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卢薮仰头，轻声呼出一道流息。虽然他并没有发出声音。一个圆柔饱满的光环出现在空间，一个团簇急旋的光迹滑出盘亘的龙篆。那是古老纯音“唵”最原始的形状。

一直以来，毗卢薮渴望把音声的火化成形状，直到竭尽了感觉流淌的火。生命原始的内力终于凝结成坚韧有形的力量。

月铲西斜，星斗疏落。

信仰绝望的时刻必须经历。毕竟，绝望是生命感觉中的一部分。它比绝境更可怕。

毗卢薮没有想到，经本就为了最后一个小小的封印，西摩地遭受到如此不堪设想的劫。

只见花形喇叭的小浪花里，一棵午夜风吹中摇晃的莲，收敛一个饱满的莲骨朵，仿佛天鹅的颈，弯垂，又缓缓没入水里。

她知道:一个人就是一团欢鲜流动的气息。远没有一棵有根脉的植物——更容易坚守生命的姿态。

她不敢弄出一点儿声音，渴望静默中一颗心渐渐复活。

从此，毗卢薮的瑜伽火里，会盘亘一道曲折有形的光。

舞莲看见毗卢薮仿佛一棵植物，泛动光泽，渐渐展阔姿态，她终于露出笑容。

他欢朗地站起，一个轻盈盈的跳跃。“扑通！”扎进小小的池塘里。

凤形法统精致纤微的刻镂，使凤形姿态每一个有形的绽开，都是法格的刀。

所以，黑影尽管拥趸巨力，依然不敢触动那精敏如针的刺痛。只能敛起法相之功，跳出凤形法统果断穿凿的力。

其实，九灵龙融化进经本唵罗迷经句的瞬间，墨寒山已经有所感验。

毗卢薮抬起头。他看一眼舞莲，道:“竭尽了感觉，更多的感觉才会重新充满。”

新的一天，晨曦。

从云辇漫卷的秋爽的风，变得澄澈、清冽。没有生动温柔的和弦，只有清朗干净的斜线。

大地上，干枯得有形蜷曲的落叶，灰暗屈拢的手形，脆硬、天然、空空地攥着，季节表现枯竭衰色的美，一尘不染，比人为的雕刻更好看。

那些香樟，那些玉兰花树，那些银杏……那些夏季浓郁而涨满水分的枝叶，散尽超量华饰的色泽，暴露筋节瘦硬的原形。

一株株变作生命秀气的力量型长腿，表达骨感凸兀的健美。

细弯的树林小道，白亮。小湾，瘦水如烟。

早操完毕。艺术范儿们率性地排队走出草场，一个个细腿长胳膊，紧身牛仔，运动、健美……显得比盛夏更富于活力与锐气。

都说艺术范一遇秋季，会表现衰感美。哪是呢。气候变冷，热量凝聚，正好具备表现动感姿势的美丽。

四肢张风，走路富于弹性。干净爽白的秋款鞋，不热不冷。连嬉闹着、力量过剩的踢空，肢体语言形态也显得美不胜收。

晨读小树林，一派小比例的微山湖。没有繁密绿叶的浓妆，景致瘦美人，一派诗意萧索。

廖莎那种渴于领衔主演的高挑之姿，执意于挺拔的表现力，抚一片红叶，装笑，口吐一句喷香薰烈的Αγγλikσν，道:“Γeia！（喂）”

“轻狂的佯装，最容易暴露心底知性的空白哦。”一对小女生翩翩走过，轻盈如风。其中一个将接近8k的大书本，松垮垮抱在胸口，对另一个说。

“妹子，你是说艺术的神经线不可以露在外面，人家忽然懂了。嘻嘻嘻。”

廖莎脸面绯红一下，眼睁睁地注视俩女生欢笑声中——嘲弄她们谈论的某个主角。

“其实，她们意有所指。别以为人家听不懂。”晓若生气地嘟噜着嘴巴。

“铅王”和路飞互相搭肩，走过来。

“一对神经病！”廖莎看着两个男生仿佛刚才俩女生的模仿秀，禁不住偷偷骂了一句。

“呃，人家头晕死了。谁拿艺术棒槌砸我，头疼……”路飞笑道。

“不会吧。我用彩铅画一只的芳香大脚，腾云驾雾，助你飞翔吧。这就叫头疼医脚嘛——”“铅王”大声野气地道。

廖莎的脸红红白白，想哭。微微转身，掩面……像哭。

待她缓缓转过身子，露出一张华丽的笑魇，大方，热辣，活泼，小跑仿佛弹钢琴进入高阶的韵律控，两手摇晃如枫叶，道:“王子，飞飞。告诉你俩一个好消息……”

其实，“铅王”和路飞知道:暑假夏令营第一站，廖莎的那一幅油画《步雷》，已经被学校选中，推荐为参展中的优秀作品。

廖莎最近的高姿态正缘于此。一点儿可听不得班上的其他人说闲话。

一见“铅王”和路飞话里有“毒”，为了成就希腊式完美的神话，以姿态屈服讨巧的美貌，和平封堵两张毒嘴。

是呢，别以为她听不出来——那些恶咄咄环绕自己“名作”的诅咒词。

还好，快乐传染。两个男生总算没能把那脚说得变了味儿。

“其实，我俩过来想告诉你一件事。‘猴哥’说了:偶尔表现的灵感具有可疑性，凡是入围的佳作，还要转化为国画风。那才叫东西方都懂的天才……”“铅王”道。

“‘火猴’，你赶紧爬杆去吧。尽是馊主意！你难道不知道:那么多猴眼就爱挑最臭的‘脚’？”廖莎气急败坏地嚷。

“姐呀，可不是嘛。上次，那头猪毁灭式画法，依原作临摹的铅画，据悉比原作好。哼，这才是火猴启动新要求的原因哦——”晓若诡秘道，尾韵扬了一个高八度。很有巫气喔……

“酱——你给我滚下来……”廖莎指着教室门，嚷。

……

“嚷什么嚷啊，人家这会儿，没准自个儿躲宿舍，独食私藏的——五香猪蹄，咯咯咯……”

“猪脚……嘿嘿嘿……”

树林一角，两个男生小声嬉闹，简直乐疯了。

……

黎泉市。美院附中。

那种灵性音声的龙篆，一旦不宁地潜动着，不能被法力字句牢牢系拴，墨寒山还是那能完全感受的到。

的确如此，冥冥生命中总有一种神秘感应相关联。

第二四六章艺术大脚

墨寒山久久恻隐难安的心灵敏动，终于让他担忧起:自己交给舞莲的镂空圆球，一定粘著了世俗化不开的劫。

凤形法统辨得出，黑影法力很甚，但毕竟布满粗陋荒疏的破绽。所以，墨寒山措动凤翼，每一招犀利的攻击，制造的连环套，紧密、连缀，繁琐……没有留给黑影反攻的任何机会。

回首，墨寒山眺见:林栖地闪烁星辰一样小小的龙篆。仿佛看见生命祝祷中的平安符，这才舒了一口气。

前者连折磨已经都不是了，一颗心会带着灵魂一起凝固，会麻木得毫无知觉。

舞莲看着天穹远远飞离林栖地的黑影。默默地垂首，坐在毗卢薮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