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是臣『妇』刚寻回来的孙女, 她年幼不经事，若有失礼，还请皇上不与她计较。”

付煜似听到一个笑话般。

姜韵堪堪回神，她抿紧稍涩的唇瓣, 颤着眼睫避开付煜的视线, 就被卫夫人搂进怀中，有些恼但又透着股欣喜：

“祖母想你想得紧，偏你父亲把你藏这么久！”

满室在那道杯盏滑落的闷响后陷入一片寂静，姜韵堪堪抬眸，四目相对间, 她眸眼似有些凝滞, 像是下意识地想要退回去，在被卫夫人的一声“阿钰”叫住。

“阿钰，这是当今圣上，”说罢, 她转过, 将姜韵完完全全『露』在付煜面前，根本有见姜韵刹那间褪白的脸『色』，还在和付煜解释道：

尚书夫人拉拉卫夫人：“娘, 圣上还在呢！”

付煜一动不动地盯着姜韵，他将姜韵适才后退的那动作在眼中, 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情绪。

他嗤呵一声，将这几个字念几遍吐来：

付煜一瞬间就有这个意识。

卫夫人回神, 忙拉过姜韵, 对她笑得一脸祥和，似对珍宝般轻拿轻放。

“年幼，不经事？”

卫夫人再迟钝，也察觉到室内气氛的不同，尤其付煜盯着姜韵的视线，根本不是初识的模样。

她和尚书夫人对视一眼，不着痕迹地拧拧眉。

——她在躲着他！

许是情绪顶峰，他连自称都带，他捏紧扳指，被戏耍的恼怒一瞬间涌上，可在见女子惨白的脸『色』时，又生生被压下。

姜韵一直垂着眸眼，噤声不语。

卫夫人想打圆场，刚上前，忽地就听付煜一声讽刺：

“卫大小姐？”

姜韵倏然子轻颤些。

付煜被她这副模样窝得一心火，她一直闭门不，甚至见他就想躲，她想做什么？

不想见到他？

不要念儿？

许是曾经付煜对姜韵尚未有很深的情，可近一年的愧疚和想念足够将这份情谊加深，午夜梦醒间，付煜也曾想过，是否他不该将姜韵带回府？

不该让姜韵进后院？

若她一直留在他边，许是她就不会事。

付煜想起这些，他深深地呼一口气，压着心中的情绪，尽量地平静下来：

“姜韵，说话。”

可姜韵是忽然抬起头，她紧紧咬住唇瓣，堪堪哑声道：

“皇上认错人，臣女唤卫钰。”

她说：“不知皇上在，臣女扰皇上和祖母谈话，这就离开。”

说罢，她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想转离开。

付煜被她避之不及的模样彻底惹怒，他倏地冷下眸子，一字一句平静道：

“欺君是死罪。”

姜韵的脚步硬生生地停下来。

她倏然回头，恨恨地喊声：“殿下！”

她离府前，付煜还只是岐王，殿下一称呼，她足足唤四年余，岂是说改就改？

付煜被这一声殿下喊得有些恍惚，下一刻回神，就被姜韵眸中的恨意刺疼。

他有些怔住。

姜韵恨他？

可不等他细想，那边姜韵已经收敛好情绪，她又低垂下眸眼：

“今日是祖母寿辰，宾客很快会来给祖母庆寿，若皇上心中有疑问，臣女改日再和皇上细说，可好？”

她轻声细语地，似往年在宫中安抚他那般，可付煜心中明白——不一样。

那时，是不想叫他心烦。

如今，不过是在打发他。

付煜冷下脸，但也正如姜韵说，今日是卫夫人寿辰，他若不想发难卫府，这里就不是说话的地方。

“不必改日。”

姜韵抬眸，似要推辞，被付煜一句不耐打断：“这是圣旨。”

姜韵堪堪哑声，她偏过脸颊，终究还是妥协。

*********

卫府后院，卫旬的院子中。

卫旬刚走院子，迎面就撞上付煜，同时见他后的姜韵，他震惊之余，又有些意料之中。

付煜将他神『色』转变在眼中，语气凉凉地问：

“你早就知道？”

卫旬知道他在问什么，顿时苦笑：“皇上这就冤枉微臣。”

“三叔将她藏得紧，微臣未见过，但猜到些许。”

不等付煜拧眉，卫旬就小声道：“微臣提醒过皇上，可皇上总不爱听。”

付煜顿住，想起卫旬不止一次说过，听说他三叔家的堂妹和生母极像，和他三婶的画像可会付煜有些熟悉。

卫旬讪讪垂下头，将眼中神『色』遮掩住。

为不摊上欺君之罪，自卫椋传寻回独女后，卫旬就再未去过卫椋府中。

付煜心中堵着闷气，可如今他心思和卫旬废话。

半个时辰后，卫旬院子的书房前，姜韵在见付煜似要进去时，忽地声阻止：

“殿下，就在这儿罢，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总是不好听的。”

付煜心中的情绪险些快要憋不住，他冷冷地向姜韵：

“如今成卫大小姐，你倒是矜持起来？”

一句稍带讽刺的话，硬生生让姜韵脸『色』刹那间煞白。

付煜不着痕迹地拧眉，心中有些懊恼，他堪堪开口：“朕不是这个意思。”

姜韵是低敛下眸眼，情绪寡淡，她忽地跪在付煜跟前，她说话语调和曾经不同，透着股软乎乎的调子，不似往日温柔，而是些许清冷，十分矛盾，叫人忍不住细听。

她说：“是臣女往日不自爱，的确叫人轻。”

付煜胸口似被人『揉』一把，生生的疼，即使他从未轻过姜韵，但他从不会说软话，如今也不知该如何说。

他只板沉下脸，盯着姜韵。

姜韵堪堪抬头，她眼角微红，泪珠横在眼睫上，她在问他：

“可臣女付的代价还不够吗？”

付煜听得拧眉：“代价？”

姜韵抹把眼泪，深深呼一口气，她挽起衣袖，手臂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并不显眼，若不细，根本察觉不到。

付煜盯着那道疤痕，似猜到什么，不敢相信。

或者说，不愿去相信。

姜韵敛着眸眼，语气平静地似在叙说旁人的事情：

“火燃起来很呛人，烧到人上也很疼，若非父亲那日及时赶到，许是皇上今日就不会见臣女。”

遂后，她将衣袖放下，将手背到后，她抬眸，冲付煜抿起一抹幅度，似是不在意：

“人活下来，可这疤消不。”

付煜动动嘴，难得哑声，话音皆堵在喉间。

知道她是卫钰，付煜就认定那场大火是她假死逃脱。

毕竟卫钰有过前科。

可如今姜韵的话和她手臂上的疤痕，在明晃晃地告诉他。

他又冤枉她。

她是真的差点就死在那场大火中。

她本来就有资格恨他。

姜韵稍稍偏头，似注意到付煜盯着她手腕久久不说话，她顿下，才堪堪问：“很丑吗？”

女子皆是爱美的。

即使姜韵表现得再风轻云淡，这一句问话也足够表明她心中是在乎的。

付煜忽然有些难受。

他还记得，他只说她手上有茧，她就闷闷不乐许久。

如今她手臂落那么大的疤痕，她素来爱美爱娇又怕疼，付煜有些不敢去想，她现在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来问他，这疤丑吗？

付煜弯下腰，想去将姜韵扶起来，被姜韵躲过。

她还仰着头他，付煜一顿，低声告诉她：

“不丑。”

似怕她不信，付煜又重复一遍：“一点都不丑！”

话音甫落，姜韵忽然垂下头，付煜还未反应过来，就察觉手背上有些异样，他低头去，泪珠顺着女子脸颊悄声息地掉落，又急又凶。

明明落在手背上的泪珠冰凉，付煜忽然觉得被泪珠浸湿的那处十分滚烫，被灼疼得厉害。

半晌，姜韵才抬手擦擦脸颊，她推开付煜，撑着子，艰难地站起来，她嗓子透着些哭后的哑声：

“父亲长时间寻不到臣女，恐怕会着急，若皇上事，臣女先告退。”

付煜听得心中不是滋味，堪声道：

“什么臣女？”

原来一切的原因，不过是因她就是卫钰本人罢！

付煜盯着姜韵，他一字一句皆冷凉：“你骗我？”

姜韵低低服，低眉顺眼地：

“臣女卫钰参见皇上。”

暖阳透过珠帘的缝隙照进来, 将姜韵的影映得修长纤细。

往事忽地闪过脑海，付煜倏然起，他脸『色』冰冷得薄凉。

怪不得，她在听说卫钰的事情，会陷入梦魇。

他还真的当她是同受。

姜韵躲在卫夫人怀中，僵硬地扯扯唇角, 软乎乎地喊声：“……祖母。”

她似有些措, 话音中还透着股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