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直知道？”秋水诧异地抬头，迎面对上景御落寞的神色，竟然有一刹那的失神。

景御回望着秋水，两人的目光对上后紧紧粘在一起，扯不断也剪不开，良久，他才轻轻应了声：“是。”

一身素衣长裙的秋水淡扫娥眉，云髻低绾，面白如月，碎步轻移，缓缓踱到小郢洲临水一侧的汉白玉栏杆边，目凝秋水，聚神远眺。绣了一枝新梅的裙裾在脚底如风旋开，天水碧的绢面细文凤头履，简简单单地坠了两粒明珠，袅袅娜娜地移步过来，竟似不胜凉风的步步生莲。

身后的呼吸声渐重，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结成霜。秋水也不回头，依旧静如泥塑，一动不动地端坐在美人靠上，扭着头，目光平行落过去。皇宫外远处，层层叠叠的高山被夕阳染成了深浅不一的浓墨重彩。山映斜阳天接水，说不尽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小郢洲外，水荡残荷，余辉一点，粼粼而扩，夕阳如奏晚歌。

“呵呵……”景御痴痴地笑，带了两三分微弱的苦涩，声音竟然低哑了起来，“朕这些日子一直在想，若是云儿你一直装着失忆下去，朕就这样配合着你，该有多快乐。”

秋水这才一笑转头，眼神中不复前几日的天真无邪，沉静如一汪幽幽碧泉，朱唇轻启道：“陛下心有疑惑，想问什么，不必客气。”说罢双目一睁，心平气和地望过气，也不见畏惧。

“秀色如琼花，朱颜不改常依旧。朕的云儿总是那样与众不同，话锋直指人心。”景御也不怒，微微苦笑一声，随即向前迈了两步，靠在秋水的身畔，低头贪婪地俯视眼前娇美的容颜。

秋水只觉心中一石激起千层浪，强压下心中头的激越，勉强开声道：“那为何不揭穿秋水？为何不降罪秋水？”

“浪花有意千重雪，见说忘情唯有酒。花中消遣，酒中忘忧，但愿长醉不愿醒。若可以，朕还真希望一醉解千愁。”景御长长地叹一口气，目光从秋水身上收回，远远地落到湖面上。随风而粼的水面上，已经凋零的一茎残荷，宛然立在水中央。

“皇上富有天下，四海归一，皇上有何愁，有何忧？”

“云儿是朕可遇不可求的珍宝。朕如何舍得苛责于你。这几日，云儿心无旁笃地依偎在朕怀抱里，温言撒娇，天真烂漫，朕觉得从未有过的开心。”景御边说，边低眸暖笑，眼神也跟着温柔了起来，线条刚毅的俊脸色上，顿时洋溢起的欢乐，让人沐和风。

秋水深深地呼了口气，不敢看他的脸，垂着头尽量问得平静：“皇上如何发现的？”

景御的目光黯淡了下去：“落水之后，云儿身上有银针，朕故意让宫女放在一边没收走，你醒后那针却又不翼而飞了。”

“皇上喝酒了。”微熏的一股酒意迎面钻来，秋水秀气的眉毛轻轻一拧，随即舒展。

“却是我大意了。”秋水醒悟过来，苦笑一声，从美人靠上站起，目光咄咄地逼在景御英气的脸上，“那皇上又何必这样狠，尘儿才三岁多，你却在他身上下毒，故意逼得我出手。”

山抹微云，天粘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斜阳外，流水西风，寒鸦数点，倦鸟归巢。

良久，秋水淡淡地叹了声，似是漫不经心地道：“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陛下来了。”

“朕来了。”景御其实来了许久，静静立在她后面，目光呆呆望着她的背影，惟恐打扰了她，只淡淡地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