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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妈妈讲的故事

  • 作者:由之
  • 类型:其他
  • 更新:2021-07-05 03:59:35
  • 字数:8562字

“真是黄鼠狼子咬死的,血都吸干了。”李眉凤皱眉,听得渗叨叨的,方启国乐了,“害怕呀?这倒省的收拾了,老干净了。”

害怕?在这连饭都吃不饱的地方,有对鸡腿害怕的吗?就算在城里,凭着粮票过日子的家,连苹果都是过了年才一人分一个,鸡腿看都看不到。她大口大口的啃,真是没有比这再好吃的东西了。

青年点儿在辽河边上一个叫*家窝棚的地方,十年九涝的地方,不涝的那一年定会丰收。这很穷,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下了大坝,两排红砖小房就是青年点儿。

望不到头的高粱玉米,赚不到够的公分,开不完的公社大会,没有盼头儿的农村建设,堆砌着一个个年轻的岁月。

她十七岁下乡,他那年十八。他们是一个学校的,一刀切都成了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到农村“插队落户”。

“你们给弄死的吧。”这帮人连村长家的狗都敢肋,吃完了把皮埋在草垛子底下,开春儿的时候让人挖出来了,还闹了好一阵子呢。

他喜欢读书,三国、水浒、隋唐演绎,成了闲暇时间的说书先生,人缘好。村支书喜欢这小伙子,想留下当女婿,他断然拒绝,失去了推荐考大学的机会。不为别的,他要回城,他相信总有一天能离开这,就算不用卖身的方法。他有个心上人,可是不敢高攀,人家是根红苗正。自己政治背景不好,在这个年代就是最大的耻辱。他就在旁边默默的看她,然后背地里偷偷的帮她。逮到空闲没人的时候,他就给她讲故事,说笑话,有别人在场,他就假装自己是说书的先生,其实都是讲给她一个人听的。

她能吃苦,当上了妇女队长,领着农村的家庭妇女下地干活,一个不会干农活的丫头,怎么才能让乡下老娘们听自己的。她不吃早饭比所有人下地早,干完自己那份就帮农村妇女干,镰刀割破了腿,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往拖拉机上扬草包,晃了肩膀,自己黑灯了慢慢揉。一来二去她成了田间的一把好手,别人打一垄,她能打个来回。农村人实在,服了就是服了,家庭妇女轮着班给她带早饭,她不用在青年点喝飘菜叶没有油的汤了。她下地总比别人回来的完,总有人给她留两个饼子,她知道是谁,这是那段日子里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她什么都不怕,就是不能有闲言闲语,如果真回不了城,她也得在这像模像样的活着。

方启国看着她乐,自己为了抢这个鸡腿,连一口肉都没吃过,现在看她的吃相什么都值了。“你就答应上三队儿吧,要不然没完没了。”

李眉凤看清手里的东西愣了,“妈呀,这哪来的?”

方启国掏纸给她擦手,“黄鼠狼子给村长家的鸡咬死了三只,大飞他们几个给拿回来烤了,可别让人知道了。”

“拉倒吧,我去了老肖还不得整死我。不去。”她吃剩一半才想起来,给他递过去,他摇摇头推了回来。

“有我们在呢,怕啥呀。”他拿纸给她擦嘴,“要不,我去给你要个保证。”他真的去要了保证,三队长亲自来说明,确实死因为看李眉凤厉害,真的没有公报私仇的意思。这才平息一切,多少年后,每次吃鸡腿她都想起那时候方启国的眼睛,很亮。

下乡第二年就赶上辽河发大水,除了有几个男生负责重要财产,另外一个班的男生负责一个班的女生安全。他跑到她们这班来,一路拉着她跑上大堤,队长清点完人数,大家平静下来。回头看去,整个青年点都浸在水里,辽河大堤上一片嘤嘤哭声,一种什么都没了的感觉。方启国拍着她说:“没事,咱不还有双手嘛!”

妇女队长得监督计划生育的工作,三队大队长的媳妇她也敢拉去做人流,没多久,三队大队长要她过三队来当妇女队长。她不愿意,不怕打击报复吗?村里给她单独开了三天的思想教育课,没完没了的精神折磨。他偷偷爬窗户进来,给她塞了只鸡腿。

方启国说:“行,只要你愿意跟着我,再难也不是问题。只要你没说不要我,我绝对不扔下你。”

方启国到处跟着工厂招工,老李帮忙,折腾了大半年,方启国才进了机床厂,吃上了铁饭碗。

俩人处了好些年对象,碍着晚婚晚育的政策,李眉凤26岁才跟方启国结婚。婚后不久,方启国单位给的小房动迁了,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只得到处去借房子住。

为了能多一点收入,夫妻俩下了班出去卖苞米。为了逃避检查,他们骑着板车在北陵公园里跟城管的摩托竞赛,三岁大的小方在车上摇旗呐喊。等到车被截停,城管看这小孩子够有意思的,方启国又不停的陪笑脸认错,罚了点钱就完了。过后,他们还是照样在这摆锅,照样带着方嵘到处跑,也是那个时候方嵘形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回想那些日子,辛酸伴着快乐,他们是患难的夫妻。方启国曾经想要放弃去学习的机会,李眉凤告诉他,“机会不等人,错过了一辈子的事,我以后可不想被埋怨。”

方启国不在的几年,李眉凤一个女人带着孩子,那样的困苦和辛酸只有经历的人才能体会。方嵘爬立柜掉下来,摔成了脑震荡,吐了一地,迷迷糊糊的不睁眼睛,李眉凤大半夜背着她往医院跑,站在急诊室外面自言自语“什么我都靠自己,那我还结婚干什么。”哭过骂过也就算了,她从来不当任何人的面说自己丈夫的一点不是,从来给人可怜自己的机会。

没怨过怎么可能,可是怨恨最终还是被思念取代了,每次从单位收发室过,都要问问有没有信。方启国回来后,家庭条件好转了,欠的外债都还上了,房改的时候又买下了产权。小日子慢慢的过出了头儿,偶尔也幻想以后有一天能换上大房子。

暖饱思淫欲,物质上的东西解决了,精神上往往要出轨的。丈夫有变化,做妻子的怎么会察觉不到。难受是必然的,李眉凤从小就是心思沉的人,夜夜辗转,何去何从。什么艰难的日子都能一起挺过来,怎么好日子就不能一起享福呢?

虽然说离婚已经不是一个稀罕事,但受了传统教育的她断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何况方嵘还小,有些事情她不能理解,方启国也还惦记家里,对自己也没一点不好。除了偶尔的外宿,回家晚,对妻子,对孩子他还是一如既往。

发现第三者,一般人怎么做。一哭二闹三上吊,只是会让家庭更快速的毁灭。她选择默默等待,因为爱她相信他,终有一天他能回头。

李眉凤想,家是什么,夫妻是什么,爱情是什么。维系一个家庭的是爱,这个爱有另一个名字——亲情。当两个人同床共枕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哪里还有什么激情,更多的是习惯。家是个港湾,人都爱玩,可玩累了终究还是会回来的。

看着病床上睡着的人,李眉凤轻叹一口气,“要是你说离婚,我一句都不带留的。只要你没说不要我,我就不能把你扔下。”

机床厂老王的媳妇是李眉凤青年点的同学,老王告诉她方启国的账面有问题,厂里下人检查了好几次了。李眉凤断断续续听着方启国讲的电话,旁敲侧击的跟老王的媳妇打听了一下,猜出的大概。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家里还有我呢。知道你是穷怕了,知道你是不想让我们受苦,可是这样的错不能犯啊,咱们赔不起啊。”这也是唯一能帮他的,用这二十年的感情让自己相信他,让自己有勇气,让自己做到最大限度的宽容。

方启国鼻子酸,心里更酸。

下岗是最轻的处罚,原本做好了就算倾家荡产,就算他坐牢,自己一定支持他到底的准备。现在的结局已经是最完美的了,还要什么呢?

方启国到了两杯啤酒,李眉凤放好花生毛豆,方启国举杯:“媳妇儿,我……谢谢你了。”

“书念得多就知道整景儿,真格儿拍一摞票子在这,那才是东北爷们呢。”

“我就算敢拍,你也不见得敢要。”

“不,你拍我就要。完了带着方嵘出国,也寻求个政治避难。”

“这么恨我啊?”

“恨你不死。”

“哥们儿~对不起了,我这下半辈子全交给你差遣,你别不要我就行。”

“等方嵘上了大学,我也好好捣扯捣扯,找个好下家,让你一个人过。”

方启国喂个花生粒给她,“你也就嘴上厉害。等方嵘上大学了,咱跟老何借点钱,买辆出租,先开着,肯定比现在挣得多。”

“人家凭什么借你钱啊?你还不上咋办?”

“啊,拿嵘儿抵债。”

方嵘在家勇家写作业,突然打个打喷嚏。

一个明媚的下午,队里来信儿,李眉凤被家里办回城了。76年的时候知识青年已经有不少陆续回城,但是方启国家里没什么人了,想回去除非有决定性的大政策。他们第一次抱头痛哭,第一次许下不离不弃的诺言。

果然有了大政策,1978年10月,全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工作会议决定停止上山下乡运动,并妥善安置知青的回城和就业问题。等方启国回城的时候,李眉凤已经进了工厂,他成了当时很流行的名词——待业青年。方启国不想耽误李眉凤,劝她分手算了。李眉凤说:“日子难,就一起挺过去,没有让尿憋死的大活人。”

李眉凤回头看他:“不只有手,还有脑子呢,咱们不是知识青年嘛,怕啥。”

第二天傍晚水开始退了,趟着没腿肚子的水回去,炕上的被,东西都泡了水,放到高处的东西留下来了。晚上大家都睡在箱子上,方启国有一条棉被放的高,没泡到,给李眉凤他们送去,自己跟几个男生果条军大衣到天亮。那时候的人都壮实,这么折腾都没一个生病的。

妈妈讲的故事

意气风发的年纪,他们在种种的坎坷中建立革命友谊。

春节的时候,方启国家里没人,准备留下来看点儿。李眉凤说,“不行。要不你跟我回家吧,反正院里那帮小子也得上我家去。”方启国第一次进了李家的门。过年的时候,院里的不少小子都跑这过年来了,李眉凤带着两个女同学跟帮小伙子睡在一铺炕上,半夜豁拢起来讲鬼故事,吓得李家老大直叫唤,让李眉凤好一顿埋汰。这是方启国记忆最深刻的春节。

老李头甚是喜欢这个帅气的斯文小伙儿,又听说了身世背景心疼的不得了,暗下决心这就是自己的姑老爷了。那个时候的年轻人要单纯就单纯的要命,发乎情止乎理的相处了一年,连不小心牵到手都脸红一天。对不对象的反正就那么回事,自己心里高兴就行。

他爷爷是个地主,一次从关里探亲回来路上遇到国民党检查,吓破了胆,回到家放下粮食就倒在地上没起来。他奶奶就他爸一个独生子,拉巴长大,刚给找了媳妇,在院里听人家讲笑话,气管窜血过去了。家道中落,他的父亲是知识分子,一辈子好强,带着老婆儿子进了城,可惜**初期,挨了两次批斗没能熬过来,丢下孤儿寡母上吊了。他母亲没有婆婆那两下子,挺不住带着闺女走道(改嫁)了,幸而他没有像其他黑五类份子那样,还能跟着学校上山下乡。他就是方启国。

她的父亲是个老军人,说是老军人,其实也就参加过一次战役,受了伤留在后方。解放后,带着一家老小回了家乡,进工厂当工人。骨子里有股正气,支持国家政策,除了一个刚会说话的小女儿,其他三个孩子他一个个的送到农村。站在辽河大堤上,他中年落泪。她回头笑,说爸你快回去吧,没事了。她叫李眉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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