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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惘

  • 作者:七夕月夜
  • 类型:其他
  • 更新:2021-07-05 09:37:23
  • 字数:9778字

他茸茸灰眉下,睿智的双眼关心地转向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学生和效忠的对象。

明祥帝很清楚话中的意思。凤舞国这个幻世第一大国是尉迟家族一手创立的,但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首先都是凤神的后裔,那深埋于骨血中的绝对的崇敬与服从是不可逆转的!如今的天诏,无疑会打乱自己的一切计划……打破几十年来父皇与自己苦心经营的左右丞相的势力平衡……

第一声的欢呼来自于右丞一边的一个中年官员。不出半刻,排山倒海的高呼如万马奔腾而来,响彻云霄!

圣迹,正如同茫茫草原上的明星,是所有幻世大陆人心中的狂热追逐!

长袍加身的六位祭师环绕,圣洁的白绢作底,那八个飞扬的赤字仿佛要凌空奔脱而出,粲粲生辉。

“王爷,天诏的分量可能还远不止于此……”发言的是明祥帝还是太子时的老师,如今德高望重的陈太傅。

“我凤舞得凤神旨意,必将国运宏祚,春秋万代!!”

“国运宏祚,春秋万代!!”

当然,这样的后果成真的前提是……

与下面的大臣的雀跃截然不同的,是明翔帝周身的众人。

成王爷敛着眉,低沉地说道,“难得,连左大臣派系的人都这么激动……”他的冷静,一如当年先皇大行,朝中动乱时辅佐新帝时的从容不迫。

“若是如假包换的天诏的话……”明祥帝yin冷地说出这几乎轻不可闻的话语时,心中千头万绪的两人不可遏止地颤了颤。

“陛下,假扮天诏可是对圣灵的大不敬,那刑罚可是……”陈太傅压低了声,说着又是一个冷颤。

古往今来,最可怕的刑罚是什么?

镇耳欲聋的欢呼滚滚袭来,四周的树木如有灵xing般,也漱漱地枝叶婆娑,交响呼应!

凤舞国施行的对刑罚作假天诏的刑罚便是千刀刑,且主谋者,知情者,连同家属九族,一个不留!

这是对涅渎凤神者的惩罚,也是告戒世人——圣灵的威仪不容丝毫侵犯。

“刘大人。”明祥帝凛然的脸任何人都不敢直视。刑部刘尚书忍着涔涔的冷汗留下额头的瘙痒,上前听旨。

“祭典之后,把全体神职人员召来问话。派侍卫严加守卫凤神殿的领域,一只蚂蚁都不得放出!”

“是!”刘尚书勉强挺直了身板,坐回原位,小声地向身边的官员耳语着,那官员立刻跑开了。

那血流宫闱的惨景,希望不要看到……成王爷与太傅无声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望向明祥帝冷酷决绝的侧脸……

数十个座位开外,天凌与杜斐则之间的气氛又是完全不同。

天凌规规矩矩地在座位上呆了近一个时辰,此时竟然有些饿了,完全不顾周围人的狂热,伸手抓了大多作为摆饰的水果就往嘴里送,引得杜斐则也胃口大开,两人趁着无人注意的档儿,大吃特吃起来,成了绝对的异类。

“美食美景,快哉快哉!”杜斐则颇有深意地瞥着在场一群群一派派人的神情举止,一边不忘带着玩味的笑容从容地剥着橘子皮。

“可惜不知道陛下那边在说什么!”说着惋惜地叹口气。

“父皇在怀疑天诏的真假……”天凌文雅地把一颗碧溜的葡萄塞进嘴里,专注着神情顿了顿,语气稍微凝重了些:“……凤神殿戒严。”

“我的娘诶!”杜斐则呛了一口橘子汁,咳道:“兔子也没你这么好的听力,你妖怪啊?!”

天凌斜斜地瞥他一眼,靠近了他的耳朵,暧昧地气息抵在他的衣领……

“斐则兄,你若把这事让人知道了,我就把你的真实面目暴露在你彩珏楼花魁的素颜妹妹面前……让你再也无法继续你那风花雪月,如何?”

杜斐则被他从来没有展现过的面目吓到了,他当然不会怀疑这个极尽宠爱的三皇子的能力,迭声说道:“不不不,我不说……”随即换上谄媚的笑容,“素颜是我在京城唯一的红颜知己,你也知道的,那一万凤币也是为了她才急着问你讨回来的么……”

“那就好。”简短利落地回了话,天凌又换回了他平时的样子,看得杜斐则又傻了傻。

三皇子果然有趣……

好象在他的定义中,人就分有趣和无趣两种似的。

也确实如此,在他看来,无趣的人和事,没有丝毫的价值。

他如此年轻却已是朝廷六大御使巡督之一,位及人臣,家财万贯,交学广阔,俗事复何求?他如今追求的,只是活得尽兴罢了。

对酒当歌,人生惬意。

散场了。

兴奋的余韵还残留在众人的脸上,然而在明祥帝的无上威仪下,还是礼节有序地退了场。

天凌自刚才就一直没有看见清夜被狂热的众人遮住的脸,这时远远看去,他削瘦的脸竟然是一片苍白,望向自己的眼中,惊吓,歉然,不知所措的神采轮番交替着,在右派大臣的簇拥下显得异常地孤单。

天凌心中一阵的紧缩,怜惜的情感弥漫了胸腔。他想跑去,像小时候一样温柔地环住他的肩膀,却迈不开脚步。

因为他发现,仅仅几步的路,在人潮耸动,在各自被人环绕簇拥的情况下,如咫尺天涯!

清夜扭开了头,亮泽的发丝无力地耷拉在肩头,乖顺地随着他周围的人离开了……

天凌似乎听到了自己一直小心保护的某个脆弱的东西碎裂的声音……

“你很早以前就知道的,不是吗?”

迷惘地循身看去,杜斐则随着人潮退去,他略带恶意地裂裂嘴,翩翩离去……

是,很早就知道——早在无数次他们相伴的日子之前,早在那春光明媚动人心神的邂逅之时……便已清楚地知道。

这宫廷中沉浮的芸芸众生可知道,天纵英才,冠世情貌的三皇子尉迟天凌无视夺嫡争端的缘由,只是为了与他所珍惜的众人间的真情?

这些心高气傲,争权夺势的深宫精魅不会明白,他远离夺嫡,远离争端,为的是保全他人眼中宠冠后宫的三皇子唾手可得的一份份羁绊。

各自身负他人期望与使命的两个少年,尽力地挺直着稚弱的背脊,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如果必须前进,我多么希望我们脚下的,是同一条路!***

御林校场。

广袤无边的青青长草摆动着,天,蓝得醉人;云,柔得温馨。

马蹄得得,远远地,一大一小的红鬃宝马雄气英发地奔驰着,由远及近。

左边的男孩是青山淡水般的从容,右边的少女是灼灼烈火似的明媚。

几乎同时响起的长嘶,两人拉紧了缰绳,马儿喷着气,扬起起前蹄,停了下来。

精美的鞍辔上,火红的少女飞身下马,青丝扬起飒爽的弧线。与一旁下马的少年相视一笑,轻盈地跨步走上前方的亭台。

“沂然,难得看到你如此恣意尽心地奔驰呢。”湖蓝带青的紧身长袍下是紧致纤长的身体,年长些的俊逸少年慵懒地靠在檀木椅上。听到他的声音,宁和的少年越过红衣少女,每近一步笑意便浓一分,最后对上他流光异彩的眸子时,面上的笑容已是醉人……

“皇兄,郡主骑术了得,哪日你也与她比试就知道了。”说完,又柔和一笑,“不过,我大概永远都忘不了与你的那场比试……”

八岁的时候,自己郁郁地骑着自己的小红马,在众侍卫的重重包围下,温温吞吞地行进着。

强劲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那时,正是眼前的人傲立于前方。

“想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驰骋么?”微微挑起的眉,绝代的风华。

没等他回答,他的三皇兄扬鞭而去,清涩的草味夹在强劲的风中席卷而来!

什么年弱,什么尊贵得体,全被眼前光芒四射的背影冲得了无踪迹,他的在人前的压抑,他文雅通礼的矜持被狂奔的快感冲到了身后!

他脱缰的心越来越激越,没有任何的事和人可以阻止——身后无数的惊呼不能,潜在的受伤风险不能,他世家公子,皇室后裔的高贵身份也不能!

他只想驰骋于天地,追逐着前方他憧憬的影子……

“真正的驰骋……追逐的是风!同风一样的自由!”那时前方的那个身影的话语,还有那场景,深深地印刻在自己心中……

——初阳的落辉下,他的皇兄,人尽称道的三皇子,披着金灿的光彩,遥望旭日,衣襟飞舞,犹如孤寂而强大的天庭神祗!

那时他幼小的心中的冉冉决心油然而生,日后深埋于心中,连亲密无间的孪生妹妹也没有透露过半分。

“什么嘛!真不公平,说到骑射,我就一点插不上话。”一边的悦然嘟着小嘴,小女儿的娇态显露无疑。

两人轻笑出声,冷然立于一边的美丽少女在这时柔缓了表情,笑道,“再过几年,小公主你就到了骑射的年纪了,到时候我陪你一起练。”

“恩。”悦然又感激又高兴,像只小动物般一手拉着绯珏,一手挽着天凌,甜甜地笑开了。

沂然与悦然是诸兄弟姐妹中唯一完全接受绯珏侍读身份的人。悦然可爱烂漫,毫无金枝玉叶的架子,司空绯珏对她欢喜非常,温柔可人的样子让天凌大跌眼镜;绯珏与沂然则是互相欣赏,相敬如宾。

他们两会这么快接受一个陌生人,实在闻所未闻。然而天凌比较好奇的还是沂然的态度。

——有一种人,他表面上对任何人都和蔼有礼的同时,心中却是冰冷的讥笑——沂然天使般的外表下,便是这样的本xing。

他问起沂然这个问题时,不出所料,他摆着招牌式的笑容说:“因为她配得上皇兄你……无论容貌,家世,才学。”

“沂然啊……这种事情是要讲感情的诶……”天凌其实已经是明知故问地,装出啼笑皆非的样子问他。

那时,沂然不语,唇边的笑却如清澈的溪水,轮轮地荡开来……

“皇兄,我只会考虑如何守护你。”

几乎要消失的语尾,捕捉在耳中,天凌一阵恍惚。

就是这样的表情。天凌柔和地端详目光淡淡地撒在自己身上的沂然,许久,转头问绯珏,“对了,从你父王那里听到了什么消息?”

祭典之后,朝中因为全面展开的戒严搜查绷而紧了弦,因为明祥帝怀疑的态度,再加上天诏确实在千年来也之出现过寥寥数次,且都是国难当头的时刻——天诏的真实xing就招到了越来越多人的怀疑。

昨日的早朝,左大臣派的一名高官,提出了某神职人员的可疑,又掀起轩然大波。

那名神职人员,天凌与清夜都认识……

他叫涪洌。

两人小时候,在神殿见过他数次。

天凌记得,他屡屡奇怪地问清夜,为什么如此鼠头獐目的人可以当上圣职人员的时候,清夜却是全身发冷,眼神躲闪地说要回去。

当时,他之以为是神殿逼人的气势压得他如此,现在想来大有蹊跷!

“暂时还没有进展,不过父王说皇上似乎看出了些什么,现在那个涪冽被严加看管着。”

气愤陡然地凝重起来,连悦然也紧绷着小脸,沉思着。

“皇兄,如果父皇真的顾忌着什么而把事情压下来的话,那‘天诏’很有可能成真。”沂然轻轻吐了一口气,继续道,“到时候,皇兄,请你不要逃避斗争。”

天凌缓缓地抿了一口奶茶,不满地说,“沂然,你不是想叫我跟清夜抢金銮殿上的破劳什子凳子吧?!”

想以玩笑带过,一抬头对上沂然极度认真的表情,差点把奶茶喷出来。

“诶,你……”

“启禀殿下!”突兀地,一个校场的小兵横横地跪在四人眼前,良好的训练也掩饰不住他此时的慌张,

“涪洌副祭师卒死于天星阁,皇宫二度戒严,各位主子快回自己寝宫吧!”

空气紧绷!

这时,天凌心中突然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好象正身处没有出口的昏暗迷宫中,魔物的触手就在那拐角出隐隐约约,招呼他前进。

天凌几天前的强烈感觉再次腾升了,那宫中的魔物正隐藏在暗处,对自己发出干枯可怖的声音。

我们好好玩一场……

——整个过程中,犯人神志无比清晰地承受巨痛,看着自己的上千块肉块陈列在眼前,最后是一具骨架,包裹着红艳的,热腾腾的内脏……那就是自己最后所剩余的东西……

任何人,即使是旧经沙场的老将,面对这样的情景也会倒地呕吐,直呕得胆汁也不剩,并从此留下终生的梦魇……

黥刑?劓刑?

还是腰斩,五马分尸?

凤凰凌天?栖宫 迷惘

都不是。

上古时,有一种刑罚称为千刀刑,与凌迟有相似之处。只不过,千肉刑秉持的是生死不能的极端痛苦……

罪犯会亲眼看着身上巴掌大的肉块自身上一块块地割下,行刑者技术高超,每一块肉都不会伤及经脉,再加上罪犯会事先被灌下醒神药……

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一花一木都是凤神的造化。

“凤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日月交替,山河变荡,大陆各地的凤神殿内图腾上的刻字却是千年如此,亘古不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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