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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撒腿就跑

  • 作者:夏忆然
  • 类型:其他
  • 更新:2021-07-05 02:35:39
  • 字数:21680字

“你愿意和她做朋友的话,阿姨会很开心。”

面对妇女真诚的笑脸,舒涵反而腼腆起来,“我钢琴弹得很烂,才不比她的小提琴这么厉害呢。”

“妈,我……我要去打工了。”甩下这句话,顾芝拎着小提琴,迅速从面馆逃了出去。

妇女回答“知道了”的时候,顾芝似乎早就已经跑到几条街之外了。

舒涵这才微微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但是怎么都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失了礼。

被妇女的话这么一安抚,舒涵一下子豁然开朗。

在后面忙碌的妇女走出来,看到舒涵对着面发呆,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小心地问:“怎么了?是面不好吃吗?”

舒涵忙不迭摆手,“不是不是。”

“钢琴?”妇女眼中的光芒暗了暗,“顾芝从小就想学钢琴。”

“阿姨,我是顾芝的同学。”舒涵勉强地笑了笑,然后努起嘴,“不过她似乎不怎么喜欢我。”

“怎么会呢。”妇女坐到舒涵对面,“她这个孩子从小就胆子小,内向不爱交朋友,对谁都这样。”

“那为什么不学钢琴而学小提琴呢?”

妇女叹了口气,摇头说:“钢琴哪里买得起,一个钢琴至少得好几千。她父亲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外婆外公也半身不遂,一家人的开销只靠这个小面馆支撑。她从小就喜欢音乐,所以选了个相对便宜的乐器,她也从来没有上过课,一直都是自学。”

听着妇女这般沉重的诉说,舒涵的眉头越压越低。

妇女脸上出现疑惑的表情。

舒涵跑过去,把手中的琴谱往顾芝手里一塞,“这些琴谱都是我以前弹过的,送给你。”

像羞涩的表白一样,舒涵塞了琴谱后,撒腿就跑。

顾芝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一个飞速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

恍恍惚惚的一瞬间,只感觉到自己双手传来的重量。

低下头看去,厚厚的一沓琴谱,粗略翻了翻,都是一些难度不高却很好听的曲子。顾芝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眼中闪现出隐隐的光芒。

觉得自己刚刚做的事情很难为情,舒涵一路蒙着头跑回家。

舒墨正好在她家,见到舒涵,无力地打了个招呼。

“怎么了?一脸被休掉的样子。”由于跑了太久,气还没喘匀,舒涵边说话边按着自己的胸口。

“我的确快被休掉了。”舒墨敲了敲她的头。

“怎么了?”

“惜颖对星期六我答应的事做不到很生气,说要打我入冷宫。”

舒涵忍着笑,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嗯,这次你的确做得太过分了。”

“还好意思说我。”舒墨不客气地朝舒涵背部拍了一下,“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参加那个乐团,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要不是你,说不定我已经在法国巴黎音乐学院学法语了。”

舒墨极少用这种抱怨的口气和舒涵说话,这次是真的有点恼火了。

舒涵稍稍收敛了一下,放弱了声音问:“这次真的很严重?”

“那也不至于。”舒墨耸肩,“还是和以前一样,送个礼物哄哄就行了。”

“礼物算在我头上!”舒涵举起手,一副认罪的样子,“你来选,我买单。”

舒墨撇了撇嘴,“怎么可能会让你买单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为了你和惜颖闹不开心了。”

这番话说的人或许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听的人却很不是滋味。回想起来,从他们两个交往以来,的确已经有好几次因为舒涵而争吵了,虽然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没有导致不可挽回的结果,不过这种成为别人感情隐患的感觉还是十分不好受。

或许一直以来都过于依赖这个什么都宠着她的哥哥,才会让他的女朋友在内心中产生一种隐隐的嫉妒。

虽然肉眼无法看见,但它一定存在。

意识到这件可怕的事之后,舒涵冒出一身冷汗。她突然想起自己和舒墨之间的亲昵似乎已经惹得惜颖多次当众黑下脸来,又想起舒墨好几次因为自己的事而放惜颖鸽子。就连现在舒墨不得不参加这个计划外的乐团,剥夺掉他大量的业余时间,也是拜她所赐。但是内心深处有个自私的声音告诉自己,如果不是舒墨,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认识肖曼,也更不能像现在这样让肖曼对自己进行一对一辅导。

虽然有种对不起舒墨的心情,但是舒涵没有勇气承认,只有在心里默默地说对不起。

舒墨走后,舒涵一直对着钢琴发呆,心里升起酸酸的感觉,视线落到钢琴角落摆放着的黑键上,不知为何眼睛突然湿润起来。

周六彩排那天,肖曼一个人先到了大剧院音乐厅。那是一个很大的舞台,仅是台上无数的追光灯就能让人瞬间流出汗来。

这一次的演出和以往的不同,一是节目现场直播不容许出现任何差池,二是这是刚成立没多久的乐团第一次登台演出,很可能出现各式各样的不安定因素。

肖曼忧心忡忡地等在演播室,一边看着其他选手彩排,一边频频地看着时间。

不久后,舒涵和舒墨到了演播室,肖曼总算松了一口气。

“其他人呢?来了几个?”

肖曼数了数,“现在只有六个。”

乐团一共有十一个人,加上肖曼和舒墨才刚超过半数。

“刚才那个导演催过我很多次了,必须得上了。”肖曼甩了甩手腕,示意为上台做好准备。

“每个乐器各来了一个,也不是没办法彩排,到时候注意事项和其他人说一下就行了,他们今天可能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赶不过来。”看到这番场景,舒墨不得不打圆场。

“嗯。”肖曼也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

成员们站到台上,匆忙地调试着话筒音量。肖曼坐到钢琴前,深深吸了一口气。追光整个打到他身上,让他的紧张无从躲藏。

台下的舒涵紧紧握着拳头,虽然这只是彩排与试音,但看到连一向淡定的肖曼都会额头冒汗,也跟着担忧起来。

毕竟只来了一半的乐团成员。

才试了没几个小节,肖曼就喊了停,才这几个人果然没办法达到预期的效果,肖曼低着头,像是在沉思着什么一般。

“肖曼。”拿着鼓棒的徐子琪敲了敲鼓,“我们才到了这么点人,一定没办法试成音,问问主办方能不能过几天再来试音?”

肖曼紧紧蹙眉,摇头。

徐子琪又敲了两下鼓,“根据我演出这么多场的经验来看,如果没有试好音,那正式上场的时候也悬。”

感觉到自己说话太直,徐子琪话音刚落就立刻抿紧嘴唇。

“算了,不试了。”肖曼站起来走下台,夺门而出。

舒涵的视线在肖曼离去的门口和舞台之间来回游移,不知所措。

收拾好小提琴的舒墨对舒涵耸耸肩,“没办法,事先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舒涵有些心疼地望着已经看不到肖曼背影的门口,她知道他期盼了很久,排除万难才走到这里,却在将要接近成功的时候遇到这种挫折,一定会很难受。

“这样也好。”舒墨拍了拍舒涵的头,“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安心做个钢琴家。”

“老哥,连你也不看好肖曼吗?”舒涵拿下舒墨放在她头上的手,一脸认真地问。

“拿自己的前途打赌,我觉得未必值得。”

虽然这样的话很难令人接受,但无疑还是很中肯的。

心里有一种柔柔的东西在涌动,舒涵推开舒墨,转身拔腿往外跑,不久就看到逆着光的肖曼的背影。

虽然看上去孤单,但是有着坚定的力量。

像是能背负一切质疑。

舒涵没有多想,跑过去抓住肖曼的手。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的肖曼,睁大眼迷茫地看着她。

“我相信你。”舒涵加重了手上的动作。

肖曼眼中的迷茫一下子全部消失,变成点亮整张面庞的闪亮星辰。

“我相信你,所以请你不要怀疑自己。”

虽然从小到大得到过无数人的支持与肯定,但是肖曼不得不承认,这句简单的“我相信你”竟然比任何一次肯定都要有力,比任何一个鼓舞都要真实。

有着温暖人心的力量。

一向讨厌别人碰触的肖曼没有甩开舒涵的手,反而展露出许久不见的笑容。

“谢谢。”

低沉的声音像一架沉睡很久的钢琴苏醒后发出的生涩声音。

肖曼盯着舒涵,眼睛很黑很亮。眼前的女孩子,就像是穿着恶魔衣服的天使,乍一看像是平静生活中恼人的存在,其实真正深入了解就会发现,原来她有着别人无可取代的光芒。

而这种光芒,可以带给别人超乎想象的温暖。

舒涵的一句话就让肖曼找回了自信,排除了试音不顺的干扰,进入到最后的魔鬼训练阶段。

日复一日的高强度练习,无论是钢琴乐团还是舒涵的学校汇演。

直到演出的前一天,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在忐忑不安中,肖曼迎来了既害怕又期待的周六。虽然直播一整天的节目要到晚上才轮到乐团,不过一向喜欢做足准备的肖曼还是一早就来到了大剧院音乐厅——整理思路、调整情绪,也顺便看下其他对手的水平。

而舒涵则留在学校参加音枫音乐学院最受瞩目的汇报演出。

之所以被称为“最受瞩目”,是因为演出当天,音乐学院的每个专业都会由导师挑选最优秀的三名学员,在音乐大礼堂对全校进行演出。学校会请来各个国家音乐学院的专业人士旁听,当晚获得非凡反响的人很有可能被著名的音乐人发掘,从而走上专业音乐家的道路。

由于钢琴系是音枫音乐学院最优秀的专业,所以每年这个系的竞争都异常激烈。而由于去年参加汇演的三位选手成绩都非同寻常,所以今年的关注度比往年更高。去年三位选手中的一位是赵亦雪,获得了钢琴组第三名的成绩。之后由于形象出众,幸运地被国际著名的钢琴大师杜勒收为弟子进行培训,现在已经是非常知名的钢琴家。

第二位是去年的亚军肖曼,他的音乐天赋是整个业界都认同的。精通各种乐器不说,加上帅气逼人的外表和演奏钢琴时的那份洒脱,若不是他并非一心向往古典音乐,成为世界级的古典钢琴家也不是不可能的。

第三位就是去年的冠军申宇,关于那个人的存在一直就是神话般的传说。据说他有如同天使般的完美笑容,据说他可以读一遍谱就直接演奏出曲子,据说他可以闭着眼弹琴一个音都不错,据说听过他弹琴的人都会得到真爱,据说他弹琴时会让人感觉到天使的存在……简直越传越离谱。

只是这个人在去年参加汇演后不久就退学,之后便不知踪迹,以至于整个音乐界都为他感到惋惜。

今年的排场一如往常的宏大,吸引了国内外无数知名音乐人前来挖掘新星。

从来没在这么多人面前演出过的舒涵难免紧张,光是从后台看出去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就让舒涵的脑袋整个空掉,刚才还倒背如流的谱子变成空白一片。

折磨般的等待之后,主持人终于报出了舒涵的名字。起身深吸一口气,走到舞台上,缓缓落座,台下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舒涵把手指轻柔地放到钢琴上,刚想落下,却在一瞬间有种奇异的感觉……

这个场景好像似曾相识,可是,为何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她遗忘了。

像是一个光点出现了一秒,然后凭空消失掉,无从找寻。

手在半空中停留了几秒,台下开始响起琐碎的低语声。

舒涵就这样整个人定格在半空中,外界的嘈杂都被隔绝,她的世界安静得什么声音都没有。

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情况,主持人与老师也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道愣了多久,舒涵又做了个连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的动作。

她放下左手,伸出右手的一根食指,缓缓落下,那架被精心调过音的斯坦威钢琴传出一个音。

升la。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发生这样的事了。

已经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会做这个动作了。

只记得每次都像是着了魔一般,手指不受控制地做着这个动作。

心被紧紧地揪着,难过地咬着下唇。

等这个音从偌大的礼堂中彻底消失的时候,灵魂出窍的舒涵才回过了神,睁着清澈的双眼望向台下,就好像刚从一个遥远的时空回来一样。

意识到台下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演奏,舒涵重新准备好动作,双手精准地落在钢琴上。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随着舒涵修长的双手轻轻抚过琴键,耳边浮现出阵阵轻快的音乐。钢琴发出的音色犹如一汪清水,又似夏夜湖面上的一阵清风,令人不禁感到心旷神怡。

到的地方,曲子渐渐加快了速度,变得狂野起来,整个音乐厅都被流水般的钟声覆盖。

最后一根手指离开钢琴的时候,整个演奏厅依旧留有悠扬的余音,座无虚席的大厅除了这个音之外,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声响。

一曲奏毕,舒涵欣慰地一笑。

所有人都忘记了演奏前的反常,不由自主地被音乐感染,热烈地鼓起掌来。

一瞬间,偌大的演奏厅被潮水般的掌声淹没,久久不能停息。

虽然心中的空缺没有填满,但舒涵觉得自己总算对得起肖曼,没有发挥失常。

汇演完毕后,所有学员需要集体谢幕,舒涵只能等谢幕后再离开。她一边毫无心思地看着其他专业的演出,一边不停地担忧肖曼那边的情况。

此时的演播室内,人群中的肖曼看着前面一些选手的表演,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前面那些选手的水平实在业余,和音乐学院的专业水平相比,逊色了许多。

“你妹妹应该表演完了,不知道怎么样了?”虽然问话时的口气很清冷,但肖曼不得不承认自己对答案很在意。

“刚才短信了,说出了些小问题,不过蒙混过关了。”舒墨把手机递给他,屏幕上一连串的表情符号让肖曼有些眼花。

“接下来就是我们了。”舒墨搓了搓手掌,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肖曼一边点头一边数着人数,怎么数都只有十个人,突然惊呼:“徐子琪还没来吗?!”大家这才纷纷开始寻找,可是到处都没有徐子琪的影子。

“都几点了,还不来。”肖曼的血压瞬间升高,走到场外安静的地方,一边看时间一边拨徐子琪的手机。

铃声响了好久才被接起来。

“对不起肖曼,事出紧急,我忘了告诉你,我今天可能不能来了。”

像是一个晴天霹雳,就要出现彩虹的天空突然一阵闪电,大雨瞬间淹没了将要被照亮的整个世界。

“你说什么?!你不要开玩笑,你知道今天对我多重要!”肖曼的口气冷到极点。

“对不起,我爸爸今天开刀,我必须陪在他身边。”

肖曼的拳头往墙上一砸,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痛,“该死!”

“对不起肖曼,没有其他人陪,我真的走不开。”

肖曼紧闭双眼,咬肌在明显地颤动,看上去用了很大的力。

“肖曼,你怎么在这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喘气声,舒涵拍了拍肖曼的肩膀,“还没轮到你们比赛吗?”

“比赛不了了。”肖曼绝望地摇头,“鼓手来不了。”

“为什么?!”舒涵支着膝盖,大口喘着气。

“他父亲开刀,必须有人陪在身边,走不开。”

舒涵的眼睛轻轻一掠,随后滑到肖曼脸上,“我去陪,行不行?”

肖曼眼睛闪了闪,拿起还没挂断的电话,“我让别人来陪,行不行?”

电话那头传来犹豫的声音,“可是……”

“你就和你爸爸说让你女朋友来代替你陪一下,事出紧急,你考虑一下吧。”

听到肖曼说“女朋友”三个字,徐子琪立刻答应道:“好,如果有‘女朋友’来陪效果一定比我在还好。”

听到这句话,肖曼大吐一口气,“那把医院地址告诉我,我让她过去,你给我速度过来。”

挂上电话,肖曼还没有开口,舒涵就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包在我身上吧。”

本来一看到就头大的舒涵,现在竟然是自己最相信的人。

这种微妙变化的速度,连肖曼自己都难以置信。

一直都欠她一句感谢,肖曼想,一定要找机会好好对她说。

过了不多久,徐子琪就赶了过来。肖曼看到他,松了口气,蹙眉问:“伯父没事吧?”

“没事,还有多少个人才轮到我们?”

“还有两个。”

“哈,好在赶上了,”徐子琪把玩着鼓棒,“对了,我‘女朋友’去了吧?”

肖曼点头,这时舒墨突然走了出来,不明所以地问道:“对了,舒涵呢?”

来不及解释的肖曼怕影响舒墨的发挥,故意转移着话题,“做好准备吧,马上就是我们了。”

这句话一出口,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所有人都在瞬间紧张到了极点,手中拿着的乐器都发出了嘎嘎声。

不安地等待报幕员介绍完钢琴乐团,团员们上台后一脸青涩,面对让人睁不开眼的追光和摄像机,每个人的面部表情都僵硬到连笑起来都困难的程度。

即便是身经百战的肖曼和舒墨,也不能像以前任何一场表演那样从容。

肖曼对着摄像机向观众致意后,潇洒地坐到钢琴前,给所有成员做了个手势,然后便把所有的期望全部寄托在落下的双手上……

舒涵按照地址赶到医院的时候,徐子琪的父亲刚刚被送进手术室不久。舒涵只好守在门口,一边等待一边祈祷。

不知是手术很简单还是人紧张的时候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似乎过了没多久手术就完成了,舒涵立刻一脸紧张地跑过去询问医生:“请问手术结果怎么样?”

医生一脸诧异地看着她,“一个盲肠炎手术这么大惊小怪的。”

被医生的回答搞得有些窘迫,舒涵怔怔地愣在原地,正好这个时候肖曼和徐子琪赶来了。

“怎么样怎么样,比赛怎么样?”

“怎么样怎么样,我爸爸怎么样?”

徐子琪和舒涵同时开口。

“你爸爸没事,比赛呢?”

徐子琪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身边黑着一张脸的肖曼,然后指着病房,“我去看我爸。”

徐子琪走后只留下肖曼和舒涵,她这才发现医院里的空气竟然如此压抑,简直要令人喘不过气来。

不用多问,仅从肖曼的神色就能看出演出非常糟糕,舒涵便很识趣地没有多问什么。

“糟透了。”肖曼终于开了口,伴随着沉重的吐气。

舒涵不知道是该安慰还是该沉默,不知所措地看着肖曼。

“我以为是多大的事,原来只是盲肠炎。”肖曼又好气又好笑地说着,双手环在胸前。

舒涵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或许是因为他太担心,鼓的节奏很不稳,影响了整个发挥。当然,和上次彩排没有到齐人也脱不了干系,总之和平时排练的水平差很远,简直惨不忍睹。”肖曼甩了甩手,“不说也罢,回家吧,你哥叫我来接你回家。”

看到肖曼脸上明显的疲惫,舒涵觉得力不从心,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

刚想走,徐子琪突然从病房出来叫住舒涵,“那个,沈舒涵……”

舒涵转头看着他。

“我爸爸说他想见你。”带着大男生的腼腆,徐子琪低下头抓了抓脑袋。

“见我?”舒涵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嗯,他想看看……”徐子琪说话支支吾吾的,“看看未来儿媳妇。”

被这个称呼吓得不轻,舒涵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大。

“要不你回去吧,我和他说你有事先走了。”虽然这么说,但徐子琪眼中是满满的期待。

舒涵看了肖曼一眼,肖曼点了点头。

“好吧,不过我不能久留。”

听到她这么说,徐子琪马上笑了,“不会的,打个招呼就行了。”

舒涵慢吞吞地走着,突然被徐子琪牵过手,小跑到病房里去。

原本心情就糟糕的肖曼看到这个动作后更加不爽,心中燃烧的怒火无处发泄,越积越多。

不久后,徐子琪搂着舒涵的肩膀从病房出来,关上门后,立刻放开了舒涵。

“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是演戏需要。”

舒涵的脸已经红得可以滴出血来,“可是你一直这样瞒着也不是办法,还是早点告诉他比较好。”

徐子琪甩了甩手,“等过段时间他出院的吧,躺在病床上叫我怎么忍心,我可是个孝子。”

在一边沉默许久的肖曼终于忍不住了,“够了,只不过是盲肠炎而已,吓得我们都以为……”

觉得后半句话有些诅咒的意味,肖曼没有接着说下去。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确有些紧张过头,徐子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能怪我,我爸突然痛得路都走不动,从来没来过医院的我当然吓得不知所措了。”

虽然恨得咬牙,不过肖曼对这样的解释也无可奈何。

“还莫名其妙赚了个女朋友。”徐子琪一边抓脑袋一边低下头。

肖曼的嘴一张一翕,有些恼怒地拉着舒涵的手离开。

感觉到手上传来的重量,舒涵的身体微微失去平衡,下意识地跟着肖曼的脚步离开。虽然看不到肖曼的面部表情,但是仅从那乌云密布的背影就不难想象那双眼睛该有多么冒火。

回家的一路肖曼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舒涵不知道演出究竟有多糟糕,但肖曼一向追求完美,任何事都不容许出一点小的差池,更何况是面向这么多观众的直播节目。

告别后,肖曼一个人伫立在路灯下沉默,所有关于梦想的火苗都被浇灭,在那失败的处女秀之后,肖曼彻底放弃了钢琴乐团这个念头。

不带一丝遗憾。

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想到父母一定都在电视机前“欣赏”到了他那“出人意料”的演出,又想到要面对他们的质疑与担忧,肖曼的头就大起来。

抱着“负荆请罪”的心态,最终推开了家门。

“是呀,真的好久不见……哎呀,曼曼回来了,我先挂了,一会儿再打电话给你。”屋里传来肖母清脆的笑声,和想象中的压抑气氛截然相反。

“曼曼回来啦,猜猜刚刚谁打电话给我了?”

听到母亲的口气这么轻松,肖曼安下心来,不知所谓地摇了摇头。

“是罗莉罗阿姨,记不记得?”肖母一脸兴奋。

肖曼抬了抬眉,“赵亦雪的妈妈?”

“是啊,她刚才打电话给我,说亦雪回国了。”

“关我什么事?”

“这孩子怎么这样?”肖母毫不客气地朝他的肩膀击了一拳。

肖曼无所谓地耸耸肩。

“罗阿姨说她和亦雪看了你今晚的表演,说很看好你呢。”

肖曼不屑地哼了一声,“这是人家讽刺的话,你都听不出来吗?”

“怎么可能呀!”肖母甩了甩手,“我和你爸爸也看了,挺不错的,毕竟这种音乐形式很新颖,谁会那么关注你们的专业水准呀,至少我觉得很特别,很好听。”

本以为会被否定却突然得到肯定,这种反差让肖曼一下子难以适应。

“之前我是有些怀疑的,不过今天以后,老妈百分百支持你。”肖母说完后不好意思地转身,给肖父使了个眼色,在角落研究吉他的肖父立刻不停点头,“是的儿子,你妈都恨不得抱着电视机亲呢。”

肖曼的嘴角抽了抽,不知是控制不住愉悦的心情,还是觉得肖父朝他嘟着嘴的表情很搞笑。

得到了表扬,明明心里很高兴,但肖曼还是习惯性地不把任何表情放在脸上,冷着张脸回到房间打开电脑浏览起“命运交响曲”节目的官方论坛来。偶然间看到点击率最高的一个帖子,是观众对所有参赛选手的投票统计排名,而肖曼的钢琴乐团出乎意料地排在了第三名。

这样的结果肖曼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然而在他看到帖子的回复后,喜悦的心情却散了一半。

“14号乐团那个演奏钢琴的男生实在太帅了!”

“求肖曼钢琴乐团钢琴手的联系方式!!!”

“同求钢琴王子联系方式啊!那气质,那形象,不做明星太可惜了!”

……

好几页,凡是提到钢琴乐团的都围绕在肖曼个人的形象上,根本没有人关注他的音乐。肖曼忘了这是一个娱乐化的电视节目,怎么可能靠这个来向那些习惯听流行歌曲的观众传达自己独特的音乐呢?

苦笑了两声,刚准备关上电脑,屏幕右下方却显示有一封新的邮件。

顺手点开邮件,跳出来两行简单的话。

周二我会来学校找你。

发件人:赵亦雪

刚看到这封邮件的时候,肖曼没有任何反应,关上电脑后才开始烦躁起来。

赵亦雪对肖曼的爱慕一直表现得非常明显。因为母亲是好朋友的关系,两人从小就待在一起,长大后又因为在同一所学校,所以赵亦雪顺理成章地把肖曼归为自己的私有财产。

肖曼如今这么排斥女生,有一大部分原因是拜她所赐。

虽然拥有万里挑一的外貌与出类拔萃的钢琴演奏能力,但娇生惯养的生长环境并没有带给她出众的气质,反倒让她多了不少刁钻自私的习气。

肖曼从小参加过各种名流音乐会,接触过各式各样的女生,就数这个最让他头大。

好在她也不会长待的样子,肖曼想,应该稍微应付应付就行。

周二早上舒涵去上专业课的时候,胡教授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注视着她,让她浑身不自在。

“看什么呀老师?我今天可有准时到。”

胡教授意味深长地挑挑眉,“和肖曼是什么关系?”

只需一秒钟脸就彻底红透,舒涵捂着双颊,声音都被挤得变形,“哪有什么关系呀,男生和女生的关系呀,非常纯洁的那一种。”

“肖曼竟然愿意把这个重任交给你,最让我惊讶的是你还完成得不错,看来受过他不少‘特殊’辅导啊。”

一直以严师形象示人的胡教授居然也会扭动眉毛,让舒涵有些不习惯。

“老师,你别再取笑我了。”舒涵把整个脸埋到手里,“我虽然对他有非分之想,但真的只是想想而已。”

胡教授也自认为玩笑开到了位,咳嗽了两声,“好吧,就不开你玩笑了,不过你的表现真的让我刮目相看,看来我得好好培养你了。”

“真的吗?”舒涵兴奋地大叫。

“反正现在肖曼不想往钢琴家的方向发展,我也没有其他要培养的人。”胡教授说着叹了口气,“一个个都这样,每次有看中的学生决定好好培养就会出状况。”

舒涵不解,疑惑道:“除了肖曼,教授还有人想培养?”

“是啊,上一届钢琴比赛冠军的那个人啊,唉……”

“去年的冠军?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

胡教授的脸上一下子露出一丝忧伤,“他……是个钢琴天才。”

像是在回忆什么一样,胡教授突然仰起头,“他是我目前为止见过的钢琴演奏得最好的人,只要看一遍谱子就可以把乐曲演奏出来。”

“这个,肖曼也可以啊。”舒涵似乎有些不服气。

胡教授摇摇头,“他是闭着眼。”

“这么厉害?”舒涵不相信地大叫出来。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胡教授加重了语气。

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胡教授认真的神色让舒涵也不由自主地相信起来,“那他现在人呢?出国了?还是成为著名的钢琴家了?”

胡教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退学后没了踪迹。”

“为什么会突然退学呢?”舒涵又蓦地大叫出来。

“嗯。”舒涵狠狠点头,“没有问题的阿姨,我虽然弹得很糟糕,不过一定会把我懂的都教给顾芝的。”

舒涵的影子在路灯下由浅变深,被拖长的线条似乎要延伸到路的另一端。在这里等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看到顾芝消瘦的身影从餐厅里走了出来。

“她一直都是靠这个在练钢琴。”妇女走过去,把刚才顾芝鬼鬼祟祟藏好的纸摊开在舒涵面前。上面用铅笔画着一个钢琴键盘模样的图案,一共八十八个键,一个不少。一米多长的纸已经陈旧得有些破烂,白色琴键上是一个个手指形状的灰色圆点。

一股浓浓的辛酸,在舒涵心头翻滚。

顾芝唯一的反应就是低下头,低到她的整个脸让人看不见。

“音乐学院的学费又相当贵,顾芝那孩子为了不给我增加负担,还出去打工自己付学费。”

“怪不得上次吃饭的时候看到她在那里拉小提琴,原来是去那里打工的。”舒涵一拍脑袋。

妇女看着舒涵,脸上很忧郁的样子,“你刚刚说你是学钢琴的,能不能有空的时候教教顾芝呀?”

每次见到舒涵,顾芝都是这个反应,这让舒涵担心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说错了话,导致她连看都不想看到自己。

这么想着,面前的面早已涨糊,连胃口也跟着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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