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一点生机都没有，角落里堆砌的几个陶瓷瓦罐里只有几块干瘪的土块，林思然还记得以前这一块都会重些时令的蔬菜，茄子、辣椒、西红柿等，每样几株，虽然不多，但是偶尔也能掐出一盘菜来。

靠着围墙边上本该有个乘凉棚，棚上绕满了丝瓜藤，盛夏时节既遮阴又有清香的丝瓜鸡蛋汤可以去暑。可如今，棚塌了，棚架上也光秃秃的，一片绿叶子都没有。

张妈起身为万茜也拿了一副碗筷，“一大早就出去了，早饭都没吃，八成去公司加班去了。”

“可真是个工作狂！”万茜无奈地摇摇头，谢过张妈，随即坐到桌边与两个孩子玩闹去了。

“林思然呢？”万茜问。

一米多高的院子门早已经是锈迹斑驳，也没挂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巷子还是那条巷子，又窄又绕，头顶是交错的电线电缆，密密麻麻的，脚下的石板路却改成了水泥路，不再磕磕绊绊。

巷子两边的房子都借着市容提升的机会刷了统一的漆色，看着倒不显得破败。

林思然走到门边，单开的小门，红漆干裂褪色，门锁倒是一把新的。

林思然的高跟鞋哒哒地敲在地面上，显得格格不入。

林思然以前住的老房子还不在巷子边，往前面的路口再拐进一点才到。

林思然见门打不开，便走到旁边的窗户前，透过已经破了一条缝的玻璃看到屋子里的情形，小客厅的模样基本没变，还是那些老家具，似乎比以前更老了一些。

“思然！思然”林思然忽然听到有人在喊，抬头去看，却发现门竟然是开的，随着那人的声音，从里面出来一头发斑驳的女人，笑呵呵地端着一碗丝瓜鸡蛋汤往院子里去。

院子里又变得绿意央然、生机勃勃了。

小巷子里进出的人不多，多半是些老人，提着菜篮子或者早点，走的悠哉。

“好了，都那好了！”男人点头，把自己手里的东西全部挂到自行车上去。

“别骑自行车了，打车去！”女人说，“这车也坐不下四个人，咱打车去，一会儿打车回！”

小思然抬起头，“妈，咱们去哪啊？为什么是四个人啊？”

“乖，思然，我们去接哥哥。”女人蹲下身替小思然整理了下衣服，“思然以后也有哥哥陪伴了。”

“真好。”小思然笑着点头。

那个时候的林思然还太小，完全没想到那一天是自己噩梦的开始。

林思然上了初中才明白，接哥哥的那个地方叫看守所，而那位比自己大十岁的哥哥，才是爸妈的孩子，自己，是他口里的“野种”、“赔钱货”、“小乞丐”！

这个家，便再也没有安宁过，女人的哭声，男人的叹气声，哥哥的谩骂声，还有无数的“拿钱来！”“给老子钱！”

林思然想要逃，可她那么小，那么弱，又能往哪逃呢？

林思然摇了摇头，不愿意再去回忆了，毕竟自那之后的记忆并不美好。

看来林思远不在，自己下次再来吧。

林思然刚转身，铁门便又被推开，来人一脸疲惫，胡子拉碴，一身肥肉，若不是因为林思远对这张脸恨之入骨，恐怕都难认出这就是林思远。

林思然又在网吧度过了一晚，这会儿还有些不清醒，疲惫的眼睛耸拉着好似睁不开一般，猛然见院子里站了一个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竟认出林思然来。

“臭婊子，你特么可算回来了！”林思远睁大眼睛，奋力朝林思然跑来，“死女人，害得老子卖不了房！”

林思然神情冷肃地盯着林思远，轻轻一让，便轻巧地躲开了他的手。

“你若是想要遗产放弃说明，就对我客气点！”林思然回身看着险些摔倒的林思远道。

林思远站稳脚步，果真不再对林思远动手，“哼，你是不是我林家的人你心里有数！老老实实地把说明给老子，老子就不跟你计较！”

林思然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抽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递给林思远，“我不会拿一分不属于我的东西。”

林思远接过纸看了一眼，顿时大笑起来，乐呵呵地将纸叠好揣进自己兜里，“算你识相！”

林思然看着林思远的样子，强忍心中的恶心道：“他们葬在哪里？”

林思远抬起头，痞痞地看向林思然，轻笑：“他们？谁？不叫爸妈了吗？”

林思然隐忍不语，却见林思远笑着说：“哦我差点忘了，是他们不要你了，不要你这个野种了！”

“真是没想到，你竟还挺重情义，如今还记挂着他们呢！”林思远又说，看向林思然的目光变得越来越赤裸，甚至还用舌头舔了一下嘴角，“我说，你要是这么喜欢叫他们爸妈，我倒是有个主意，还记得那个时候吗？你本来就是我的童养媳！”

林思远说着贱兮兮地朝着林思然伸出手去，他早就看出来了，林思然现在很有钱，若是缠上她，自己哪里还需要卖房！

林思然这回却没躲。

那对夫妻，又兴奋又激动地给对方整理着衣服。

“东西都拿好了吗？”女人问。

那人将汤放到乘凉棚下的折叠餐桌上，回身朝屋里喊：“思然，思然！吃饭了！作业等会再做！”

“来啦，来啦！”屋子里有个小女孩答应着跑了出来，在一旁的洗衣池边洗了洗手，乐呵呵地跑到乘凉棚下，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喜滋滋地说：“我去给爸爸盛饭来！”

万茜第二日一大早便到了林思然家，进门只瞧见张妈带着两个孩子在吃早餐。

小姑娘说着转身一走一蹦地进了屋。

林思然的目光追着她，泪水刺红了眼睛，那个时候，自己还是快乐的吧……

林思然眨了眨眼睛，让眼里的泪意淡去，等视线再清晰时，眼前便又换了样子。

一大早就出门的林思然并没有去公司，她想了一晚，还是决定去看看那套老房子。

旧巷子太窄，车进不去，林思然在路口停好车，凭着儿时的记忆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