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寂然听罢这家伙的哭诉，不禁满头黑线，他无语地问道:“你是猪啊，要知道你现在是一地城隍，能够看见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所以行事要谨慎。像这种明显违背常理，开在树上的门，怎么可能随便就走进去？”

林灵在电话那头，被李寂然骂得楞住。半天，她怯怯地反问李寂然:“但是对于我来说，随便走进去与认真走进去，又有什么区别？”

然后，在两人初相识的城市中心广场位置，李寂然与钟闲闲各自挥手告别，分道扬镳。

走得远了，李寂然忽然心中一动，他转头再看，透过无数的匆匆行人，却见双手抱膝，懒洋洋地坐在那张写着捉鬼驱妖四个字的废旧纸板后面的钟闲闲，神态顾盼之间，恍惚又变成了一只狐。

接下来两人又住了一天，方离开这小山村，回归山外面的世界。

她在电话里哭诉，她好端端地在郊外游玩，看见一扇奇特的门开在一棵树上，就惊奇地走进去，结果却被困在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怎么也出不来了。

李寂然忍不住感慨一笑，再一眨眼，他眼中的钟闲闲亦恢复成了长发及腰的人类女子，适才发生的一幕，竟是如露亦如电。

……

李寂然顿时被她问倒，也是啊，对于她这种刚上任不久的小城隍，准不准备，小不小心，进去后，其实都是一样。

然而临出发前，李寂然接到某人的一个求救电话，却令他不得不取消计划，改为先去救人。

而这个求救者，就是那位网名叫做陌上含烟，真名叫做林灵的新任城隍爷。

除非她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对这些稀奇古怪的现象视而不见。

但是显然，这种要求对一个女人而言，太过于苛刻。也不符合一个城隍，必须护佑一地安危的要求。

良久，李寂然只得叹口气，无奈地回复她道:“算了，是我错了，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就老实地待在原地，等我来救你吧。”

接下来的时光，李寂然的生活悠闲平淡。他收拾准备，打算趁着这段空闲，去探索鬼狱的第三层。

“莫非又是一方小世界？”李寂然内心暗想。挂断电话，他脚步不停，很快爬到半山腰。

果然，在半山腰的路边，李寂然看见一棵巨树亭亭如盖，树下面，还立着一块破旧的残碑。

残碑上的字迹模糊不清，李寂然低头仔细辨认，只认出来一个“镇”字。

至于林灵提到的那个门，李寂然也看到了，它果真刻在巨树之上，呈半拱形，边缘的花纹十分精美。

门洞则挖穿了整棵巨树，可以从这一边看到另一边。

至此，李寂然也明白了林灵为什么会冒然入内，因为这门与门洞乍一瞧，完全就像是某位艺术家的作品，不仅看不出来诡异与危险，反而甚是有趣，吸引人忍不住想去钻一钻。

当然，这一切都是假象。李寂然知道，如果一个普通人经过这里，他或许根本就看不见巨树上的这扇门。

……

没有过多犹疑，李寂然一低头，也钻进了巨树上的门洞。

他毫无阻碍地穿树而过，出现在巨树的对面。

耳畔突然传来熙熙攘攘的叫卖声，李寂然抬头一看，发现已然身在一条热闹的街道中间。

满街的人衣着古朴，说话也俱是方言。

李寂然转身，他背后大树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同样是一条长街。

而一位身穿现代服饰的年轻女人，正一脸迷茫地坐在不远处的街边，东张西望。

李寂然定睛一瞧，认出她就是失踪的林灵。

林灵这会儿也看见了拎着旧藤箱，突兀冒出来的李寂然，她飞快爬起身，屁颠屁颠地朝李寂然跑过来，并惊喜大喊:“总算把你给盼到了，赶紧的，带我离开这儿。”

“我才过来呢，等我先休息一会。”李寂然绝倒。

“再说一方小世界哪能说出就出，必须琢磨透了，才能破解。”

“啊！那要多久？”林灵神情紧张地问道。

“看复杂程度吧，上次我从一个明朝遗民的小世界里出来，大约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李寂然一边四处观察，一边回答。

“一天一夜？”林灵停下脚步哀叹。

“那你有没有带银子，先请我吃顿饭吧。这里所有的商家都不收人民币，也不可以刷卡。”

……

从古代活过来的李寂然，旧藤箱里自是有银子，瞧林灵确实饿得慌，他便大气地领着她上回古代的馆子。

气派地进入一间酒楼，李寂然将一块碎银子往桌面上一拍。

“小二，来两碗素面！”李寂然大喊。

正在流口水，观看挂在墙壁上各式菜牌的林灵闻声，她不可置信地回头瞪着李寂然，惊讶地说道:“你就请我吃两碗素面？”

“当然不是，是请你吃一碗，另一碗是我吃的，不过你若吃不够，可以再添加半碗。”李寂然大气地一挥手。

“但是我想吃肉！我饿了一天呢。”林灵抓狂。

“这方小世界里情况不明，鬼知道他们吃的是什么肉？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吃点素的安全。”

李寂然丝毫不为林灵的抓狂所动，反而吓唬她。

“还有这等说法？”林灵却是不信。

“看过聊斋么？”李寂然反问林灵。

“看过电视剧。”

“记得电视剧里，那些鬼魅精怪们都是用什么伪装成菜肴给人类食用的吗？”

“不记得，都是什么？”

“蜈蚣、癞蛤蟆、蝎子、蚯蚓、蛆虫……”

李寂然慢条斯理地一项项列举，林灵听得脸色越来越惨白。

最后她哇地一下，趴到桌子上连连干呕。

“所以你还要吃肉吗？”李寂然悠悠地再问林灵。

“不！不要了！”林灵吓得不停摆手，“素面我也不吃了。”

“素面肯定没问题的。”李寂然宽慰林灵。

“为什么？”已经是惊弓之鸟的林灵害怕质疑。

“因为进门之前，我看到这酒楼门口有面条晾晒，我悄悄偷了点品尝，是用地衣苔藓做的，没毒，可以饱腹。”

“地衣苔藓？”林灵声音微微颤抖，“难道它们真的不是人？”

“确实不是。”李寂然点头。

“那么它们是什么……”林灵四处张望，悄悄一指这酒楼内的众多客人。

“它们都是人类的亡魂，但已经忘了生前的记忆。”

李寂然眯着眼睛，打量端面过来的店小二，声音幽远。

……

“这样的情形，过去在荒山野岭里常见。”

等店小二放下素面，转身离开，李寂然对林灵继续介绍。

“某些被土匪山贼屠杀得干干净净的村寨，因为怨气不散，就会形成海市蜃楼一样的结界。”

“而其中惨死的灵魂，它们会集体选择忘却悲惨的前生，假装它们还活着，并努力虚构出一种美好淳朴、与世无争的桃花源环境。”

“即便有外来的生人闯入，如果生人发现不了它们的秘密，或者隐忍不揭露它们，亦完全是能够与它们一同生活，甚至结婚生子。”

“当然，他可能会在不知不觉中吃下很多鬼食。”

“毕竟它们不是真正的人类，它们没办法在结界外的真实阳光下种地，养殖。”

“它们只能潜意识地自己欺骗自己，把土块、苔藓、蛇虫等物品当做美食……”

“这些都是一地城隍应该知晓的知识。”李寂然教导林灵。

“理论上讲，城隍无须干涉这些鬼魂，应该就让它们生活在自己幻想的美好世界里。”

“但我有一个疑问。”林灵插嘴

“假如闯入的生人不小心揭露了它们，后果又是什么？”

“后果是它们，会因为假象破灭，悲伤地恢复成鬼魂，并带着这种幻灭的悲伤，撕碎这个多嘴的生人，让他也享受与它们一样的痛苦！”李寂然耸耸肩膀。

“不过这种混乱不会持续得太久，随着时间流逝，它们又会重新沉溺在假象之中，包括被它们杀死的生人。”

“真可怕！”林灵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

“你是城隍，怕个屁啊。”李寂然恨铁不成钢地一瞪眼。

“你只需放出身上的煌煌神威，它们靠近你就会魂飞魄散！”

“它们怕你还差不多。”

“不不不，你不明白，就算我能够轻易消灭它们，但对鬼魂的恐惧，是刻在所有女人骨子里的痕迹。”。

“我还能轻易踩死老鼠呢，但老鼠照样让我恐惧。”林灵对李寂然举例。

“没关系的，你迟早会适应。因为城隍的工作，基本都是与鬼魂打交道。”

李寂然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灵。

“好了，不说这个了。”林灵幽怨地岔开话题。

“还是说说我们怎么出去吧？”

“其实如果是天然形成的这种鬼界，随便朝一个方向笔直走，不受鬼打墙的影响，很快就能出去。”

“可惜，由我们进入的那扇门判断，这鬼界的背后，却是显然有人在操控。”

“所以，估计只能等我研究透了，给它开一扇门，我们才能出去。”

李寂然说完，端起碗，开始呼噜噜吃面。

拿出手机，李寂然这时再度询问林灵:“我到了山下，快告诉我那棵树的具体位置？”

“就在半山腰的路边，它底下有一石碑，很好认。”林灵在电话里指点李寂然，李寂然耳尖，听到她周围似乎有不少人在说话。

……

挂断电话，通过城隍洞天的传送阵，李寂然快速传到之前的城隍庙内。

钟闲闲对变成狐狸无所谓，李寂然也就不再多言。

昏聩的老庙祝依旧坐在门口打瞌睡，急着救人的李寂然也不吵醒他，轻手轻脚地，就溜出了庙门。

按照林灵说的地址，李寂然又花了半小时的时间，赶到目的地。

那是城外的一座小山丘，孤零零看不出有什么风景。

皮毛洁白，九尾如莲。

“修行的道路万万千，这利用狐内丹，一世又一世的将人化做狐的修道之法，其始作俑者，也是一个天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