u

这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思考着如何措词向胡宗南求情以及下一步如何安排范秀珍。忽然他想起了李晚霞对他的叮咛,自己重任在身,岂能为一点私情而贻误大事!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叹了一口气,决心对这件事不闻不问了。

他满怀信心而来,将水果篓放在书桌上,自动往椅子上一坐,打算先应酬几句,然后“言归正传”。

然而他坐下后再向她看去,一目之下便惊呆了。

她的住处是在一条巷子里的小院中一间狭窄的房间里。他将她搀进后,环视了一下,这间斗室中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一张两屉桌和两把椅子。似乎也只能容纳下这点东西,再也不能添别的摆设了。

他不便久留,只说:“明天我一定来看望你。”便向她告辞而去,她也没有挽留。

在一家小酒馆的昏暗灯光下,袁高参独坐一桌喝着酒。一壶酒已喝完,第二壶酒也已见底,他拿起壶来,继续倒着。从壶嘴里流出少许酒,最后一滴一滴地往下流,直等到壶嘴再也滴不出酒来了,他才放下酒壶,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端起杯来,将半杯酒一饮而尽。

次日一早,袁高参提着两篓水果来看望她。

昨晚酒后的冲动,经一夜的休息,已经平静了。早上一睁眼,他回忆起了昨晚的事,不免十分后悔,尤其是当时自己竟然动了心,那实在是极端错误的。幸亏当时自己走得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他告诫自己,要小心谨慎!

他曾反复考虑如何去跟那女孩子打交道。他认为那个女孩子最多不过十八九岁,自己已是三十出头的人了,应该以父辈——至少是长兄自居,这样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去面对她;至于撞倒了她,自己确实负有责任,好在嵌脚也不是什么重伤,顶多负责医药费用,或者再加点营养费,这都很有限,最好是能说服她,一次性给她一笔钱,把事了结,从此彼此成为路人,各不相扰为好。

“啊,摔伤哪儿了?”

那女人被他搀起,却站不稳,他不得不用力将她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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