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这鬼地方唯一的好处就是地板是软土堆砌的，用完再埋上，两不误。”

看得出来，在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后，珐玛彻底放弃了作为一个正常人的常识。

“大领导，你找我什么事？”

狱中的珐玛明显狼狈，卷曲蓬松的头发加之衣不蔽体的衣着，一副流浪汉的样子。

既来之，则安之，抱怨反而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如此而已，要做就要做的坦荡豪迈，如果有必要，我甚至可以夹带一些私货。

“你在开玩笑吗？”

“你这个地牢的设施好像不太全面呐，连张床都没有，甚至都没有马桶。”我一手擦过地面，潮湿还有点膈应，“这是什么？”

“我可不像您，翻身做主人，我现在连条土狗都算不上。”珐玛没有第一时间理会我，而是抱起酒壶猛饮一口，“好酒！”

“慢点吃，我不跟你抢。”

“算了，我本来也不打算和你说些什么高深莫测的话题。”

“怎么？瞧不起我这个学者？还是说因为我之前在你门店内捣乱，你特意来看看我的笑话？”撇开酒壶，珐玛也不再顾及什么礼节，抄起满是污垢的手，捡起一块小菜就往嘴里塞，“哦，对了，你坐的那个地方是我用来排泄的。”

我赶忙起身，拍拍尘土，生怕有什么东西透过土壤渗进我的机体。

“咳！啧。”

这是多少天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狼吞虎咽的模样颇有几分饿死鬼的味道。

酒蒙子的形象倒是和肖恩有的一拼。

“那你就得和我说道说道。”

“出来帮我们写宣传，怎么样？”

“哟，大人连一个搞文宣的人手都没有啊？我可不信。”

“主要，我认识的，要不是已经死了，要不就是在将死的路上。”说着，我直视珐玛，“恰巧这里就有一个。”

“回大人，小的我已经死了，就不劳您费心再把我从土里抛出来。”

这俏皮话，一张好嘴不好好利用真可惜。

“不要误会，我这不是在请求你，你并没有选择。”

“我没有选择？我怎么没有选择！我在这个鬼地方，吃得饱，穿得暖，渴了喝眼泪，饿了来两口西北风，好不快活的！”

“就我目前所见，我并不相信。”

有些学者的嘴是最硬的，尤其是我眼前这个家伙。他们自命心高，刚愎自用，不过是一群站在巨人肩膀上窥视真理的井底之蛙，他们既没有飞蛾那种为了寻求真理之火献身的伟大精神，也没有像蜜蜂那样勤恳工作的热情，有的只是在自己一方天地内傲视群雄，本无浑厚的智慧和实力，但却有扭转世界的滔天大梦，啧，难不成这是这个职业一脉相承的通病？

“况且，你这种精神胜利法又可以坚持多久呢？”

“老子我乐意多久就多久！反正我也逍遥不了几日。”

“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才会举行那些没有头脑的鲁莽行动，虽然行动失利，但至少表明……”

“至少表明我找了一群白眼狼，以及一群唯唯诺诺、贪生怕死的合伙人。”

沟通的第一要点，对方如果顺着你给的台阶往下踱步，证明这就是不是一场失败的对话。

“我明白，你有一点操之过急。”

“操之过急？不不不，不是操之过急，是老子我太他妈傻缺了！我居然会对这一群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抱有一丝团结的幻想，然后现实狠狠给了我两耳光。”

“今非昔比，你作为一个学者，还是专门研究这方面的学者，你比我更了解这些东西。”

“人生如梦，不过一场。老子我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珐玛抱起酒壶，将酒一饮而尽后，怒摔酒壶。

“来，过来，你看看，看看！这就是现在的帝国，陶瓷一样，经不起磕碰！四分五裂的结局早已画上句号，又何必挣扎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终归是要有一个结局的，你不能因为这场结局命中注定就放弃体验生存的机会，生活不是这样的，世界也不是这样运作的。”

“难不成我要向那群所谓的专家一样满口胡言乱语地苟活于世？哈哈哈，真无气节也，哈哈哈哈哈，无气节也……”

雄厚的声音在地牢中回荡，这饱满的劲头确实是我所需要的。

“说到那些专家，你知道吗？和你同期的学者，靠着偷奸耍滑爬到了比你还高的位置。”

“无气节也，哈哈哈……”

珐玛依旧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们向老国王进言，明确表示要提高全国范围内的统考录取标准，翻译一下的话，那就是他们嫌弃目前的考核太过简单。”

“哈哈哈……”

“他们还把实行教育的区域划分成几大块，对此进行划分等级，妄图构造一个他们口中的教育模式。”

“……”

“我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顿顿，见他逐渐冷静，也不再刁难，“我了解你对目前教育形式的看法，我也明白你对那些只会吃白饭瞎提意见的老专家恨之入骨，但是，话又说回来，我尊重你的决定。如果你愿意在这里等死，那大可保留你文人的骨气流芳百世，要是你愿意出面帮助我们，你的想法，没准会成为现实。”

珐玛没有作答，他蜷缩在角落里，瞳孔放大，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记住，我给过你机会。”

说罢，我转身准备离开。

“慢着，跟我说说你们想干什么。”

不愧是念书人，抓得住重点。

“看你乐意不乐意。”

“哈~！”一口甘饮下肚，疏通了珐玛被未嚼碎食品堵塞的食道，咽下口气，他终于憋出一句话，“所以，你找我来是想送我最后一程？”

“也许是的。”

国将倾，众怒之于潮水，摧枯拉朽，鄙人则驾一叶扁舟，受其推波助澜之力，肆意遨游。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顺流而下，自然可以减少潮流带来的颠覆感，幸运的话，我还可以全身而退。

“也许？”

珐玛挽起一块衣襟擦过满是油污的嘴，不可思议地望向我。

“合着大人您还要给我一次机会？”

“叙旧，不可以吗？”

我提携一壶好酒，顺带让侍卫送进几个小菜，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