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你可以明白的。”藏人轻轻说道，眼中一片无谓的淡然。“不管是为了谁，都需要这样。”

“嗯……”破君兀自点点头，又问道，“对了，肥鹅？那是什么意思？”

意外的陈述，使得破君禁不住被惊吓到了，刚想站起来却又一下跌倒了，弄出相当大的动静。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自己，确实在害怕。真的很怕，怕到两腿发软。

“你觉得在下这么做对吗？”

清脆的声音猛地刺破空气，激起轻微的回音，但没有惊扰到任何生命。或者说，附近可能已经没有生命了……湿地再度归于死寂。在那一瞬间，破君紧闭上了双眼，大脑随之也变得茫然一片，四肢的温度更是渐渐退却。只是尽管如此，他也很清楚自己刚才听到的是什么——“破君，你在那里吧。”

“你杀了他？”破君尽量沉稳地说，却吐出来个废话，而他也试图放出一个笑容，却没能做到。

那把枪呢？那把枪呢？答案不是理所当然的么？破君直愣愣地看着藏人，那裹着军服的身体没有被烧伤的痕迹，却残留着焦灼的热感……破君觉得自己想呕吐，却只能干咳两声，嗓子如撕裂般疼痛。

“为什么，知道是我？”好不容易挤出了几个字，却花光了破君身上仅剩的力气。

“啊，那个？在下也不太明白，大概是垂死下的胡言乱语吧。”藏人笑道，伸手扶起破君，后者傻呆呆的任其拉着。“为了大部分人，这是在所难免的。好了，要走了哟？”

只有他？破君不理解。其他人会怎样？是阻止，还是上前一起鞭尸？别开玩笑了……破君不经意地试想在那时威克威尔的状态——他可能已经身负重伤，动弹不得了。然后，在那一声枪响下，他就只剩半个脑袋了。他的脑浆迸发出来，鲜血直流，但手却还延续最后的意识而微微颤抖，甚至还有想去碰触什么。而眼前的刽子手却全然不为所动，冷冰冰，不，应该是戏谑地看着他，像是在耍弄一只可笑的猴子。

想什么呢……破君抬手拍了拍额头。他一开始就选择了这一边，这点确凿无疑。不过人也不能算是他杀的，他也救不了，当然也不想去救。那么，只是因为他站在了这一边？是啊，这份莫名其妙的罪恶感就可以解释了……只要给点时间就会消失了。

“嗯。”破君愣愣地点了点头，乖得不像他。

“真高兴你能理解，在下还担心……”

——有玩家对您使用了通信。

“因为只有你会安静地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啊。”藏人温和地说，脸上挂着微笑。

小林的声音将破君拉回了现实。对于藏人所做的一切，虽然不敢说全部，但大部分破君都能理解，确实能理解。就单说刚才那种场景，漫画也罢，小说也罢，游戏也罢，都出现过无数次类似的情形，可以说是老掉牙的套路了。

但还是……

算了，无所谓。破君索性空口白赖地说服自己——无所谓。嗯，万岁爷没事，自己也没事。正在想什么，将会怎样想……都是无关紧要的。

在足以遮盖万物的浓雾中，有一大片地雷菇。且颜色太过鲜亮，好像就是在刻意地提醒所有人：“我们是危险品，不要踏上来”一般。说穿了，只要多个心眼，小心地留意地面，就根本不会被这些奇特的蘑菇伤到。

“唉，好小子……怎么成这样了？没事吧？”小林边说边一把扶住已经摇摇欲坠的破君，后者的状态看起来真是糟糕透了。“他这是怎么了？”

“也许是累了。”藏人笑容不变。“毕竟都快九个小时了……”

“说的也是，连我都觉得有点累了。可恶！这真的是人考的嘛？”小林恶狠狠地抱怨着，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话说回来，那个威克威尔我早就觉得他不对劲了。”

“哦？”

“他那么臭屁的王八蛋，能通过第一场算是厉害了。但一看见我们这些他眼里的废柴也通过了，还比他轻松，就那点小肚鸡肠，肯定会报复吧？”

“话是这样……”藏人犹豫了一下，没说下去。

小林也不在意，继续自顾自地说着。“第一回合恐怕是因为没机会才没动手。再说了，他自己还得赶路呢。可也挺奇怪的，他到底给了那些无赖什么好处？”

“估计是把前面任务奖励的戒尼都用出去了吧。”藏人随口猜测道。

“我还以为他有什么了不起呢……那那丫现在呢？”听到小林这样问，破君忍不住抬起眼皮看了看藏人。小林会意，却没有深究，接着左右张望了会儿。“不说这个了。还有多长时间？这下离萨次肯定很远了吧？”

“嗯，时间的话，可能还有一个小时，第二场测试好像是在中午十二点开始的。”藏人扶着额头轻轻说道，“离得太远就没办法了，凭运气吧。”

“运气？”

“你们觉得该是哪个方向？”

“哈？我们觉得？真是了不起的好办法……”小林看了看四周，渺无人烟，已经完全偏离大部队了啊……抬手抓了抓头，小林将破君提着晃了几下，终于承认道，“直觉的话，我肯定不行，还是这家伙强点。喂喂？醒醒，走哪边？”

“啊？用直觉？”破君茫然地看了看小林，抬手随意一指。

——正东方。

“这么快？真的假的啊？”小林觉着这有点兜圈子了。

“第一感觉……”虽说只是随手一指，不过也正是和藏人归队时相反的方向。

“你觉得呢？”藏人又问白龙，白龙轻轻嗅着空气中的味道，很快点了点头。

“应该吧。”

“米娜？”

“我、我也不知道。也许是……”

“好吧，走，东方。”藏人果断地说。

运气和直觉其实也是一种实力，前者且不说，后者破君是有大大的天赋的。

边境一行五人孤单却不茫然的身影在浓雾中很是明显。然而全速前进了不到十五分钟，他们就碰到了零零散散的几个考生——谢天谢地，还是活的。除此之外，当然还有更多的尸体——有人的，也有魔兽的。嗯……魔兽的更多一些？这是好现象。而也所幸的是，最无法面对这种情况的破君依旧还处于浑噩状态，这省去了他不少麻烦。只是也同时让林君感到不解的是，米娜也差不多是这样。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模样骇人的怪物也确实不算太难对付。纯粹就是设个陷阱，让人自己跳进去。并且都有各种各样的警告色……真愚蠢，明眼人只要稍微绕行就可以避开了。所以现在看来，朱美乐湿地最大的威胁不是这些奇特的怪兽，而是这些浓得不自然的大雾才对。当然，要真和那些怪物正面卯上了则另当别论。

一路顺着……尸块寻去，不多一会儿便看到了大部队。和脚力相比，悬浮板的速度还是略胜了一筹。更为有趣，也更耐人寻味的是，出了失美乐湿地后，边境人发现，主角小杰居然还没有到第二会场，看来没跟着小杰是对的。人家可是主角啊！主角能打擦边球，他们可不一定——主角特权无敌。

另一个比较意外的是，边境人仅随着大部队前进了近二十分钟就出了沼泽地，接着止步于一个大仓库前。

仓库内不时地传出一种怪异的咕噜声。其他考生们议论纷纷，也只有边境人知道，这是第二场考官卜哈刺的肚子在叫……虽然叫得如此之凶，但第一场的考官萨次却完全没有要宣布结束的样子。果然主角才是最重要的啊……

于是，考生或独自，或三两成群围坐在地上稍作休憩。

“是要在这里等后面的人吧？”小林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说道，他确实有些累了。虽然自认以前没少做那些非人般的训练，但被折腾到这地步，却还真是头一遭。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破君突然吱声。

“……你疯了？”小林不客气地问，破君神经病似的反复唱着一个调调，两只眼睛倒像是恢复正常了。

“我只会这一句。”破君答非所问地说，终于缓过了神。一路不停点地前进还好，这一休息反而让人就想这么赖在地上，最好永远不用起来。

经他这一打岔，也没人反应过当前该怎么回事了。

“团结就是力量，真是句好话呢。”在这口，藏人笑道。

“不过你唱歌还真难听……”米娜小声地作出评论。

“是啊是啊，我也这么认为。”破君想都没想地说，仰面倒下看着天。

“呃、总之，”米娜转而语速时急时缓地问道，“第一场测试一宣布结束，我们任务就完成一半了？就可以拿到分数了？你们……还要做第二场测试么？”

“嗯？”

同是一愣。

“你不想继续了？”

“不想了……感觉快要死掉了。”米娜垂头丧气地说道，“我还是头一次参加这么难的考试。”

要说累得快挂了可能有点夸张。毕竟一路上都在借用悬浮板的力量，再怎么也比其他考生轻松了不知道多少倍。也因此，米娜说的累，应该是心累。第一次进入乐园，她就遇到了如此苛刻的任务……严格来说，好坏参半。至少能将天真的幻想打破，直接看清乐园的真面目。所以，另一边的破君就好不到哪去了。www.youxs.org，前后俩乐园根本就没得比，以至于打击倍增。

“第一场比的就是耐力，累也没办法。”藏人半是安慰地说，“如果现在放弃了，别说这个任务完成不了，就连第一个任务的分数也会被扣光吧？”

“吓？为什么啊？”米娜惊道。

“你看这里。”藏人指着书上的任务详细地解释道，“这里，任务一奖励了150分，这我们已经拿到了。然而任务二是包括了第一场考试和第二场考试两个部分。失败的话就要扣分数，而扣的分数算下来就是前面获得的全部。换句话说，虽然分数是一点一点获取，可只要有一场失败了，那就全部扣光，没商量。”

“连找到会场的分数也会被扣掉？”米娜的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似乎犹豫不决。“这简直就是逼着人做任务嘛……”

“不是逼着，这才算正常吧？”破君盘腿坐了起来，只手撑着沉甸甸的脑袋。“如果咱猎人考试不成功，那找到会场还有什么意义？如果第二场考试没过去，那完成第一场也是没用的。估计系统就是这样安排的吧……怎样？就这样把分数拱手相让？”最后，破君挑衅地看着她。

“失败了就要扣掉150分到350分，成功就会得到550分……是，这样吧？”米娜说得很慢，像是在细细斟酌。

“继续吧，不然就亏死了。”破君劝道，实际上也是在对自己说，“我要继续，最起码先把第二个任务完成了再说……”

小林也是点头，不过他的理由和破君可不太一样。“本身就是，不做亏死了。猎人啊，那哪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当的。我还想拿执照呢！机会难得，这对朕来说还不简单得跟一加一似的？”

破君无语地看着小林，这家伙是不吹会死星人啊……

“其实，万岁爷，这么多年来，微臣一直在琢磨一件事，为之困扰到不能自已。”破君语重心长地说，矫情得够呛。

“什么事？”

“你真的是人类吗？不会是来侵略地球的吧……”

“……恐怕，这话该我问你吧？”

“啧……”

大家彼此彼此。破君无奈地收声了。先单说他自己，破君有时还真会有种“自己真的是普通人类吗”的感觉。不过这也纯粹是胡思乱想，且拿他和林君相较，反倒是后者更像外星人。林君那种百万里挑一千年都难得一遇的协调性、平衡感、耐力等等，就算和后天努力分不开干系，也是一般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说穿了，即便给破君十几辈子他也没辙。何况在理性下宏观下来看，确实很少有人愿意当普通人。换言之，每个人在自己心目中都是不普通的，或多或少都会觉得自己有不同于他人的特别之处。因此破君得出结论，他是人类。

而此时，就有一个无论从何种角度看都绝对不普通的人正对着二君头痛。

这两人，真是什么场合都能闹起来，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藏人揉揉太阳穴，不自觉地在阳光下眯起了眼睛。

“米娜，那你呢？”

“就第一场测试是耐力，其他中间都有休息的。”白龙淡淡地说。

“是吗……”米娜再度沉默下来，随即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其实也不是非要放弃不可，反正也正如破君所说，千辛万苦才到手的分数只消在一念间即全部消失……够残忍的，真是让人想哭都哭不出来。

“既然大家都要参加，那下来就简单多了。”藏人刚一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破天荒头一回。

“简单是指？”

“唉……是不难。”藏人拍拍头，把声音压低说道，“第二场测试的考官就是那两个美食猎人了。都不算是特别难的正面考题，所以第二场考试我们是绝对没问题的。”

美食猎人，卜哈刺和门淇。

“喂喂，老大，这哪简单了？”破君激动地说，“应该是要打巨型野猪和跳下悬崖掏鸟蛋吧？”

“总比再让我们跑几十公里强吧？”这说的可大实话。

“那是肯定的……可野猪怎么办？”

“打呗。”小林干脆地说道，“野猪而已，绝对没问题。这要比那什么湿地简单多了。我还就不信了，那野猪能和沼泽地的怪物相比。”

“这倒是……那悬崖呢？”

藏人和小林对看一眼，同是无奈地摇摇头。不会飞。

“那时考官和猎人协会的会长就在跟前看着，所以恐怕……大家只能自己跳下去取了。”

不是吧？看着是悬崖还往下跳？破君再度无语。或许等某天他疯了傻了才会那么做吧！不对……即使有那么一天，可能性也非常非常低。

一声枪响打断了所有考生之间的交谈。

“时间到。各位，辛苦了。”考官萨次放下手中的枪，环顾众考生，接着说道，“这里是比斯坎森林公园，也就是第二场测试的考试会场。再一次恭喜各位，现在在这里的人，全部都通过了第一场测试。希望第二次测试，各位也能奋勇过关。”

“别想那么多了，到时候看，能跳就跳，跳不下去我多拿几个。”小林第一个拍拍屁股站起来，现在除了这样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约摸又过了五分钟，仓库的大门才缓缓地升了起来。仓库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穿着性感的女人，也就是门淇。她还好些，算是个骨感美女，虽然妆化得浓了一些，但怎么说看起来都还像是个正常人。可另一位……

“哇哦！真是巨型啊！超巨型……”破君震惊地看着仓库内自己所说的巨型。

“离谱了……”小林也是愣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嗯，不错。”他突然满意地点点头。“现在总算能感觉到自己是在漫画里了。”

另一位考官卜哈刺，拥有在地球上绝对不合理，绝对不可能真正存在的生物的体型——他是吃嘛嘛香星人。

“所以，第二次测试考的是烹饪！

我想吃的是……烤全猪！这可是我最爱吃的，大家可以选择在森林公园内栖息的各种猪。”

“那么，第二次测试！开始！”

“……你们可真会找地方，在下随后就到。”

通信中断。

真巧呢。藏人轻轻一叹，松了手。

破君顺势又跌坐回悬浮板上。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加的不中用。可是枪是……说起来是那样简单，但真正发现它是一件单纯为了伤人而生的凶器后，一切似乎就变得不再轻松了。破君怔怔地想起来，万岁爷还说过，要他也使用这种东西……还推荐什么54还是80？他很熟悉这些吗？为什么？他……他不害怕吗？

砰！

“喂！我林君！破君在你那吗？那家伙跑丢……”

“没丢，我们在一起呢，你那儿怎样了？现在的位置是？”

“没丢就好。我们都没事，小龙和米娜和我在一起，位置……正西，旁边有一大堆地雷菇。”

暗蓝色的身影在浓雾中越来越清晰，是如此熟悉啊……明明一直在寻找，现在却让破君有种立刻转身以光速逃跑的冲动。

“你觉得在下这么做对吗？”藏人又问了一遍，这时他已经站在破君的面前了，两手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