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

但欲望就像填不满的无底洞。

“不是不宽限。你上一期医药费的都没交，这期的再不交，药就要停了。孩子这个病还挺严重的，不能断药还要长期做手术，你看看你那边还能不能...”

“姨姨！”

“医生，在宽限点时间吧，我真的没钱了。”

就一次。

卧室的婴儿床上，小孩低头擦着眼睛，刚睡醒的头发凌乱的翘了起来。看见来人哭的更凶了。

“砚砚，怎么了？”她赶紧上前抱着孩子起来。“做噩梦了？”她边抱着孩子，边左右晃悠，手掌小孩后背轻拍着安抚。

这家的主人很忙。忙到不知道自己的首饰品到底有多少。家里也只有两个孩子，小孩子总是很好哄，一个糖就可以让他们乖乖听话。

小孩刚说出这一个字，旁侧站立的女孩就跑到大床的床头柜前。

她的视线也跟着移动，瞧着女孩拉开床头柜，里边露出了一盒盒华丽的首饰盒。她看得发愣，连女孩把糖罐拿出来，又合上柜子都没反应过来。

到宝宝好了，就收手。

医药费越来越高，手术费也越来越贵。她上次当的钱已经花光了。周末又要交一次钱。

她长舒了一口气。家里没人。

“糖。”小孩趴在她肩膀，奶里奶气说道：“我要吃糖。”

“他们出去了。”女孩欢快地回道，“姨姨，快来看我的画。”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端着切好的西瓜走了过去。

这家大女儿的艺术天赋很高，相比这年龄段的孩子来说，她的作品总是颜色饱满，造型也很好看，她是个粗人，也只能凭视觉感受。

“很好看呀，墨墨真厉害。”

画上是一辆卡通的带翅膀的黑色轿车，轿车里坐着两个人，正沿着路开车，路的尽头是一栋红色的别墅。旁边还有个像小灵通的东西，正在往外发送着信息。

她看不懂，却看出来轿车里的两个人。

是这两个孩子的父母。

那辆车，就是这两人经常坐的那辆。

“墨墨画这个，是什么意思呀？”她开玩笑勾了勾女孩的鼻子问道。

女孩咯咯笑着：“我想让爸爸妈妈早点回来。”

她一愣，身上的毛孔应激的炸了起来，勾起笑容：“为什么呢？爸爸妈妈今晚很晚才回来吗？”

“对”女孩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想在睡觉之前，看到爸爸妈妈。”

她压抑着砰砰跳的心脏，站起身。

在转身之际，却听见身后传来女孩柔柔地嗓音：“阿姨，西瓜好好吃。”

她转头笑道“好吃了阿姨下次再给你切。”

——————

过了午饭后，来看艺术展人越来越多。正好期末考试都考的差不多，也没课，艺术展那里排起了长队。

曲砚牵着曲墨的手穿过马路。

刚才她俩亲密的姿势已经引了一批人关注。而曲墨又是“名人。”曲砚给学校公众号发图片时经常看见投稿给曲墨表白的，有甚者还给她起了别名。

“B大美女小画家？”

“嗯？”望向一边的黎雅转过头。

曲砚勾起嘴角：“没事。”

要进场的学生们刚望地出神，见她们此时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又转头当做无事，只有旁侧三三两两厚脸皮的人有事没事的悄悄瞧着。等看清十字交握的手，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精彩。

曲砚拉着黎雅的手，站在最后边，等待进场。

本身视线不多，再加上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目光。也不觉得有什么，揉着黎雅的小手，暖呼呼的，还可爱。

直到身边的人推了推她。“阿砚。”

“怎么了？”

“快看。”

她抬起头，被目光一致的同学们盯得吓得一抖。

旁边的女生咯咯的笑了起来：“你好帅呀阿砚。”

曲砚顺着她的目光，才知道这群人为什么那样看着她们。

一侧的大屏幕上正好播到张学姐的微电影。她站在竹林里，侧手从箭袋中拿出一箭，后搭弓引箭，细长皙白的手指握紧弓背，一手穿过箭羽，手背上的纹身被衬的清冷乖张。待手掌松弛，箭破空而出。

好死不死，竟然正好播到她特写这一段。

曲砚单手扶额。

“很帅呀”耳畔传来温热的呼吸，“我觉得...特性感。”

曲砚的耳朵红的更厉害了。她侧过头，看着黎雅近在咫尺的眼睛。

黎雅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撒娇。

曲砚投降。她站直身，由着别人随意看。

“轰隆隆”

对面的公共厕所传来一阵噪音。她假意好奇，侧过身瞧了瞧。打扫厕所的保洁员低着头拉着垃圾桶进了卫生间。

“抱歉，打扰一下。”

曲砚转过身，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她身上背的那个包是王菲儿之前在她面前哀嚎了好久没买到的限量款。

“有什么事吗？”

女人越过她望向她身后：“我有些事要和曲墨小姐谈一谈。”

曲砚下意识地侧过身体覆盖住黎雅。

“现在吗？”

“不是现在也可以。”女人温婉地笑了笑：“只不过今晚我要去S市。再见面估计就要等到一个星期后了。占用的时间不多。很快的。”

曲砚转过头，身后的女生低着头，脸上却是阴暗一片，丝毫没有刚才和她开玩笑般明亮。

注意到她的视线，黎雅冲她轻微摇摇头。

“我去。”黎雅拉着她的手从一侧跨至一步，望着女人的眼睛，柔柔笑道：“我们去一旁的咖啡厅谈吧。”

女人点点头。先行一步进了一旁的咖啡厅。

曲砚一直低头看着黎雅。后者瞧着女人进了咖啡厅，才抬起头。

“阿砚。”黎雅用手指摩擦了两下曲砚的手心，“她是我亲生父亲的妻子。”

曲砚微张瞳孔，她的手掌不由得卸了力，由着女生轻轻回握。

“估计只是帮他丈夫又一次的收拾烂摊子。不过这次，不会如了他们的意。因为我把证据收集齐了。”

看到面前的人愣怔。黎雅拉紧她的手。

“那些证据还没公布，等到了寒假才会发出来。这样的话我才不会被牵扯。”黎雅没笑，她一反常态却又正常的带着冷意：“我要让他名誉扫清，像条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她说完这句话便转身，有些不敢瞧曲砚的脸。

刚一转身，却被人拉住手腕。

她不敢回头。

那些虚伪的、肮脏的、被扒到了台面上，没有光明，没有善良，她只是披着月亮皮盗取太阳光的小偷。

内里都是不堪之物。

女生的手掌很热，把她冰凉的手腕都烫得有些躲闪不及。

“你会有危险吗？”

黎雅睁大眼睛，半晌后笑着回头：“放心，她不知道我的身份。”

曲砚仍是担心：“我跟你一块吧。”

黎雅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是我和他们的事。总要做个了结。”

为她妈妈做个了结。

握紧手腕的手掌松开。

曲砚看着女生越走越远，突然停住，又飞奔地冲她跑过来，曲砚忙不停地张开双手，接住了扑进来的黎雅。

还没敢动，脸上就一温触，曲砚搂着她的腰，慌乱无措得和笑眯眯地黎雅四目对视。

“阿砚，进去看看我画的你吧。”黎雅伸手弹了弹曲砚红透的耳朵骨，快速转身朝咖啡厅走过去。

曲砚过了许久，才把僵硬张开地双手放下，她不好意思地伸手擦了擦鼻梁。

等她抬起头看向展会门口，又是一愣。

李秋红握着手机望着她，不知道望了多久。

————

咖啡厅里的人不多，现在正是展会的热潮期，没多少人坐在这里欣赏贝多芬的交响曲。

女人坐在最里侧的厢房中，说是厢房，也只不过是掩盖性还行的大厅内侧。

黎雅走进去坐下。

“要喝些什么？”女人说道：“我觉得你们学校的卡布奇诺还不错。”

“不用了。”黎雅：“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女人笑笑：“对了，还未介绍，我是陆陵的妻子。他前些日子找你做画展对不对。”

“嗯。”黎雅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您好。”

像是一眼看透她的踹踹不安，女人气定神闲：“他这段时间有事，画展这边就由我来代劳了。你的画也由我来安排位置。”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女人喝了口咖啡，红唇轻启，调笑道：“刚刚那是你女朋友吧？”

黎雅的脸红了个透彻，“...是...”

“没关系。我只是问问。”女人看了眼她的脸，从一旁放着的包里拿出来夹子加好的A4纸：“看看吧，这上边有新定的几个画展位置。虽然不是在我老公的展区里，但这名画家也是新星的热门画手。位置也很好。”

黎雅低着头，唯唯诺诺地拿过合约。

待女生看完，脸上的红润已经褪去，带着兴奋：“可以再给我两个位置？”

“是呀。”女人笑道：“那个画手只出展两幅画，剩下的三个位置都是你的。”

“太好了。”黎雅捏着合约：“谢谢您。”

女人轻摇着头，像是对这一场景见了许多次：“你陆陵老师他近段时间很忙。后期的事，你就不要去打扰他了，你懂我的意思？”

女生握紧了合约，点点头。

“好好和你的女朋友交往。”女人把最后一口咖啡喝完起身。

这种女生她见多了，本以为这次又是个想往上爬的，谁知道来的这趟竟然瞧见了这一出，觉得搞笑之余又安排了两个位置给女生。

至于其他的女生...女人转了转眼睛，面带微笑：“我就先走了，还要赶飞机呢。”

“谢谢您”女生又一次的道谢，却是终于弯起嘴角，直视着她：“我会好好干的。”

“报答您。”

女生的眉眼由于笑意而更加生动，女人怔了会，也报之一笑，走出咖啡厅。

轿车就停在一旁不远处，她上了车，却松弛地贴着背椅。

“夫人，去机场吗？”

女人缓过神，“去，现在就走吧。”

黑色轿车缓缓移动，车窗上移，她在那一瞬间又望向咖啡厅，咖啡厅里看不清女生的身影。

“奇怪。”女人嘟囔道：“总觉得眼熟。”

黎雅在店里看着那辆车开走，才出了门。她捏着合约一角，走到垃圾箱里，随手扔了进去。

“额咦，真脏。”

黎雅搓了搓双手。

脏得她忍不了。这双手，现在不能去牵阿砚。

她望了望另一侧的公共卫生间。

————

画展后门。

曲砚望着一旁的展示屏。目不转睛。

她旁边站着李秋红，两个人呆呆地站在这里，像个傻子。

屏幕上的画变了又变，曲砚默默地数着，快到黎雅的画了。

24、25、27。

第二十七幅画上的女生被黑幕包围，却浑身散发着光芒。眼睛里倒映着烟花。绚丽又漂亮。

“啪”

曲砚猛地被歪了视线。

“这件事我不会给你爸爸说。赶紧给我断个干净。”李秋红皱着眉，眼睛里有着难以置信：“怪不得你姐...中午给我们说要调出祖籍。”

曲砚轻舒口气，她移过被打侧过的脸。望向李秋红。

“我不管你们是谁先开的头，现在立马断干净你们那肮脏的想法。”

“肮脏？”

曲砚一半脸被打的红肿，她们这里的动静不小，不少守在展示屏旁的人已经看过来了。

“哪里肮脏？”曲砚刚才搁浅的心情因为这句话又挑起来。

“你是觉得女生不能和女生在一起，还是因为是姐...”

“给我闭嘴！”李秋红涨红了脸，大声呵道：“丢人的东西。”

“我一直都觉得对你管的太松了，导致你觉得你自己就是最牛的，离家出走，要和父母一刀两断，现在还带着你姐一起搞这种事情？我平时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事事都让着你，所以你觉得每件事你都可以乱来？”

“我告诉你，收起你的想法，墨墨她还是曲家人，你也是！好好摆正你的态度。”李秋红像是一眼都不想看见她：“今天晚上宴会你不准去。至于宋律师，我和你爸去见。”

“我最牛？”曲砚用舌头顶了顶红肿的侧脸，听见她的话不气反笑，“对，确实。”她挑着眉，上挑的狐狸眼越发冷彻：“遗嘱的最终改变权在我这里。你就算去说了也毫无用处。宋律师是全律师的干儿子，全律师听谁的你清楚。”

整个一家上下，全律师只听爷爷的。宋律师当然也是。

至于宴会，本身她就懒得去。

“曲砚！”李秋红气急攻心：“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别人会怎么说咱家，你们是亲姐妹！”

“假的。”曲砚笑了起来：“你是老年痴呆了？所以连领养的事都记不清了吗？”

“还是连刚才才发生的事你都记不清了？”曲砚弯着嘴角：“看清楚了吗？是你疼爱有加的墨墨亲了我。”

李秋红被她这句话猛地一激，又想出口却被堵住。

“要不再让你听听。”曲砚摸出手机，对着第一个联系人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了。

“喂，阿砚。”电话里的女生带着笑意。

曲砚把免提打开。

“黎雅。”她挑衅地望着李秋红，微低头对着手机：“说爱我。”

李秋红呆呆地望着女生的动作，她像是被那个眼神所惊住。

“我爱你。曲砚。”

“闭嘴！”李秋红骂道。

曲砚在她出口之前就把电话挂断了。

“怎样？”曲砚把手机紧握在手里。“亲耳听见的感觉怎么样。”

她像是通身被爽感覆盖：“被一直疼爱的女儿背叛的感觉如何？你说我乱来？”

“告诉你个消息。”曲砚带着恶意：“是你的墨墨先亲了我，先对我表白。”

“恶心。”李秋红脸色煞白，“你真让人恶心。”

曲砚觉得无聊了，“宋律师那边我自己会去，你不是觉得我恶心吗？可别再看见我，污了你的眼。”

她转过身，准备进画展，黎雅的画她还没看清楚。要再去看看。

余光里看见展屏那边的人影，她没带笑意的望了过去，那些人又赶紧避开的视线。

无聊。

曲砚看了眼屏幕，微怔，那是她的照片。

僧人侧过头和肩膀上的松鼠对视，身后的阳光照在两者身上，像是圣光。

手握的手机一阵抖动，她接起电话，往画展里去。

“喂。”

“曲砚。”

曲砚现在浑身泄劲，“怎么了？”

“上次我和你说的事，我说那个人来了B市。”

曲砚脚步一顿：“说清楚。”

“今天我的人在你们学校看见她了。”

曲砚微低得头瞬间抬起，她迅速地穿过画展。

“曲砚，冷静点，你现在在哪？”

“先挂了。”曲砚伸手挂断电话。才发现自己手都在哆嗦。她忙从画展正门出去，跑进咖啡厅。

没人。

店里边的服务员一脸怪异的看着她。

“请问你有什么事？”

“刚才来的那个女生现在去哪了？”

“那个女生？”

“长得很好看，很乖，和一个女人谈话。”她冷静地阐述着。

“刚刚出去了。”

“去哪了？”

“好像去了对面公共厕所。”

“你的脸...”

曲砚立刻推开身后的门，拔腿往对面去。路不宽，她一眼瞧见了公共卫生间前的停用路障。

心脏快要爆炸，明明不远的距离，她却急的喘不上气，目不斜视的跨过路障，她快步跃进卫生间。

却在进入卫生间的一瞬间，被人猛地一推。

“阿砚，让开。”

曲砚接住掉落在怀里的女生。她发滞地看着女生血红一片的腹部。

还有刚刚捅进去胸前的那把刀。

“噗嗤”

刀从胸前被□□。

喷射的血迹溅到了曲砚的脸上。

“嘿嘿嘿嘿”曲砚抬头望见那个保洁员。她嘻嘻笑着，疯疯癫癫：“切西瓜。”

“给宝宝爱吃的西瓜。”

怀里的人因为这一动作迅速的坠落到地面，曲砚抱着她，看刀光一闪，用力的踹在那女人身上，把她踹了出去。

女人躺在地上，呜咽着说不出话，刀也被重重摔在地上。是把细长的刀。

曲砚连着被拖到地上，她竟然能感受到脸上的血一点点往下流。

“曲墨！”

“唔？”怀里的女生吱唔道：“不是要叫我黎雅吗？”

“黎雅！别睡！”曲砚看见她越发下垂的眼皮，身上的慌张逐渐变得越发膨胀。她环过女生腋下，抱起来，“别睡！撑住！”

“我们出去，叫救护车。救护车马上来，清醒点。我没看你给我画的画你知道吗？”

裤兜里的东西隔到了两人，曲砚看见黎雅皱了眉。她抬手把兜里的盒子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抱着女生出去。

门口旁的女人已经不知所踪，只留那一长刀留在一边，地上的血迹侵染了整个刀身。

她抱着人出了厕所门口。路旁行走的人被吓了一跳。

“救命。”曲砚双手沾血，极力的盖住女生依旧流血的伤口，盯着那人的眼，“救救她。”

于此同时，画展的天台上。有人从上边一跃而下。

要不明天再带一份，在这里切好了带过去？

“...你爸妈呢？”她假装轻松地问道。

“姨姨。”女孩坐在画架旁，瞧见她进门笑了笑，“我想吃西瓜。”

“好，姨姨给你洗。”她笑着回应，把包放在桌子上，忙从冰箱里拿出西瓜。客厅里静悄悄地，一时间只剩下淅沥的水声和沙沙地作画声。

“你孩子的医药费赶紧去交一下吧。”

她从刀架上选出切西瓜的细刀，有钱人总是很讲究，连切什么东西配什么刀都详细的安排好。

儿子也很爱吃西瓜。

恍惚间她想起了自己给儿子带去的西瓜块，儿子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说上边有辣椒味。她这天刚做了青椒炒鸡蛋，刀上串味了。

啪嗒。她醒过神，手上的碗轻磕在水池边。她连忙转头望过去，女孩眨着眼睛，一派天真：“砚砚一直在哭，你可不可以去看看。”

“好好好。”见状，她匆匆擦擦手，由着女孩跑在前边，跟着去了卧室。还没走近就听见小孩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