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极困倦，秋水沾床即睡，不及一盏茶的功夫，便从内侧传来均匀细密的呼吸声。景御淡下了表情，卸去笑容，静静坐在铺了锦被暖帐的床头，一动不动地望着秋水睡熟了的脸。天青色软烟罗纱帐里仿佛浮了层淡淡的霞光，映在她冰肌脱俗的干净容颜上，如一池碧水中缓缓绽放了一朵楚楚动人的睡莲，几日的疲倦、震怒、疑惧……顿时烟消云散，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从心头流淌眼波。

“……小东西，你是一忘解千愁，丢下朕一个人，当真什么都忘记了吗……”

屋内皆换了暖色帷幔，两旁的挂钩上各垂下一条豆绿宫绦，串着两个同色结珠，坠了双鱼碧玺佩。紫檀木架子上，置了白玉缠枝花卉镂雕瓶，青花缠枝花卉壮丹瓶等一应物事。筒状茶晶梅花花插内，几只细细的六月雪花蕾并茂，筒壁上“疎影横斜，暗香浮动”两行行书若隐若现，足见韵味。

景御转身的刹那，朝服宽大的衣袖不经意从床头扫过，丝线折射出的几缕银光淡淡落在秋水身上，被中熟睡的小人仿佛微微耸了耸单薄的肩头，长长的睫毛似动非动，细看，却又仿如错觉。

“……朕何偿不想只与你更待菊黄家酝熟，共君一醉一陶然，可是后宫是天下的后宫，朕除了你，还要兼顾天下……”

“……还是你的心里，只留了当日的那个他，当日和你私奔的究竟是谁……”

“……朕好累……”

景御目光迷离地落下去，声似蚊呐，喃喃仿如自语，半晌，终轻轻地叹口气，伸手掖了掖秋水两侧的锦被，蹑手蹑脚出了宫门。

“……太后临终的时候为何会提到你？你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飞凤宫大殿里，一屋子挨挨挤挤的珍玩流光夺目，几日前的空旷寒旧如秋风扫过落叶，转瞬荡然无存。小几上一对缠丝玛瑙嵌珠杯赤比丹霞，盛了水晶凤梨的翡翠荷叶盘绿如翠羽。书案上一色的羊脂白玉瓶滴如凝脂，空空插了一枝红得正艳的火鹤花。墙上一挂芙蓉石数珠粉似烟霞，细腻脂润；一挂象牙绿松石朝珠翠如春草，雍容华贵。四壁书画，中堂条幅，一应俱全。

“……你明明在凤凰台认出了朕，却为什么不愿意与朕相见……”

“……是在怨着朕吗？还是对朕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