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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 作者:牛勃
  • 类型:其他
  • 更新:2021-07-05 04:14:10
  • 字数:8790字

——李作林贪污一案昨日开庭

(本报记者鲁戈)……

听到岳父到庆平市委担任常务副书记的消息时,孙小泉就差没惊出一身冷汗,要不是半夜里起来赶上这趟末班车,老岳父一走,别说任副书记,就是任书记,再要关照他时也得给人说话,尽管官场上互通有无,只要手中有权,等价交换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可官场上意想不到的卡壳和关键时的短路也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再说,官场上向来是一个人走茶凉,有奶便是娘的龌龊地方,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叼脱一口是一口,这半年,市上虽总共就动了五个人,好在有他孙小泉,在这点上他有点看不起老丈人,哪一个管组织的临调前不是大动一阵干部,瓦罐倒蒜一锤子买卖,多提几个人,多几条通达的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就不能为女儿和女婿多想想。说是去庆平市过渡一半年接市长的班,可如今的官场,波诡云谲,翻云覆雨,别说口头上说好,写到纸上的往往都不算,隔山的金子不如凑手的铜,抓到手里才算自己的,要不是孔从周不厌其烦,矢志不渝反复推荐,说不定到现在他还是个科级,在这点上,他真心诚意感谢孔从周局长,就像当初他真心诚意感谢陈维国局长一样。

说是这么说,但谁都清楚还不是陈副书记在关键处起作用,秦源市像孙小泉一样,甚至比他孙小泉优秀的人多的是,那些人别说处级,连个科级,副科级都提不起来,关键还不是没个陈维国这样的背景和靠山,孙小泉不得不佩服老丈人处变不惊的城府和不动声色的深沉,在这点上,他知道要赶上他,还得些年成。记得当初他认为陈维国作为一局之长缺少当大领导、成大气候具备的魄力和霸气,对作为下级的办公室主任申强胜都有点畏头畏尾,材料明显不中意,又不敢直接否定;对几个副局长更是一再迁就,弄得黄德林几乎快成气候了,可结果却是表面胆怯糊涂的他平步青云,一升再升,而申强胜和黄德林却聪明反被聪明误,到现在钉在那个地方,现在没个起色,将来要有个起色更难。现在看来,老丈人是在等待时机,掌握最佳火候,大义灭亲只是幌子,平安过渡才是目的,和这样的老手比起来,他就像棋摊上的一个看客,对别人的着数到棋局结束都没看出来,还敢奢谈什么入场对决。

在省委党校举行结业典礼的同时,秦源市委礼堂里,欢送陈维国书记荣调的仪式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高报低开套取国家投资,群众举报撕开贪官画皮

从省城回到市上,突然觉着有许多不适应,副局长带来的兴奋和接受大家祝贺时假惺惺的谦虚早已烟消云散。最不适应的还要算家,郑冰芬对他关心如故,却是绝大多数心思投到了孙子身上,政教系毕业的郑倩秋看来天生就是一块从政的料,对行政工作不仅热情,而且痴迷,家越来越像旅店,说不来就不来。如今她们单位,仗着手里掌握着一部分公共权利,强行摊派出去的各种报刊都能变成回扣,转换成账面上数额不小的收入,洗澡、泡脚、吃饭什么的,早已成了毛毛雨。有处住,有处吃,家的概念在郑倩秋眼中就变得日渐模糊了,唯一牵挂的是儿子,可有郑冰芬这个世界上最忠诚、最优秀的保姆,她也就放心了。孩子和姥姥的关系比她亲,她有时想抱抱时,孩子还不让抱,至于说晚上搂着睡觉,那几乎是没可能的事,家庭连这点吸引力都没了,郑倩秋能不来就不来。

孙小泉得知提拔的消息时,第一个告诉的人是黄啸云,为此,还演了一出“红灯记”,第二个人是郑倩秋,郑倩秋听后,只说了五个字:“恭喜你,谢谢。”标准的公文语气,孙小泉心里便有点凉,当然告诉第三个人时,那种兴奋和激动连发布消息的他都有点意外,这人不是别人,绿天公司总经理吴信。

孙小泉一口气看完,犀利的文笔,详尽的犯罪事实,孙小泉倒吸一口气头仰在沙发上,暗想,千万别犯在他手里,这人可是啥都敢写,啥都能让他义愤填膺的。

局长、副局长的办公室是套间,气魄着哩,孙小泉依然在办公室主任的房子里,一切没有变,却是没人再叫主任了,清一色的孙局长,孙小泉暂时还不想卸下办公室主任这个担子,办公室主任当久了,他知道这个清水衙门的地位,死店活人开,这世上没什么好与坏的,关键在于你如何运作。

这天早晨处理完手头几样公事,泡了杯茶,拿起刚送来的《秦源日报》时,一条新闻标题箭一样射进他的眼睛:

他的眼前闪现出八个大字: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与小泉先生共勉。称他先生,赐他“邮票”美名的李大书记,是不是真的无欲,是不是在和他共勉的同时早已跌入万劫不复的欲海之中,他无法知道。李作林曾让他难堪,甚至无地自容,他曾咬牙切齿发誓报仇,可他心中仇恨的种子还未发芽,倒是他先自蹈死地,自挖陷阱跳了下去,真是老天有眼。孙小泉记着他的恨,也没忘记他的情,尽管一次性解决十万树苗的功劳主要还是靠了宋小英和夏志坚,但李作林在价格上的明显照顾还是让他这个外甥在舅舅、在舅舅的朋友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

许多事情得辩证点看,如果不是李作林眼中几乎不容他,如果不是西沟村社场里暗无天日的经历,如果不是李作林在表面热情的掩盖下步步紧逼,他孙小泉很可能至今还在乡文书的位置上处井蛙之势依然屁颠屁颠的满足。从这方面看,李作林几乎成了他向上的动力,当然,这动力在很大程度是逼出来的。但世上事就是这样,弹簧一样,不压不弹,别说李作林已经是待罪的阶下囚了,就是还在书记的位置上呆着,和他早已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了。当他由仰望的姿势一下变成俯视时,李作林就由俯视变为仰望了,昔日被众人,更被李作林放不到眼里的孙小泉现在成了神,甚至成了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苍天啊,大地啊,这世事咋变得这么快呀。

孙小泉很少来他的副局长办公室,但房子每天还是被打扫得窗明几净,孙小泉说什么也不会想到会在这儿见到银坪乡文书杜正胜,当然他现在已不是文书,而是副乡长了,乡文书和会计是一个台阶,到那个台阶上,熬出个副科是迟早的事。孙小泉先是一惊,即至从小杜眼中看到震惊、羡慕等复杂的内容后,便有点自豪,有点鄙夷,有点掩饰不住的得意。人啊,还有什么能比曾经打败自己的对手匍匐在脚下更让人心花怒放呢?河北三十年,河南三十年,你小子也有今天,这话虽是在心里说的,意思却不经意间从脸上表露出来。他拆开一盒特级龙井,泡上后放在小杜眼前,又拿出一包玉溪烟递上去,杜正胜把茶水端起,放下,放下,端起,机械得就像练习一个繁难的动作,茶却是一口没喝。“喝茶。”孙小泉热情地说了声,杜正胜一紧张,茶水就漾了出来。忙用手去擦。“不要紧,抽烟。”孙小泉微笑着,注视着杜正胜每一个哪怕极细微的动作,他猛地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他家里养了一只小花猫,样子好看极了,那猫整天和他待在一起,放学回家,书包往炕上一扔,第一件事就是和猫一起玩,有次他正玩时,猫一声尖叫从他怀里跳出去,他明白过来时,小花猫早把一只小老鼠咬在了口里,老鼠惨叫着,声音可怜极了。小花猫却没有吃,口一松,把老鼠放了,老鼠逃命似的刚跑几步,它扑上去,一爪又将老鼠按倒在地,咬在口里,左右几摔,又将老鼠放掉,老鼠跌跌撞撞地跑着,它扑上去,又是一爪,如此反复,似乎是突然之间,他对小花猫有点反感了,竟至此后再也恢复不到先前的感情。这样想时,他有点冷静,我可千万不要变成让人厌恶的小花猫,如果当初他把那认为是小花猫的残忍,现在他明白了,那不仅仅是残忍,而是征服者面对被征服者的一种自豪,只是这种自豪需要用残忍这种外观形式表现出来。

许多事开始变得微妙起来,林业局的分工基本没变。孙小泉接了黄德林分管的工作,依然兼着办公室主任,黄德林调到绿化委员会办公室,副县成了正县,人却是闲了下来,周子康前进一步,成了常务副局长,可他在林业局和在孔从周心目中的根基和孙小泉相比,差远了。

孙小泉毫不客气地打断杜正胜的话,“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这一套,要不是太看重这东西,哪有今天这事儿。收起吧,帮忙说帮忙,难道离了钱人和人之间就再没啥了。”

“李书记说情况紧急,一旦结案就——”

“我知道,你回去,我知道该怎么办的。”杜正胜还想说什么,孙小泉扬了扬手,算是送客,杜正胜临出门时,孙小泉没忘了将一包未拆封的茶叶和那包玉溪烟塞进他的包里。

公事干到这地步,孙小泉不是一尘不染,作为一个有抱负的青年,为日后计,他也没尽管是毛毛雨,但毛毛雨安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天长日久,也能集腋成裘。但李作林的钱却万不能收,那钱,莫说烫手,烧死自己都容易,李作林啊李作林,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想你对我,对程前章的手腕,没人不承认高明,可被你捉弄的人,孙小泉因祸得福,芝麻开花节节高;程前章公事虽没干出个啥名堂,但却全身而退。倒是你呀,聪明反被聪明误,在如今的官场上,你不是大鱼,但大鱼溜了,放在砧板上,或煎或煮的就只能是你了。

杜正胜悄无声息地将一本活期存折放到他的办公桌上,孙小泉一看。“你这是干嘛?”

“李书记说一点小意思,请你务必——”

“杜乡长,你——”孙小泉不想像小花猫一样残忍,他明白,他不主动,杜正胜肯定不会先开口,他看到,杜正胜嗫嚅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孙局长,李书记让我给您送一封信。”杜正胜说时,扭过身拉开公文包。

两件事在同时进行。

“哪个李书记?”孙小泉警觉地问。

“李作林书记。”呃,孙小泉仿佛脸上被蜂蜇了似的。他接过信,不动声色地慢慢看下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李作林的信,像古代怨妇的信,满纸全是淡淡的怨气,又觉着满腹冤枉,好像所有的事都是别有用心的人栽赃陷害,当然,语气中再也看不到昔日的飞扬跋扈和不可一世,信中追溯了他和孙小泉的友谊,对小泉更是褒扬有加,当然语气中也没忘记流露他曾经有恩于他。信的最后,李作林甚至有点涕泪并下,希望小泉能看在朋友的面上拉他一把,甚至还没忘记将军似的来这么一句,“在我交往的朋友中,你是最重友情,最讲情义,当然也是最有能力帮我一把的人。”

孙小泉看完信,沉思了半天,啥都没有说,他知道,对面沙发上坐着的杜正胜等着他说个什么,可他,能说什么?他清楚,就连李作林都知道他孙小泉不能做什么,是孙小泉后面的人能做什么,而且一定能做成什么。

陈维国履新前,召开了一个家庭会议,算是一个话别式。说是会议,郑冰芬忙出忙进也没听个啥,听众只有两个,孙小泉和郑倩秋,话题却只有一个:学习。陈维国反反复复强调学习的重要性,以至于连善于伪装认真的孙小泉都觉着有点唠叨,而郑倩秋早已是左顾右盼,心不在焉了。他甚至还提到了孙小泉发表在《金城林学院学报》上的两篇文章,却是以精神可嘉了结,未加任何评论,就像一种无言的批评。孙小泉清楚,就那文章,哗众取宠,骗外行可以,要骗过老岳父的慧眼,一个字:难;两个字:很难。

陈维国还安排了些其他方面的事,都是蜻蜓点水,简洁明了。晚上睡到床上,孙小泉像温习课文一样温习了一遍陈维国白天的谈话,略一咀嚼,才知道岳父话里有话,只是上午他没领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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