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炷香后，年轻男子的眼珠恢复了正常，漆黑的瞳孔和常人一样。他把碎骨片一个一个的摆在地上，用生涩的声音讲述着他刚刚看到的事情。

他的语调生涩，不是因为他不是汉人，虽然他长得有些高鼻深目，而是因为他平素寡言少语到了极点，每当要多讲几个句子时就会显得生疏别扭。

为了遵循太子的决定，为了不让别人轻易揣摩出她的态度，她只能假装无悲无喜无态度。白瓷莲花茶盏是一汪深褐色的茶汤，她略尝了一口便觉得淡，叫云合去重新沏。www.九九^九)xs(.co^m

有许多人进了宫以后喜欢吃甜的，可她却反其道而行之，喜欢苦的，越苦越好。

包良娣虽然只是简单关了起来，但是这件“小事”早就传遍了东宫。

可惨白的眼珠并非空无一物，半透明的细线以不规则的形状疯狂扭曲着。他手中的碎骨片一闪一闪，也为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增添了异色。

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诗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宜尔室家，乐尔妻帑。”子曰：“父母其顺矣乎！”

“行远自迩啊。”

“这女人，真是疯了。”

可光线越亮，黑暗也越强。

昏暗的宫室内，一个年轻男子在太子面前极为无礼的披发跣足。他盘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双手握着颜色各异的碎骨片，而他的眼睛和他的衣袍一样，一片惨白，十分骇人。

太子听完年轻男子的话，只冷冷地说了这么句话，无异于判了包良娣的死刑。

几年前，包良娣小产后，便迟迟怀不上孩子，以至于走火入魔，甚至不惜铤而走险，在宫外买到了厌胜之物。她的逻辑是只要皇长孙没了，那自己的地位和宠爱也会稳了。

太子不只有一个儿子，可他最看重莡儿。不单单是因为嫡长子，更重要的是父皇极为宠爱这个早慧的孩子。

陈灿放下书本，沉默地望向窗外。日光剧烈，庭院里的花草木石似乎都无所遁形，甚至有几株矮小的灌木被晒得有些枯萎失水。

“不清楚，这我算不出。”

“算不出，呵，你不是说过往之事没有你算不出来的么。”太子的措辞听起来不客气，态度却带着几分玩笑。

“这位夫人为了保护自己，设了层迷障，让人算不出来。”

“还真是个高人呀。”

“属下会查清的。”

太子日不暇给，很快把这件小插曲忘了，可吃了个小亏的商鹗却把她牢牢地记住了。数日后，包良娣因病亡故了，无人在意的小内侍亦消失在了东宫。

只有乌鸦嘎嘎地叫着，盘旋在乱葬岗上。

“哦？有趣，一个内宅女子也会这些方术？”

他没有问太子妃是怎么查的，这种事，的确归她管。不过，他倒是应该问问她和肖惟的夫人是怎么交好的。

隔辈亲，他不嫉妒，甚至更欣喜。

包良娣跟了他这么多年，情分是不浅的，太子妃拿出人证物证时，他还是不相信她会愚蠢至此。可事实狠狠打了他的脸。

午膳，陈灿如往常一样，没有少吃也没有多吃。本来她想喝点酒，可犹豫了片刻就算了，只要了一盏浓茶。

“殿下。此事，有高人指点了太子妃。”

“高人？哪来的高人？”

男子把碎骨片重新摆了一遍，道：“是大理寺少卿肖如衡的夫人。”

她要提醒自己，身居高位就不能松懈；她要安慰自己，再难的坎儿总会迈过去。

喝过茶便已七分饱，陈灿在书房里随便选了本书，在窗前一边踱步一边读书来消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