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挺好了，不能得陇望蜀。”李子辉憨笑，“我这样的人赚不到自己没见识过的钱。”

“你跟嫂子感情挺好啊，这么忍让是不是怕她为难？”许诺看着李子辉泡工地变得黑瘦的脸。

“都给你打这样了你还护着他，你到底是心疼儿子还是想害了他。惯子如杀子的道理你不懂？”许诺皱眉，很明显这个小子根本不懂感恩。

李子辉讷讷的说不出话，但是抱着许诺的手却一直没松。

“领导，您听我说。”李子辉挣扎着抱住许诺，“这孩子还在上大学，报警他就毁了。”

“我不是让你给自己多开工资了吗？又不是没有钱，给自己找这个罪受干什么。”许诺也跟着他蹲下，“怎么就不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

“说出个道理。”许诺很难想象乐观却固执的李子辉竟然有这样的儿子，压下气让他说。

“这孩子是我媳妇带到我家的，我们两口子没孩子，就把他当成自己孩子一样。从小就没有受到什么委屈，才养成了他现在的样子。”李子辉伸手跟工友要了一根烟，“我供他读书上学，到了魔都以后发现他从小引以为傲的生活在同学中根本不算什么，就产生了心里落差，有了攀比心就不断跟家里要更多的生活费。一开始，我们两口子咬牙坚持每个月给三千，但后来欠了债就只能想办法赚钱。”

“也是，也不是。”李子辉咧嘴，“啥感情不感情的，娶个媳妇就是过日子呗。在一块待时间长了，跟亲人没啥两样，她疼你比她更疼。这孩子跟我姓，那就是我儿子，我说是亲生的就是亲生的。他还小，不懂事，领导您别见怪。反正我也不是指望他养老送终，只要孩子好，比什么都强。”

“听你这意思，这小子都这样对你了还是你给钱少造成了呗？”许诺搞不懂李子辉养子都这了还执迷不悟。

“从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不舍得啊。”李子辉烟瘾很大，几口下去一根烟就快到底了，焦黄的手指捏着烟头小心避免烫到手，“他上大学以后才这样，以前好着嘞。”

“甚至跟你翻脸动手你也不生气？”许诺心里一动。

“咋不生气？可过去了还不是我儿子。”李子辉被烟渍茶渍浸淫得发黑的牙齿露了出来，“人这一辈子，过的是啥？就是人。一代代不管是享受还是劳作，总会一代代老去一茬茬新生。然后就从不懂事到懂事再到不懂事这么一步步走向黄土堆。两眼一闭的时候如果说还有牵挂，那就是不知道未来是个啥样子。不过好在有孩子们替我活着，会一代代延续下去。其他的，算个球啊。”

“你倒是活得通透。”许诺有些感叹，没想到李子辉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淹没在烟雾中的李子辉眼神里有一丝迷茫，又吸了一口烟，“送外卖、打零工，能干的我都干，可有一回伤了腿，也干不了重活就想起药方的事来。等到遇到您，一切变好了，可是他要的钱也越来越多。孩子大了，耍了女朋友，一个月五千都不够开销。然后他听他妈说，我现在成了有钱人投资的大老板，他就觉得我给这点钱是故意勒他脖子。这才跑到这闹事。”

“看你面子，我不跟你儿子计较，以后他不许再踏入我们的地方一步。至于你跟他的关系，我不干涉。”许诺也不想辜负李子辉对家人的心情，最起码，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

另外，许诺心里很不舒服，他对父亲跟陌生，有的只有恨，但是看到李子辉对养子都能做到这样，他突然心里发空。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只跟江有道见过一面，许诺看到了他两鬓斑白，也看到了努力掩藏的惊喜。

打赌之后，江有道对他的纵容和胸怀，何尝不是跟李子辉同出一辙。

只不过一个有钱不过让人感觉是为自己倾力付出，而李子辉更加悲情一点。

他突然感觉有些迷茫，好像自己努力的方向突然间变得不再明朗。

回程的路上，他的心情就像眼前的黑暗一样，看不到一丝光明。

当你不在确定自己做的对还是不对的情况下，你就不再坚定，这样一来，什么信念，什么理想就好像泡沫一样一戳就破。

他让浪浪给周冰玉打电话，刚刚拨过去就通了。

“喂，许诺，你没事吧。”周冰玉感觉许诺的呼吸有些不对，以她对许诺的熟悉，这种气息不稳的情况只有他受伤才会出现。

“我没事。”许诺的声音有些颤抖，双手紧紧的握着方向盘，“我想你了。”

许诺，“……”

这人不是傻，那就是真是颜回一样的选手。

“通透啥，不过就是老百姓的想法。也不止我这样，你看我带来的这帮乡亲，一个个都四五十岁，来这赚钱为啥？不是供孩子就是为孩子娶媳妇攒彩礼买房子。有几个说是挣钱想自己享受的？”李子辉指向屋里明显比实际年龄老许多的几个汉子。

“黄老狗，大儿子刚结婚，把家底掏空了，还有小儿子也快到谈对象的年纪了，这都快六十了，跟大小伙子一样啥活不得干。”

“这样的儿子还是儿子吗？你们干什么吃的，怎么不报警？”许诺盯着这个还梗着脖子的小伙，恨不得再给他一巴掌。

“李卫兵是我本家，孩子才十六，县城里房子都准备好了，现在攒钱就是以后孩子结婚的时候不至于因为彩礼的原因让孩子委屈。”

“老秃子，他是光棍，可拿自己侄子当儿子，他哥嫂没的早，一个人把侄子拉扯大现在两个孩子都结婚了，他现在又出来给孙子赚奶粉钱。”

李子辉眼里含泪，“你刚才不是说给我涨工资怎么没拿吗？我变相给乡亲们了，一个人不多，一天加了两百块，人是我带出来的，我得对得起他们。”

“把人带下去看好别让他跑了。”许诺无奈，只能暂缓处理李子辉的儿子。

等到人被推出去，李子辉终于松手，“领导，这件事能不能就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