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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 作者:牛勃
  • 类型:其他
  • 更新:2021-07-05 04:14:14
  • 字数:9632字

“谁寄的?”

“不知道。”

睡在床上,就像置身于无边旷野一样,孤独潮水般从四面向他漫来,睡不着,竟产生了冲动,他们已经好长时间没过一次像样的夫妻生活了,间或的几次,都像替对方完一次任务,尽一分职责,没有前戏,没有冲动,一切都像公文一样空洞而呆板。孙小泉将手伸过去,搭到她浑圆的****上,郑倩秋啥也没说,轻轻地,而又坚决地将他的手推开。他不屈不挠,如此三四次,郑倩秋依然坚决果断,要以前,这样几次,他就像点燃的大火被加了几扇子似的,熊熊燃烧起来,但现在,曾经的激情和征服欲早已荡然无存。他心灰意冷地躺着,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时,天已大亮,郑倩秋早出了门。他起床,收拾枕头时,看到枕头下压着一张照片,禁不住好奇拿起来时,那照片突然变成了燃烧的煤球,烫得他一下扔到地上。

这照片不是别的,正是多日来弄得他寝食不安的那张照片!

陈维国的话好像专为孙小泉说的,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刺到了他的敏感处,以至于到后来时他连目光都有点游离,不敢正视面前这双慈祥而沉静的眼睛,似乎那双眼睛成了两只锐利的钩子,随时会将他的心,他的灵魂钩出来,将他最虚弱,最脆薄的地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心里一阵阵地发虚,他不知道岳父是随意而谈,还是另有所指,甚至他已掌握了什么有关他的蛛丝马迹。面对这样一位对他恩重如山,慈祥如父的老人,孙小泉心底一阵阵地泛酸。

“不知道,估计不会迟,这照片是别人寄给我的,也快一个月了。”

绿天公司会计黄啸云失踪了,总经理从外地被抓了回来,在突击审讯和搜查过程中,孙小泉渐渐浮出了水面,办案人员在搜查赵高的过程中,无异中发现了几张照片,有一张是大家的熟悉的,有一张,就是孙小泉在省城学习期间接到已被提拔为市林业局副局长的电话后,激动得不顾黄啸云“大姨妈”的到来,和他**,演“红灯记”时的照片,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孙小泉哪知道潜伏着的危险,这个日子,既是他的纪念碑,又是他的耻辱柱,是他人生的一个拐点。

吴信的落网,让许多事一下水落石出。许多事情尽管高度保密,但还是丝丝缕缕地传了出去。

“目的是啥?”

郑倩秋好半天没吭声,两股眼泪从眼角簌簌地流下来,她走进卧室,再出来时,将一张照片放在郑冰芬的眼前。郑冰芬看了一眼,再看了一眼,然后,突然闭上眼睛,整个头颓唐地埋在怀里。

“什么时候?”郑冰芬呻吟似地问道。

“不知道。”

两个不幸的女人,像审讯似的一问一答着,伤心像潮水一样冲撞着她俩脆弱的心。女人,不管多么要强的女人,还有什么比男人的背叛更让他们生不如死,绝望至极?

孙小泉终于见到了从人间蒸发多目的周子昆,却没想到是在这儿,绥远市下面一个县的看守所里,孙小泉眼中的火苗刚一闪就迅速暗淡下去。这曾是他亲密的朋友,现在的关系却是审讯者和被讯审者的关系,是正义和邪恶的关系。多日来的疑团不言自明了,周子昆原来秘密抽到这儿办案来了。他俩都有点尴尬,只是这尴尬周子昆早有准备,而他,想都没想到过。

震惊最大的莫过于郑冰芬,这个没有儿女的不幸的人,早已把孙小泉作为自己的儿子,甚至更亲,她目光哀惋地盯着郑倩秋,就像孙小泉的事是她一手造成的。“咋事先从没告诉我?告诉我,他是从啥时候——”郑冰芬喉头猛一哽咽,伤心得说不下去了。

“是好事,也未必全是好事,所有的事都得辩证点看,就看你如何去把握它。”

所不同的是俞晓丽是在银坪乡梁顶上,听完他调到县林业局的好消息后说的,黄啸云是在省城宾馆听他升为市林业局副局长的好消息后说的。两个女人几乎同一的声音都出现在孙小泉心花怒放的时候,都让他有点扫兴,有点不可理解,现在,在这样一个独特的环境中想起来时,孙小泉似乎有点清醒,箴言啊,箴言,两个善良的女子仅凭她们的感觉就能看出最后的结果,而自认为不错的他,一叶障目,利令智昏到单线思维的地步。

原来一切都有预兆,原来一切都在普通人的掌握之中,他像一只愚蠢的灯蛾,为了梦寐以求的光明,竟连自取灭亡的结果都忘了,在无边的正义面前,野心,无异于以卵击石,可悲啊,可到他开始明白这些时,他已经在的泥沼中陷得深了,回头时,已有点太晚。

整整一天一夜,他一颗字都没有写,大脑里像装满了糨糊的铁桶,没一点缝隙,有时很清醒,有时很昏乱,不管清醒还是昏乱,啥都变不成文字,好在看守不催也不逼,一任他苦思冥想。用无声的语言折磨他,和他作意志较量的是桌上的稿纸和笔,想当年,这是些多么亲切的东西啊。他幼稚的论文得到师生们的一致好评,让他在感到文字的温馨的同时,也深深体会着文字带给他的自豪与骄傲。他是从什么时候放下曾经视为神圣的笔,甚至为当年的浅薄和少不更事感到汗颜的呢?他想到《金城林学院学报》上照顾情绪的摘要和那篇在绿天公司运作下“发表”的论文。当母校寄予厚望的高材生也要用这种为人所不齿的手段欺世盗名时,他在自欺欺人的沾沾自喜后竟没有一点良心的不安,听着别人的恭维时还能故作谦虚的泰然处之,甚至作为成绩去向父亲一样关心他的陈维国汇报,现在,再次回想起来时,他真不敢相信他已卑鄙到了这种地步。这,在出事前,他竟连一点不自在的感觉都没有。

第二次见到周子昆时,他不那么惊讶了,但他依然躲避着他清亮的眸子中透出的正义之光,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他不低头是没可能的。审讯在很大程度上还在证明别人,对他,似乎还未触及。临结束时,周子昆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你好糊涂啊,别人为你挖好的陷阱,你咋就那么主动地往里跳呀!”这话说得有点痛心,也就是这样的话,给他传递了许多只有他自己才能理解的重要信息。

多年来,他春风得意,平步青云,总以为牵着别人的鼻子走,让别人围着自己转,他哪曾料到,至少从调市上,特别是升为办公室副主任,和吴信这些人黏到一起后,他就从未独立自主过,当这些人将套子一个又一个地设下来后,他倒是乐此不疲一个劲地往里钻,他被偷拍,被录像,被死死地攥在别人手里。当他感觉不自由时,他早就被绳捆链锁,彻底失去了自由,他成了别人手中的一张牌,啥时候打出去完全成了别人的事。他呀,当年咋就没一点警觉,没一点意识,这种愚蠢,说给别人听,有谁会相信呢?

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郑倩秋知道他在这儿;更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郑倩秋还带给他一封信,信不长,语言依然有点公文的冷硬,有几句话还是让他热泪盈眶。“别存幻想,剔除侥幸,将该说的全说出来,相信组织,我和孩子盼你归来。”真正的重磅炸弹还是随信附来的儿子的照片,满脸稚气的儿子幸福地站在草地上,身后的天空那么广阔,那么蓝,孙小泉将照片紧紧捂在胸口,悔恨的泪珠像开闸了的河水,一倾而下。

当晚,连饭都没顾上吃,他伏在桌上,拿起那支熟悉的笔,在雪白的,曾经非常熟悉的方格稿纸上,袒开心怀,毫不遮掩地将一切全写出来,就像他写的是另一个人,并不是他,写了满满十几页。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写出来时,他感到一种释放后的轻松,为了孩子,为了郑倩秋,为了他不该背叛的所有亲人,他想,他必须这样,这才是他应该采取的态度,只是对他来说,这一切都来得有点晚了。

他的案子由检察院移交到纪检委和监察局,配合检察院进行调查,自由相对多了点。

李作林和秦世民的探望让他有点意外,他说了许多,对李作林的阳奉阴违他没有说。当李作林像他一样身陷囹圄时,他采取了什么态度呢?他不敢说,永远也不敢说,面对他,他终生有愧,他想,秦世民怎么也没想到,他当年仗义执言,极力保护,不惜和乡长李作林关系闹僵的人现在竟成了一个让人不齿的分子。在这些正直人面前,他孙小泉算什么东西。

“真没想到会这样,早知如此,还不如……真怪我俩。”李作林吞吞吐吐地说。

“啥怪你俩?”孙小泉有点不知所云。

李作林讲完,孙小泉有点惊讶,更有点感激。

孙小泉面如死灰,两手撑着颓唐的脑袋,突然,他的耳边想起两个女人的声音,口吻竟是惊人相似的一致。

“事情当然是好事情,如能成,当然很好,不过,啥事都得多想想,辩证点看,这世上的事,啥都是一分为二的,就看你如何个把持法。”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周子昆也没提出过回避,但他俩尽量避免目光撞到一起。审讯还是程序性的,没问到什么实质性问题,交代了一些政策,很快就结束了。

回到条件还算可以的单人房间里,望着桌上放着的稿纸、墨水和笔,孙小泉的目光突然有点呆滞,他不敢看,就像那些东西会突然跳起来,照着他就是几个耳光,分子,他就是那些人人喊打,人人恨之入骨的分子中的一员啊。在分子中,他还没有老奸巨猾的功夫,也不想当一个顽固到底的死硬派,他的问题他能说清楚,道德败坏,接受贿赂,搞阴谋诡计,人和事、往来和数目、动机和手段,他能写得一清二楚,不遮不掩,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只曾经写过论文的手,这只立志要让祖国每一寸土地都充满绿色的手,竟会有写交代材料的一天,而且劣迹斑斑,罪不容赦。他说不清楚他何以走到这么一步?咋也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这一段时间我常想这样一个问题,在我们的领导干部管理制度还不十分完善,甚至还存在一定漏洞的情况下,领导干部如何知人、用人、用好人,这才是重中之重。用错一个人,影响的并不仅仅是工作,更是党的权威和威信,老百姓憎恨现象,憎恨分子,可这些分子几乎全是党的一员和党的化身,就连他们的,也打着党的幌子,借着党和政府的名义。反工作任重道远,因为它不仅关乎到政权的巩固,而且更关乎到党和国家的前途。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认识一个人不容易,认识一个人的灵魂和本质更不容易,孩子们,我希望你们在任何时候都能有一颗清醒的头脑,保持一种清醒的状态。正确看待荣誉、地位和金钱,永远不要有任何侥幸和幻想,永远保持一种平和的心态。”

孙小泉坐在桌前,稿纸和笔静静地摆放在眼前,他想写,却不知道写什么好,从啥地方写起,这十年来,他是得,还是失?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想得到的似乎都得到了。一个农民的儿子,从柳县贫困的银坪乡,从一名被人几乎不当人看的山区干部,平步青云,走得那么顺溜,走到了当初想都不敢想的市林业局副局长的位置上,没有人不羡慕,没有人不为之感慨,可真到这一步时,他又丢掉了许多至为珍贵的东西,好学、真诚、朴实,甚至爱情的甜蜜和内心的宁静。从远离官场,厌恶官场,到热衷官场,为在官场上出人头地不顾人格尊严,几乎到了如蝇逐臭的地步。

官场密码,十几年来,他像《红灯记》中的鸠山一样寻找它,如饥似渴,昼思夜想,一步步地脱颖而出彰显着他的成功,一次次的成功似乎证明着他已找到了那些东西,离全部掌握只有半步之遥。他为这种追求的成功幸福过,自豪过,如果说最初的成功还有种如梦如幻的感觉的话,到后来,他已不满足于这种所谓的成功,因为他所要的成功比这更远大,更辉煌。一次次的成功,一次次的得陇望蜀,他像野心家,更像瘾君子,欲壑难填,当的列车在险象环生的官场以非理性的速度狂奔时,耳边呼啸的风声对他来说不是警告,而是刺激和激动,在风驰电掣的速度中,他感到了一种成功的得意和快感,他从没想到要踩刹车,甚至已经忘了刹车的存在,他要的是速度,除了速度还是速度,可现在,一旦脱轨,一旦四蹄朝天时他才发现,他其实什么也没有得到,什么也不属于他。

他是从什么时候迈向之谷的?从对银坪乡文书的渴望,对赵田地主任的崇拜,对夏志坚局长权威的景仰,还是对申强胜的内心震撼,对郑倩秋家庭的依恋;从对俞晓丽纯洁初恋的背叛,对黄啸云灵与肉界限的淡漠,对吴信哥儿义气的感佩,对孔从周取而代之的觊觎,都是,全都是,一样的是和野心,不一样的是节奏和速度。

孙小泉一下瘫坐在床上,身体像席梦思床一样软,他口里喃喃地念着:来了,终于来了。

一窝子,秦源市炸锅了。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团伙的操盘人不是什么大人物,而是秦源市没几个人知道的市林业局计财科科长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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