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里准备扩大娱乐影业。通过了一项纪录片拍摄。是以团队环游世界拍摄当地景色和文化。你考虑考虑。”

外出摄影这对于摄影爱好者是致命的诱惑。再加上公费出游，曲砚微皱的眉舒展开来。

她接通电话，开了免提。麻利地起了身。

“生日快乐曲砚。”里边的人说道。

曲砚猛地睁开眼睛，将手掌下的手机转过来。看见屏幕上的闪烁地三个大字后，又归于平静。

“可以。”

曲砚拿着手机去了客厅。倒了杯水润润口，才慢条斯理说道：“有事吗？”

曲昭鸣又说了遍：“祝你生日快乐。”

从小到大她和曲昭鸣都是这样。伤及了对方嘴头上不说，总是在之后慢慢补贴，简直是行动上的巨人，语言上的矮子。

曲砚：“有什么话直说吧。”

“工作的怎么样。”曲昭鸣无奈笑了笑。

“拍摄周期是多久。”她问道。

“筹备阶段要久点。大概后年开拍，拍摄时间暂定为三年。地点正在确定，拍摄路程看你们团队怎么安排。”

三年。

快乐个屁。

这句话轻飘飘地，曲昭鸣一时怔然。

在他印象里，曲砚是和他一样过于强硬，又骄傲的人，要说之前，他打死都想象不出来这么低声下气的话能从曲砚的嘴里说出来。

“我将那件事告诉你，不止是为了从你那拿到股权，而是觉得在你们两个之间，你过于吃亏了。”

“你对于她不了解。那件事又是她对不起你。”

曲砚捏着牙刷斜靠在墙壁上，昼夜颠倒显然不合理，她此时能感受到身体里的器官在叫嚣着疼痛。

她没说话。

“算了。”过了许久，曲昭鸣说道：“晚上我参加不了宴会，所以礼物就先给你了。车子停在车库里，钥匙在门口。”

“曲砚，十八岁生日快乐。”

电话被曲昭鸣挂断。曲砚揉了揉肚子，漱口水低头吐了口沫子，等在抬头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揉着肚子，到厨房里简单地煎了个蛋，热了牛奶。

手机自曲昭鸣打完电话后，侧边的呼吸灯就一直在闪着。

她边吃着煎蛋又把手机拿过来。

微信上给她发消息的人不少，但也不多。齐排排下来也就一个屏幕的红消息。她不喜欢社交，朋友圈也很少发。

夹杂在其中的纯白头像颇为明显。

曲砚顿了顿，第一个点进去。

M：【生日快乐阿砚。】

M：【下午来看布展吧，然后和我聊聊好吗。】

曲砚盯着这两条不长的消息看了半晌，才轻轻地叹出一口气。

一时之间不知道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但总是有了结果，她在这一个月中的徘徊终究是迎来了最后的结局。

总归跨出了一步。

曲墨没提中午吃饭的事，曲砚也就没问。中午曲毅他们安排要一家人吃顿饭，因为晚上的宴会基本上和宴会主题没什么靠边的，打着各种名号的利益场，乌烟瘴气。

李秋红发来的消息她昨晚上就看了。无非是先问她最近怎么样。另外就是旁敲侧击的说爷爷遗嘱的事，让她不要自己决定，等他们来了之后在一起商量。

商量？

打出这句话时，怕是已经有了定论。

所以她直接爽快的放了李秋红的鸽子。

出门前她把门外的车钥匙放回鞋柜上。又拎着自己的自行车钥匙下了楼。

冬天的风刮着刺骨，地下停车场像是冰窖一样，曲砚下来时一眼就看见自己自行车旁边停了辆骚包的红色奔驰。

她皱着眉头走过去，心里已经开始估算这辆车转手卖能卖多少钱了。

中午准备去王菲儿家。昨晚上这个人就吵着要过来陪她一起“跨夜”，但后来支支吾吾地打个电话过来，说赵老师明天请客吃饭，现在太晚了就不过去了。

曲砚当时捏着手机，好不容易撑到她挂电话后笑出声。

这会儿骑着车过去，楼底下站着个熊一样的人。

曲砚骑车转了个弯，停在王菲儿吃力招手的空车位上。她停好车，边褪下手套边打量。

“咋了呀？”王菲儿捏了捏脖子上挂的厚围巾。

“你再后背个枪，就可以收拾收拾去山上打猎了。”曲砚伸手抓了抓她头顶上的毛绒帽。手感还不错。

王菲儿意识到她在调侃，大红着脸，“赵老师说这些天变天刮风比较厉害，不穿多会感冒。”

曲砚不意外地点点头，“也不知道你是捡了个爹，还是他捡了个闺女。”

“哎哎哎，别乱说。”王菲儿义正言辞：“赵老师比咱们就大了八岁好吗？还没一轮呢。”

“行吧。”曲砚举手投降，跟着王菲儿进了门。

一开门就是扑鼻而来的香气。曲砚换了鞋，抬头后就觉得这里和之前不大一样。

“还挺...整洁...”曲砚低声说道。

“...都是赵老师收拾的。”王菲儿也低声回道。

“这灯...”

“赵老师买的...说是这样看电视眼睛不会累到。”

曲砚四周环视了一遍，最后又落到王菲儿身上。这里四周明显都被人悄无声息地侵占着，偏偏她这个在感情方面有些神经大条的朋友一无所知。

“所以，你还喊他赵老师吗？”

“啊？”王菲儿惊讶道。

曲砚看着这人一脸呆滞，不经为赵老师的未来感到堪忧。她轻俯下身，在王菲儿耳边说道：“喊他老公吧。”

王菲儿脸上爆红，又不敢高声语，低着气音：“你你你你，他是我老师呀？”

“谁家老师照顾学生照顾到家里。”曲砚轻摇着头，“你过了这个学期不就不上他的课了吗？这也不算师生了吧。”

“......”王菲儿的表情显得有些怪异，曲砚还以为她是在害羞，两个人大眼瞪大眼看了半天无语，直到被厨房那处传来的声音打断。

“曲砚来了？随便坐，先看会电视吧，这个菜马上好。”

厨房里的男人轻折着衬衣，胸前穿着粉红色的罩衣。手里拿着粉红的铲子。对着王菲儿轻轻一笑：“去把冰箱里的蛋糕拿出来吧。”

“哦。”王菲儿应了声，冲曲砚挤挤眼，跑去拿蛋糕。

厨房里的抽油烟机作响，曲砚坐在沙发上，看王菲儿拿着蛋糕放好，跑进厨房里作乱帮忙，被投喂了几口吃的，又轰了出来。

曲砚低垂下眼，噗的一声笑出来，无奈地摇着头。

这一顿下来，曲砚被无形中喂了挺多狗粮，走之前赵老师本身想送她，后来听说她骑车过来，也就没硬着要求。

照常是王菲儿送她下来。其实曲砚不太喜欢这种黏黏糊糊比较客气的送来送去。

不过刚开始现在，王菲儿都一脸纠结，曲砚猜到她可能有什么事要说。也就没说什么，由着这人跟着。

“老砚，你今天挺开心的嘛。”

“...生日，开心。”

“也是，你终于成年了，那跟...你姐姐相处的怎么样？”

曲砚一愣，脚上的步子却是不停，平静道：“尚好。”

“......老砚”

“你说吧。”曲砚打断道。她的车子在不远处，没多少时间磨了。

王菲儿和她挨得不远不近，此时脸上迟疑的表情一览无遗，她莫名的心里咯噔一声，按压的烦躁突兀地冒上来一节。

“老砚”王菲儿还是有些迟疑，“...我前几天和赵老师出去时，看到过...曲墨和一个中年男子吃饭，两个人的气氛...怪怪地，赵老师说是隔壁艺术学院的老师，他说这个人在他们教师圈风评并不好...会对一些年轻的女孩子下手的那种...”

她看了眼女生山雨欲来的脸，还是一口气低声说道：“听说这个人之前就和教过的女生在一起，婚外遇，女方好像不知道，最后怀了他的孩子被爆了出来，退学了。那个老师厚脸皮，什么事都没有的继续干着。不过据老赵说，他老婆好像很有钱，那个老师是下赘的。听说他老婆很厉害，当年出了那事之后，都不让外传的。直接切断了所有消息。”

“你...提醒下你姐姐？”王菲儿撩了下头发，这一阵风吹的厉害，她的脸感觉都有些凉了。

面前的女生垂着眼睛，任风吹着额头的刘海，轻抚在眼角。像是对她说的不感兴趣。

王菲儿无措地捏了捏手指，她知道这些事说出来有些尴尬，但这事不说的话，对于她们并不好。

两相无语，许久后曲砚掀起眼皮，扬起下巴冲着她身后点了点，“赵老师来找你了。”

王菲儿转过头。

刚穿着一身粉红打扮的男人此时外披着黑色大衣，手上却拿着一顶毛绒帽，上前一步戴在王菲儿头顶上，等带好了才温声道：“外边风大，带好帽子。”

王菲儿没出息地哦了一声，摸着帽子站在他旁边。

“曲砚，这围巾你先带着吧，我看了下好像又降温了。”

曲砚笑了下，她把卫衣的帽子戴上，又拉紧，“没事，这样就行。”

赵老师见状也没有说什么，收回手。

“时间不早了，多谢款待。”曲砚漾着笑意:“我先走了。”

“路上慢点。”赵妈妈嘱咐道：“别抢着走啊，慢慢的。”

“知道了。”曲砚弯腰把锁解开，又跨上车，她转头看了眼站在一起的两个人，调侃道：“谢谢这对情侣送我，拜拜。”

目光里扫见王菲儿红透地耳朵，又看见僵硬了的赵老师。曲砚弯着嘴角骑着车出小区。

嘴角的笑意映着风吹开，吹散。

曲砚掐着闸，在十字路停下。

路灯闪着数字。

她盯着闪烁的光出神的想。直到红变成绿，身后的喇叭滴滴地响。

曲墨从来都不是做无用功的人，她看着温和，实际里却是有些冷血。没有用的人从来不会下太多功夫。

那么这次，她想从那个男人那里拿到什么。

曲砚从口袋里拿出盒巧克力糖，扔了一颗到嘴里。才骑着车转了弯。

B大向来在全国都挺有名，此时开设的画展门口处来来往往的车辆都不少。曲砚骑着自行车倒是顺畅地插着车流进了校园。

校园里为了配合这次展会还设置了不少的海报板，曲砚把车子挺好，抬头就瞧见画展门前挂的大型屏幕。

屏幕上不停的滚动着展厅里的画集、还有微电影和摄影图片。这些都是艺术类的学生们制作的大作业，也囊括了社团的一些优秀作品。

画展外站着不少人，还有些正接待从车上下来的人，应酬、交际。

曲砚皱了皱眉头，她站在画展对面的树荫下，看着门口那些人的笑脸，不由得啧了一声。

又来了辆车。

从副驾驶上下来的女生穿着米色大衣，下身穿着驼色的长裙，长发柔顺的贴着腰肢。她下了车就先往车后门走。

嘴里的巧克力糖“咔”的一下被曲砚咬碎了脆皮，夹心的糖味弥漫整个口腔。曲砚把身子往后靠在树上，一旁的枝丫挡住了两方的视线。

她掏出手机用手指捏住一角，拿在手上把玩。来往的车辆和四面八方传来的人声吵的她根本静不下来。

曲砚带上蓝牙耳机，随便挑了首歌。她打算等他们看完了再进去。准确的是在今晚上见到宋律师之前，她都不想先见到李秋红她们。

可事与愿违，她这首歌刚听到一半，曲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双耳里都是铃声，她倾斜着头，任由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

从手机里传来的压迫感和急切欲让她抵触。身前的树丫抖了抖，她没听到。

等到身前站的人影闯入她眼帘，曲砚才听清楚面前的人在说些什么。

“阿砚。”

娇嫩的手掌穿过她的手心，十指相扣，女生低头抵着她的肩膀。而后又另一手环着她的腰。手机在摩擦中掉到一旁的草坪上，脖颈处传来温热的呼吸，“阿砚。”

“让我靠靠。”

这一特殊视角的藏身处由于曲墨的闯入，而变得有些欲盖弥彰。一旁的枝丫不够遮住两人的身影，暴露无遗。来来往往的人群有意无意地向这里张望。

曲砚看了看对面停靠的车辆人群，才松了口气。

抱着她的人环的很紧，耳机里的铃声褪去，自动播放的音乐重新开始。

是她手机里为数不多的情歌。当时和曲墨在一起住时看的电影的主题曲，曲墨看完没哭，她倒是哭了。

虽然很丢脸，但她还是顺手把这首歌下载了。

——“Andwhatdifferencedoesitmake”

曲砚把头轻靠在曲墨的头顶，软绒绒地碎发抵着她下巴，痒痒的。

曲砚闻到她身上的柚子味香气。

——“Whenthisloveisover？”

“阿砚”

“嗯？”曲砚松开手，低下头，嘴唇上边附上一处柔软。她愣了几秒，伸手扶紧了曲墨的后颈。也吻了上去。

不远处的地上，黑掉的手机亮起界面。就在曲砚低头的一刹那，对面停靠的黑车放下车窗，车里坐的人看不清楚，过了会又摇上车窗。

甜味。

曲墨眯着眼睛，全身放松，她舔了舔女生的嘴角，后颈处随着手指的摩擦而有些发红，却又带着不容抵抗的意味。女生轻轻地亲了亲她的下唇，又交缠的吻上来。

“全是狗屁。”

后靠着椅子的男人直起身，他整个人都沐浴在橘灯的照射下，看着面前的女生，眸子里带上一抹怜悯。

“曲墨，你之前对我说。你与张间的区别是，他屈从于已经存在的黑暗，而你屈从于尚未存在的黎明。”

他双手交叉，镜框后的眼睛沉寂地看着曲墨。

“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的这些想法，你找到的黎明也会变成黑暗。到那时，你又该怎么办？”

“最后一次。”唇齿间传来一句私语。

曲砚停了下来。她慢慢地移开身，定定地望向曲墨的眼睛。

曲墨的眼睛很漂亮，像是黑葡萄一样，漂亮而又神秘的黑色。

曲墨从口袋里掏出红丝绒的盒子。

那盒子小巧精致。曲砚见过的，这盒子是从她手里给了曲墨。

“你想知道的都在里边。”曲墨扬起笑意，“阿砚，但是我不想准从我们的约定。”

“我告诉你，是因为我真的喜欢你。”她伸手递出盒子。放进曲砚的手心，又伸出手指，一点点触摸着曲砚手背上的纹身。

沿着纹路的箭身又像是一瓣羽毛。

“阿砚，”她抬起头弯着眼睛：“以后可以叫我黎雅吗？”

曲砚轻触着手里的盒子，她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声。

咚.咚.咚.

“黎雅”她出神地听见自己的虚音，而后又好像找到了语调，试探又带着坚定。

“黎雅”

面前的女生笑了起来，

“是我，曲砚。”

曲砚抬头瞧着玻璃里的自己，狭长的狐狸眼下显而易见的两个黑眼圈。镜子里的人一副疲态，

“我在等她消息。”

三年其实对于纪录片来说挺短的。有些美景光延迟拍摄就能拍摄上几个月。

曲砚：“我考虑一下。”

手机在响。

“行。”电话那头倒是回应的爽快，“听说二伯和伯母今天中午到。爷爷遗嘱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曲砚刷着牙的手臂一顿。

曲昭鸣算是猜准了她这幅样子，“别的不说，如果她还是在祖籍里的话，你们两个之后怎么办？”

曲砚换了身衣服，皱着眉，她昨晚挺晚才睡的，现在起来身子浑身难受。

“气该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