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侠客小说网 > 其他 > 侍郎

第十五章

  • 作者:玄璃越
  • 类型:其他
  • 更新:2021-07-05 09:34:13
  • 字数:27104字

尽管始终没有得到回应,但赵仲衍却不再像以往一样,在乔适身上发泄着自己的怒气。今晚的赵仲衍有些不一样,意识朦胧中的乔适只能确定这一点。

不料下一刻,赵仲衍竟然深深地吻住了他,这半个月来唯一的一个亲吻,就像对着自己珍爱的人一样,吻得格外仔细轻柔。

手臂轻轻的揽住乔适的肩膀,身边的人像被惊吓了一般身体猛地一缩。赵仲衍撵了撵拳,乔适开始害怕他了,逃避,闪躲,畏惧,他与他之间,只剩下这些……

只是因为柳月的死,他一直期盼着诞生的孩子,却在出生后就死去,这足以让他失去所有理xing。张萱说的对,单凭字迹就确认下毒之人,确实太草率。

这个念头一直缭绕在他的心中,从未有过的忐忑,致使赵仲衍一心只想确认乔适是否还留在原地。

“你恨我吧?如果我把你放了,你会回来杀我吗?”赵仲衍低着头,认真地望着乔适的脸。

因为乔适要离去,因为柳月的死,也许他一开始只是在为改变乔适找借口,如果能把他的意志消磨掉,如果能让他留在这里,如果能改变如今的他,如果,如果……

“乔适……”

吻,代表什么?没有人会亲吻只为发泄□而存在的工具。这么说来,赵仲衍起码把他当作人看了是吧……

“你还希望离开吗?”赵仲衍的指尖抚过乔适那瘦削的脸颊,这些天以来第一次静静地看乔适的脸,竟发现他瘦了这么多,浓密的睫毛下的眼眶都已经凹陷下去了。

乔适没有回答,眉头依然深深地紧蹙着,脸颊想要避开赵仲衍的手。却又好像在犹豫一般,只是轻轻地移开了一些。

如果是从前,他可以认为,赵仲衍有那么一点爱他了,但如今不行,这个可笑的假设,他如果爱他,又怎会待他如此残忍。

上天总喜欢欺骗他,但这些年来的坚持如今已经消失无踪了,今晚的赵仲衍,似乎温柔得不正常,就连进入他的那一刻也像是害怕弄疼了他一样。

“后悔了吗……”乔适闭着眼睛问道。

事到如今,他还可以对乔适说什么?对不起?我相信你?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可笑,不能原谅吧,他把乔适折磨得快要崩溃了,却忽然说‘我相信你’?

“我眼睛看不见了,你不在乎。我耳朵听不到了,你也不在乎。那么如果我死了,你同样不会在乎,是吧……”

“我眼睛看不见了,你不在乎。我耳朵听不到了,你也不在乎。那么如果我死了,你同样不会在乎,是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乔适忽如起来的这句话,让他感到疑惑,同时……也感到惊讶。

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乔适停住了话语,感觉就像从来没有醒过。赵仲衍一怔,停留在乔适颈侧的手,感觉他的脉搏缓慢地跳动着,却一下比一下更加微弱。

在这一次心跳以后,呼吸就会停止吗……这个可怕的念头忽然而至,赵仲衍开始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再次看着乔适,赵仲衍却整个人都僵住了。属于深秋的气息,那种寂寥间的绝望,正在侵占着他的大脑。

“乔适…乔适!”他开始轻轻地摇晃着乔适的身体,只要他还有任何一丝反应,都能让他悬起的心稍微安定一些。

手被握住了,乔适稍微清醒了些,但抓住赵仲衍的那只手,分明不是要握紧,只是想拨开,可惜他没有足够的力气。

“我想…杀了你……”

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会杀了你,赵仲衍。

但是现在,我最希望的是…死。

“可以…只要你有这个能力,我绝不会阻止你……”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说出这种奇怪的话?

“我说最后一次…柳月她,不是我害死的……”

他知道自己的声音不可能有多大,所以他只能尽量贴近赵仲衍的耳边。

闻言,赵仲衍闭上了眼,咬了咬牙说道。

“我…知道了…所以,乔适……”正当他犹豫着要说下一句话的时候,乔适却接着道。

“柳月不是我害死的……但你却,始终不肯相信……”

轻颤着的笑声渐渐清晰,属于乔适的笑,在他耳边回响着。

“我想杀你,但这永远不可能了。我只能,选择另外一种方法……”

如果,有人在你眼前死去,你会把他记住多久?假如死去的人是你,我会记住一辈子,那么……死的人如果是我,你会怎样?

乔适他,已经彻底毁了。你会记住他的,对吧。

“你对乔适太好了,他所犯的罪,足够让他死上十次!他们都说你太偏心了……你是舍不得让他死吗……”

宁愿…把他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不要让他死麽……你这样,比直接杀了他更残忍。

“毕竟,他们都说你爱他,所以宁愿背负着朝臣的压力……你对他太好了,好得…连我都觉得心痛。没关系的,我能帮你……杀了他。”

他们说…他们说……连他都差点忘了,这些年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原来只剩下这三个字。这种虚假得让人厌恶的关系,全都只是因为‘他们说’。而乔适,其实只是在诠释着赵仲衍所需要的角色。

“你到底在胡说什么!”赵仲衍压着声音吼道,乔适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但声音传到了他的耳中,却显得异常清晰。

“我为你付出了一切,却什么也得不到,赵仲衍……”乔适哽住了话语,那一股往上涌的腥咸**被再一次咽下。

重重地吸了口气,原本握住的手又手紧了些,胸口却因为呼吸变得越来越疼痛,手臂扣着赵仲衍的肩膀,尽力把彼此的距离拉近。

“就算死,我也要你炎国子民…为我陪葬……”

最后一句话说完,他的嘴里已经沾满了鲜红的血,那种浓烈的血腥,代表着死亡的脚步,渐渐靠近。

“不……”根本无暇思考乔适最后那句话的意思,赵仲衍只是拉下了乔适的手,让他平躺在床上,那在嘴角溢出的鲜血,依然艳丽得刺眼,乔适只是痛苦地侧身蜷缩着,身体却开始抽搐着。

“什么死?什么陪葬!你不是要杀我吗?你都只是说说而已?乔适!听到我说的话吗?睁开眼看看我!”赵仲衍扳过乔适的身体,手却再一次被拨开。

忽然间,一个白色的小瓶子从枕边滑落跌在了地上,清脆的陶瓷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引起了赵仲衍的注意。

瓶子裂开,碎了……里面却什么也没有。在脑海中回想着所有画面,最后才想起,这是柳月死后,禁军在络华阁搜到的……毒药。

只是,空了?除了自己,还有谁碰过这药瓶?转眼望着床上的乔适,霎时间,他不能敢确认自己所想的一切。

“乔适……药都哪里去了?”

赵仲衍不知道,自己的冷静还能维持多久。他想得到答案,但唯一能解答这问题的人,却迟迟没有作声。

“回答我…快回答我!乔适!药呢?!”乔适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

下一刻,赵仲衍像是忽然想起些什么,连忙下了床,在那一个个放满药瓶的柜子前找寻起来,一个个药瓶被扔在地方,原本排列整齐的药柜被翻得一片凌乱。

门外的人被药瓶摔地的声音惊动了,慌忙地打□门,一脸惊慌地试探房内情况,正准备询问赵仲衍有何吩咐,却被他一句话吼了出去。

门再次被关上,门外的人其实吓得不轻,虽然赵仲衍平日也说不上平易近人,但也绝不会无缘无故迁怒于奴才们,如今既然他把他们吼了出来,就听听话话地继续守在门外罢了。

眼看着乔适绷紧的身体越来越放松,赵仲衍的心情又再急躁了些,他知道这绝不是因为他感觉好多了,而是他的意识正在消失,再这样下去,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死!

握着手上好不容易找到的解药,捏紧了乔适的下颚,把解药倒了进去。

“我不要你的命!快点把解药服下……要杀我也好,怎么都好,就是不要死,你听见吗?乔适!”

仰躺着的人喉咙滑动了一下,赵仲衍悬高的心稍微平服了些,下一刻却因为乔适猛烈的咳嗽而再次悬了起来,解药被完整地吐了出来,如今乔适的脸色就像白纸一般毫无血色。

无措之间,赵仲衍把解药服下,渡到了乔适的嘴里,药物与鲜血混合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味觉与大脑。但无论喂了几次,解药最后依然还是随着鲜血流出。

因为心境而冰冷的手,抚住了乔适的脸颊,此刻他的动作竟也颤抖了起来,因为惧怕,所以不能平静,咽了下喉咙,用最平静的声音,贴着他的脸说道。

“我知道柳月的死于你无关了……快醒来吧,乔适…睁开眼好吗?”

“张萱说我欠你太多了,你死了……我该怎么还?我一定是疯了,才会把你逼成这样……”

“你恨我对吧…不是要杀我吗?你现在这样,又怎么杀得了?”

“乔适…乔适……”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身体,额头抵在乔适的颈侧,他的体温似乎越来越低了,只有那微弱得难以察觉的呼吸,才能证明他还活着。

好不容易让他服下的解药,似乎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现在的乔适,脆弱得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心跳就会立刻停止。

视线因为眼泪模糊了,他几乎想不起来,上一次流泪,是在什么时候。身为一国之君,他没有哭的资格,但现在,他却不自不觉地哭了。

他想过让他离开,可是……绝对不是这种方式。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乔适真的死了,他会如何……

痛,双眼像被灼伤了一般,周遭的空气,压抑得快要窒息,就连自己的心跳声,仿佛也一下下在耳边回响着。

………………

几日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传出消息,说易将军早在西踉一战中殉亡,这消息一出,犹如缺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同时让炎国上下无比震惊。

但对于某些早已有心进犯的邻国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消息。赵仲衍登基以来,炎国一直处于太平盛世,其中最大原因,就是因为有‘易’的存在。

若这一消息属实,炎国则少了最好的将领,也就如同失去了最好的保护屏障。即使炎朝中依然存在不少有能之士,但少了‘易’的炎军,似乎也就没有从前那么值得畏惧了。

这几天,宫里的御医无不提心吊胆,若接到了皇帝的召见,那只能自求多福了。这些天里,御医们因皇帝一时之气,而被摘除官衔并抄家已经不是新鲜事。这是继柳月死后,太监宫女们又一讨论的话题。尽管,他们都对事实有了一定了解。

年轻的皇帝已经好几天没有早朝,这是赵仲衍继位以来的第一次,没有上朝,没有召见大臣,没有批阅奏章。大家都知道是什么原因,却没有人敢说什么,那可是当今圣上,谁也不会拿自己的xing命开玩笑……只能用静守在外这种不痛不痒的方式,提醒君王自己需要背负的责任。

刚开始的一两天,赵仲衍还会现身在众臣面前,但前天开始,他似乎没再踏出房门半步。不管大臣们已经在门外恭候了多久,那紧闭着的门,始终没有敞开。

看着房门前守候着的大臣,季宣宏象征式地行过礼后,直接往房间走去,门外的禁卫看着来人,都有些惊讶,毕竟如今没有人会愿意淌这种浑水。

半个时辰前被召进去的御医,如今没有任何动静。恐怕今日之后,宫里的御医也消失得差不多了,门旁的禁卫拿起手上的长刀,交叉挡在门前阻止季宣宏的脚步。

“皇上有命……”禁卫军也不想再多说,这句说了这么多天的话,谁都倒背如流了。

“本官奉太后之命向皇上求见,进去为太后带个口谕,稍后便会离开。”

季宣宏淡淡地说着,禁卫军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收回了长刀,让季宣宏进了房间。

房内有些凌乱,有收拾过的痕迹,但也看的出只是喘促间随便整理的,大概是在宫女收拾的时候又被遣了出去,但房间的温度,却异常的低。

房内还有其他两位老太医,此刻都没有了往日的气定神闲,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赵仲衍不发一语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前跪着的是全身发颤的年轻太医。

“皇…皇上……”年轻的男子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把话接下去。

赵仲衍站起身来,走到床边,俯身伸手轻抚着床上那人的脸庞,平静中隐藏着让人颤栗的暴戾。他可以用最平淡的语气,对你说着最残忍的话。

“怎么不接着说……”赵仲衍的声音,因连日来不眠不休而显得暗哑。

“皇上,臣…无话可说…微臣该死……”

“该死?一个两个都只会说这两个字了吗?想死很简单…朕可以帮你。”赵仲衍冷笑道,这一笑让旁边站着的太医们纷纷不寒而栗。

无话可说,确实无话可说……皇帝的心思他们都猜不透,如今看来是无论说什么也不合他的意。既不想步前人的后尘,也不想成后者的先驱,一时间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上……”季宣宏喊道。

赵仲衍抬头看了他一眼,稍微停留了片刻,随后再次低头,继续凝望着床上平静地躺着的人。

“退下。”嘴里吐出两个字,没再多说话。

“皇上,您已经五天没上朝了,再这样下去,臣恐怕皇上会落个昏君的罪名。还是说,皇上身体不适,所以未能上朝?”语毕,季宣宏迈步走向床沿。这一刻,房内的人把讶异的目光投向了季宣宏,因为他的直接,令旁人也冒了一身冷汗。

这次赵仲衍没有抬头,只是直接抬眼盯着季宣宏渐近的脸,蹙紧了眉头。

“朕叫你退下!”

先前的平静忽然消失无踪,他也找不到原因,只是……他不想看见季宣宏。

季宣宏低头浅笑,没有听从赵仲衍的话,方才嘴巴上问的是赵仲衍的身体状况,现在却伸手打算帮乔适把脉,就在将要碰上乔适的时候,被赵仲衍挡住了。

季宣宏怔了怔,随后把手收回,叹了口气,说道。

“太后凤体欠安。”

“……”赵仲衍睨了季宣宏一眼,对他所说的话,显得无动于衷。

“皇上,臣以为,在情在理,您都应该去探望太后。”

“就算不探望太后,皇上您乃一国之君,做任何事之前都该以国为先,而今皇上您竟数日不予早朝,恐怕有违明君所为。只要皇上以国事当先,微臣相信皇上要做其他任何事情,天下人也不会有异议。”

季宣宏知道自己现在说这些,在其他人眼里是在自寻死路,但他只是相信,相信赵仲衍那一贯的沉着理智,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去理会。

“皇上,季大人所言甚是……请皇上三思。”

“都退下吧……”赵仲衍说道。

“皇上!”老太医犹豫了一下,话没来得及说,已经被赵仲衍的眼神镇住。

“国事朕自然会处理,你们先退下。”

“是……”

半个时辰后,守在房外数日的大臣,终是再次看见了君王的身影。赵仲衍简单地下了道口谕,随后在议政殿召见朝臣,手上捧着周折的大臣脸上终于稍微放松了下来。

一连数日的国事堆积起来显得繁琐,但最让人烦心的,莫过于关于易将军的死讯,一时间流言四起却也无法掩盖。

大臣们都知道,若易将军仍在,只要把他请出面调解,问题便得以解决,可当日在场的所有大臣,都清楚听见那大殿内的将领所说的话。

如今办法不是没有,既然天下人都不知道易将军的真面目,要找人冒充也是可以的,但这种雕虫小技,又怎能瞒过那些野心勃勃的邻国?若当真做到这份上,看在外人眼里,也只会觉得愚昧。

………………

赵仲衍离去之时,把原来守在那厢房外的禁卫军,全部调遣到延玺殿的南厢四周,原本留守的大臣也早随他的脚步离去,如今南厢除了守在周遭的禁军,再也没有其他人。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趁着禁军交替接班的空隙,季宣宏躲过了守卫,成功闯进了房内。房间虽然在南厢左侧,但禁卫军也只是在南厢四周巡视,只要避开了最外层的禁军,而后的行动就显得轻松多了。

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季宣宏慢慢靠近床边,看见依然安静地躺着的人,心里稍微安定了下来。

“乔适……”尽管知道他不会听见,但轻轻摇晃他身体的同时,他还是喊着他的名字。

乔适…醒醒吧……

即使手上已经加大了力度,可乔适却始终没有回应,那可怕的念头渐渐清晰起来,季宣宏迟缓地伸手往乔适的颈侧探去。

一时间,他全身的血液都想凝固了一般,指尖感觉到的冰冷,像是在提醒他这个事实。他此刻才明白,今日那个跪在地上的年轻太医,为何迟迟不能说出一句话。

因为,床上的人…根本没有心跳……

烈火,吞噬了眼前的一切,染红了漆黑的夜。火源发现得太迟,如今做一切都只是徒劳,只能看着被火焰包围着的一切燃为灰烬。

谁也没有想到延玺殿的南厢会忽然起火,禁军只在外院巡视,待有人察觉之时,已是烽烟盖顶。没有及时阻止火势蔓延已经是大罪,一时间众人乱成一团,但更重要的是,南厢之内的人是……乔适。

所有人都不敢猜想后果,就算火被扑灭了,他们的下场也不见得好,只不过若是让火势猛烈下去,后果更加毋庸置疑。

混乱间,却有人表现得格格不入。

赵仲衍没想到一回来竟会是这一景象,火势猛烈得根本控制不住。周遭杂乱的步伐以及火势燃烧的声响混成一片,火光映入眼眸,心脏似乎也漏了半拍。

乔适…乔适……

脑海中一直重复着那人的名字,绷紧了的身体只感觉一阵阵麻痹,跨步就要向起火的厢房走去。

“皇上,危险!”禁军看了赵仲衍要往大火靠近,立刻上前阻止,但赵仲衍根本没有理会。

那些跟随他脚步跑回来的臣子大惊失色,见赵仲衍没有停下的打算,绕上前挡在赵仲衍跟前跪下。

“皇上,万万不可!”众人异口同声。

“全部给朕退下!”赵仲衍大声地吼道。

身后是熊熊烈火,面前是让人畏惧的君王,四周温度因火势升高,但大臣们却打着寒颤。

“皇上。”

“违命者,斩!”凌厉的眼神扫过众人,有人开始稍微动了□体,低头抿嘴不语。

赵仲衍刚上前一步,身后忽然出现一道声音,手臂被扯住的同时,赵仲衍讶异地回头一看,来人竟是季宣宏。

“放下你的手。”赵仲衍沉沉地说道。

“一国之君应以社稷为重,南厢火势迅猛,皇上若是有什么闪失,将会关系到整个炎国,于公于私…微臣这手,不能放,望皇上恕罪。”季宣宏说着,语气却平淡至极,与周遭慌乱的景象有着天渊之别。

“乔适还在里面……”赵仲衍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语速很急,但声音却不大。季宣宏忽然浅笑,说道。

“火势猛烈,若是逃不出来,皇上您认为里面的人……还有活着的可能吗?”季宣宏冷静的语气,让赵仲衍心里一寒。

“更何况,他已经死了。”

闻言,赵仲衍猛地转过身,抬起手握紧了季宣宏的颈部,眼神一下子冰冷了好几分。

“皇上也很清楚不是吗?”

赵仲衍收紧了手,季宣宏却依然没有动容,那双直视着他的眼中,并不是畏缩的神情,而是渐渐紧迫的追问。

“你确定…你还要逃避下去?”

“季宣宏!”赵仲衍低吼着,季宣宏又笑了,那个一向镇定自如的炎国君王,此刻眼底竟暗藏着惊惶。

轰的一声,烈火中,厢房瞬间塌下,周围的人惊慌后退,谁也知道再也没有补救的可能,一时间竟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空气像被瞬间凝固,只有感觉到自己清晰的心跳,声响落下,耳边一片寂静,季宣宏却凑到他耳边说道。

“乔适已经死了,你比谁都要清楚。”那温度过低的厢房,渗透着深沉的气息,因为床上的人已经死了,所以连暖炉也没有生起,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闭嘴!”

赵仲衍的眼神开始闪躲,手上的力度渐渐退了下去。他只是想麻zui自己,但却忘了自己早已在潜意识里接受了这个事实,乔适死了,因为他赵仲衍。

顷刻间,季宣宏抬起手点了赵仲衍的囧道,后者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周遭的大臣听不见他们的对话,更加不知道季宣宏对赵仲衍做了什么,只是能专注地望着两人。

“知道吗,认识你这么久……我是第一次,有种想杀你的冲动。如果你死了……炎国会如何?”

才回想起,从前的季宣宏,并非那么平易近人。他的手段……比任何人都要狠。只是在自己继位以后,季宣宏从前那种锋芒毕露的xing格,渐渐地暗了下去,时间太长,长得连所有人都忘了从前的他。

“想知道结果,现在轻而易举。”赵仲衍竟然苦涩地笑了。

“皇上,你也太自私了吧。为了一个罪臣乔适,就连炎国子民都不管了吗?”

“解kai我的囧道。”

“恕难从命。”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赵仲衍眼前一黑,倒下了。

死,只是一种解脱。活着,才是最好的折磨。

……………

黑暗中,只剩下一丝的光芒,他注视着那点光许久,那里面…是他要寻找的人,只是…霎时间,那点光芒衍变成了火海,无法前进,更加无法后退。

乔适在看着他,最绝艳的脸上,是淡淡的笑意,那种微笑,代表讽刺。

——不想承认吗?赵仲衍,你爱我。

——没有弥补的机会,因为…乔适已经不存在了。

“乔适……乔适!”双眼猛地睁开,心跳起伏异常强烈,坐起身来定睛一看,自己身在熟悉的寝宫。前额阵阵发痛,颈后因之前被季宣宏那狠狠的一下,敲得到现在还有些发麻。

是梦吧?什么死,什么起火……都是假的吧。一切都没有改变,不是麽……不是,真的不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让人窒息。

“皇上。”

思绪忽然被打断,放下揉着太阳囧的手,抬头看见了季宣宏毕恭毕敬地站在床边。

“皇上近日劳累,应该好好调整作息,以免有损龙体。”

赵仲衍沉默许久,季宣宏接着道。

“皇上,能回答臣一个问题麽。”

“说。”

“如果我说,南厢的火是我放的,你会怎么做?”

赵仲衍一怔,胸口忽然压抑起来。

“你在说什么……”

“我想说……你,根本没有资格把乔适留在身边。即使,他已经变成一具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的尸体。”微微上扬的嘴角,表现着话语中所没有的笑意。

顿时,赵仲衍一手抓起季宣宏的手臂,扯到自己面前,咬着牙说道。

“别在我面前摆出这种表情!”

“你对乔适所做的一切,根本比杀了他更让他恐惧,那个骄傲的乔适,早就被你毁了。死对他来说是最好的,不笑的话,那我还能哭对吧?”

面对季宣宏的谴责,他没有任何反驳的能力。后悔?他知道自己连后悔的资格都没有。

“乔适死了,你是唯一没有资格为他哭的人。在他的眼里,除了你以外的一切都不重要。我喜欢他,他却始终不明白,到头来,竟然亲口对我说…‘杀了我’。”

“你果然见过他……”

“是,我见过,但我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那个人就是乔适!你知道吧,这根本不是乔适会说的话。皇上,你的手段太高明了,竟然能把他逼到这种地步。”

“看不见,听不着,只有仅剩的感官存在,每天就像个人形傀儡一样活着……他可是乔适,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这样,他想死…那个最坚强的人,竟然也会想死,他根本不想活了。”

即使现在,季宣宏依然只是淡淡地述说着,并不是没有对赵仲衍发怒的勇气,而是此时此刻只感觉到无力,他正在用最平静的语调复述着,但在赵仲衍的立场,却字字惊心。

“什么看不见听不着,这是什么意思……”在话里竟听见自己所未知的事,赵仲衍第一次显得小心翼翼地询问着,而他的声音,并不沉稳。

记得乔适也说过类似的话,但他要追问的时候,他却没有任何回应。

“太医院还有那些药存放着,看来皇上你还不知道吧?在络华阁搜出的毒药,跟柳妃娘娘中的毒根本不一样。他们说柳妃中的毒,只会让有身孕的人致命对吧?但络华阁那一瓶…根本不是。”

“但,太医院……”这话才说一半,赵仲衍才把所有事情串联起来,一时间所有事情都清晰起来。

“有人从一开始就计算到这一切,太医院里,除了那段时间没有出现的我,没有人会说真话,那人已经算准了你会因为柳妃的死失控,他的目的…是要乔适从此消失,你还不明白嚒。”

是不相信,还是在为自己找借口?他其实……一直想要磨去乔适所有的锐气,让他安静地留在他的身边,那个睿智计谋独步天下的人,活得太累了。

乔适为了赵仲衍而改变,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可在所有都接近他所想的一切时,他却发现变成傀儡一样的乔适,只让他心疼与愧疚。到了最后,他,心死了。而自己,连后悔的机会也没有。

“乔适所中的毒,比柳妃身上的要严重百倍,我看见了……南厢的房间里,有这种药。”

赵仲衍不发一语,只是表情越发凝重,紧握着的拳,关节开始泛白。

“他早就知道,你一定会后悔。可是,他却连弥补的机会也没有给你留下,知道原因麽?因为现在的你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够了……”

此刻,门外忽然响起通报的声音。

“皇上,程将军请求见驾。”

赵仲衍一听,回过头来看见的却是季宣宏那意料之中的表情。

“皇上,看来炎国的处境,不太乐观。”

“有件事,你大概会想知道。易将军战殉的消息,是我散布出去的。”

赵仲衍万想不到,让炎国陷入危机的人,竟然是相识多年的季宣宏,也许……乔适说要炎国的子民陪葬,就是这个意思。‘易’的死讯一出,便会撩起邻国入侵的念头,到时候……是无了期的苦战。

………………

炎国国君好战,这是全天下都知晓的事情,但如今的局面却是谁也没有预料到,四年前因‘易’的死,炎国曾陷入一片水深火热之中,并非炎国没有反抗的余力,而是他们那年轻的君王赵仲衍,似乎放弃了所有反击的机会。

谁都以为炎国会就此灭亡,可是就在战争爆发的一年后,炎国竟像一夜之间重生,让早已放松戒备的各国措手不及从前的不堪一击只是欺骗他们的假象。没有人能预料炎国真正的实力,更没有人知道,原来那养尊处优的炎国君主,在战场上竟会让人如此胆怯。

浴火重生这几个字大概也不足以形容那时候的炎国,那是一个让人惊叹的奇迹,不仅将敌人逼得溃不成军,在那之后的半年,炎国以意想不到的时间重新整顿过后,迎接着邻国的是一场场胆战心惊的苦战。

没有后退的机会,赵仲衍他根本不会给节节败退的他们喘息的机会,上天也似乎特别眷顾着他们,几乎战无不胜的交锋,换来的是比从前更加强大的炎国国土。缃国,明国,京国……全都成了历史的记忆。

而今,只有一个名字,炎。

………………

“你说炎王不会真的要一统天下吧?咱邺国跟他素不相来往,怎么着矛头就指向咱了?”一道带着乡音的嗓音响起,皮肤黝黑的小子有些痞气地说道。

这是在邺军军营外,开战在即,大家都不敢松懈,在树yin下作歇息的时间,众人都开始各顾各地说着。

“喂,你到是说话啊!”那小子推了一把身边用头盔盖着脸的男子。

“谁知道,你问我有什么用,有本事找炎王去。”声音懒洋洋地响起。

“去你的乔适!知道你跟将军关系好,六皇子也这么关照你,你当然不用担心。”

“话不能这么说,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头盔取下,露出一张让人惊艳的脸,方才说话的那小子忘了自己已经看过多少,同样也忘了自己愣住过多少次,他就不明白,怎么每次看见每次都有新的震撼?

“我说,你确实不该到军营来,咱营里的人常走神的原因你知道?就怨你!尚将军也不让你上战场,你怎么就爱趁他看不见的时候去送死?”

“得,你少来,本少爷爱到哪到哪,留军营是为了你们六殿下,上战场是因为我爱杀人,明白不?”

黑脸小子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战场的生活就是如此,上一刻跟你谈着的人,大概下一刻就再也没发见面。上一刻还在军营中练兵,下一刻就要在战场上杀敌,就如现在。

马踢声,嘶杀声,武器碰撞声乱成一片。如今乔适头盔下的脸,却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军装看来,眼前跟自己单独对战的大概是炎军的副将,难得落单而且身手非凡的对手,让他兴奋不已。

谁知道一时分神,对方迎面挥来一刀,乔适一惊,翻身躲开,手臂却被刺伤,头盔落地的瞬间,他蹙着眉,前一刻还显得吊儿啷噹的,此刻却严肃起来,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反手劈开了对方的兵器。

手腕往下一转,纵身一跃,眼看手上的长刀就要刺进对方的胸膛,但那人却似乎没有躲避的打算,战场上只有生与死,没有可能与不可能。

敌人,始终只是敌人。对方不闪躲,不代表他要停下攻击。刀,一寸寸陷入那人的体内,乔适的嘴角带着明显的笑意,随着长刀刺入的幅度,两人距离也渐渐缩近。

“乔适……”

那人这么喊着,乔适疑惑了,笑意正慢慢退下。

“乔适……”

战场上的厮杀声,就像瞬间停止了,心仿佛被狠狠撞击了一下。这人,认识他。

——乔适,乔适。

是谁……谁在喊他的名字,眼前的人?他是谁?他是…敌人。

没错,他只是敌人,所以,他正把长刀刺入他的胸膛。可是在他的眼里,他却看见了不一样的情愫。是喜悦,是意外,是疑惑,也是思念。

那炙热的目光,专注得让他想要逃避。那人,笑了……鲜血染红了刀柄,那人却笑了。

——你为什么,认识我?

这话,乔适始终没有问出口。

……………

又一次激烈的交锋,这次炎军明明处于上风却忽然收兵,邺军讶异,却并不意外。与炎军对战两个多月以来,敌方的出其不意始终让他们头痛,在这防不胜防的处境,有时间惊讶,到不如多留点时间研究战略。

某营帐内,战后的士兵显得愤愤不平,身上又添了几道伤痕,换谁也不可能平静。

“我说炎军也真够卑鄙,趁着尚将军受伤了竟然来偷袭!呸!”

这话一出,定会引起强烈的回应。

“我听别人说啊,那姓赵的小子简直好战成狂了,好像就因为那个谁死了吧,天天就知道打仗,现在连咱邺国也遭殃了。”

“嘿,这个俺听说过,以前在俺家门外那说书先生知道的可不少,听他说那可厉害了,连俺也忍不住想要给那小子拍手来着,多能耐的一男人,不就是叫什么乔适的麽!”

“哎?!乔适哟,咱营里头不就有一个麽,对了,乔适那小子到哪了?谁看见?”

“谁知道,给六殿下带走了吧?”不知道谁就这么脱口说了一句。

“哎,你说…咱六殿下该不会是……”男子特意停下了话语,挑了挑眉,笑得一脸诡异,围在一块的其他人表情定了定,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喜欢乔适?唉哟,妈呀!你可别乱说,要砍脑袋的,六殿下怎么会喜欢个男人啊?”男子显得有些慌张,比人赃并获的小偷还要失色。

“我可什么都没说,你们听见了吧,刚刚小贾说啥来着?”男子痞痞一笑。

“不过我说,乔适长的那模样,确实也是……”这话没有贬义,但说完以后却叫人浮想联翩,顷刻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说起来,尚将军不也是跟乔适很好来着?”

有人夸张地抽了口气,眼睛瞪得极大,一时间所有人都望着说话的男子,男子惊觉自己似乎言之过重,努了努嘴,显得有些发窘。

尚宇在邺国很有声望,六皇子亲民,也受子民爱戴,有时候跟他开开玩笑似乎也没有人会在意。

但身为将军的尚宇却不一样,人们总是对他尊敬万分,似乎说出哪一点有辱他身份的话,良心都会受到谴责一般。

“你瞧你,说话跟放屁似的,乱说个什么劲!”男人挥手一拍就是一晃脑袋,顿时众人哄笑起来。

“在聊什么?”

一道低沉温和的嗓音传来,众人回头一看,皆有些紧张地收敛了笑意,来人是尚宇,他们的将军。

“尚…尚将军。”

尚宇含笑点头,随后问道。

“看见乔适了麽?”

“回将军,没有。”

“哎,黑子应该知道吧,他跟乔适不是挺要好的麽?”一青年对男子说着。

尚宇狐疑,青年被回话的男子敲了一记,细声说道。

“黑子在战场上回不来了,你还敢提?”

回不来了,那就是已经死了。生离死别这种事,在战场上久了也就是那么回事,难过是谁也会有,可说不准明天就到别人为自己难过了。

青年似乎现在才知道这消息,双眼睁得比铜铃还大。

“将军,需要我们帮你找乔适吗?”

“哦,不必了,你们休息吧。”

尚宇一离开,营内随后又恢复了闹哄。

………

邺国的边境上是一大片丛林,到了晚上总显得格外yin深,尚宇独自走在林间,朝着不远处那点火光前进,听见了脚步声,那火堆旁的人警觉地转过脸来。

“尚宇?”乔适望着来人说道。

“这么晚了还呆在林子里?”尚宇轻笑,走到火堆旁,蹲了下来,看了看乔适。

“我在等黑子,别人说死了的人都会回魂。”

尚宇先是一愣,随后一笑,说道。

“就算是真的,那也得到七天以后,你就打算在这边守七天啊?”

“本来今晚还有希望的,可你一来了就给搅和了,黑子那么怕生的人,看见你也在,他怎么可能会出现?”

看乔适的表情,就像尚宇犯了多严重的错一样。

“就算他出现了,你又打算做什么?”

“问他看见阿富没,阿富你不知道吧?他半个月前死了,可他还欠我钱,那天出战前还说他有钱还我了,谁知道他这人说谎也脸不红气不喘的,人都忘了回来,还说我的钱呢。”乔适一脸懊恼,似乎真的在为自己的银子而可惜。

半晌,看着已经僵住了的尚宇,乔适才推了推他的手臂说着。

“我说尚宇啊,你就给黑子当个什么官吧,反正人都死了,安排个营长给他呗,好对他父母交待嘛,他跟我说他家还有四个妹妹一个弟弟,父母就等他光耀门楣了呢。”

尚宇勉强地笑了笑,乔适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乔适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声音虽小,但却字字清晰。

“因为你,根本不爱我。所以我放弃了,真的放弃了……”一股浓烈的腥咸味从喉咙直往上涌,乔适却笑了。

赵仲衍稍微停住了,对于乔适的话,让他无言以对。

“我想…让你后悔,但我…有这个资格吗……”这一刻,乔适睁开了双眼。

第十五章

原本清澈的黑色眼眸,如今就像被蒙上了一层混浊,失去了原来属于它的光芒,赵仲衍看着那双失焦的眼睛,久久未能回神。

他多希望现在能看见一切,多希望能恢复他的听觉,但上天从来没有对他仁慈过……

“知道吗……我这一生中,做的唯一一件让自己后悔的事,就是爱上你……”

那自己对乔适所做的又算什么……因为不懂得怎么面对,所以希望他能自动离开,但当他对自己说他要走的时候,却又放不开了。

他曾经想过,如果乔适不是这般睿智得让人惊叹,让人恐惧,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回到从前那般,但乔适始终是乔适,骄傲的他,自负的他,冷静的他。

(快捷键 ← )上一页 目录(快捷键 enter) 下一页(快捷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