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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初妆·一意孤行 3

  • 作者:风飞扬
  • 类型:其他
  • 更新:2021-07-04 18:47:51
  • 字数:10044字

何况她还题了诗,落了款,若被不识字的人拾去便也罢了,就怕有轻佻浪子,生出有影无形的话,再耍耍无赖,她怕是一头撞在湖石上,也难证清白。

大观园里众女子的诗词尚且不能外传,连她们的名字都不能被外人胡乱叫了去,否则就是就是败坏道德的冒犯,这跟妙玉宁可把用过的杯子砸了也不能送给刘姥姥不同,她是清高得有些过,洁净得不是红尘容不得她,是她看不上红尘。

她从花园里赏春的女子,一下子就跃上了字里行间,此后的故事,由不得自己提笔来拈。

景期把帕子收在袖兜里,依原路出了花园,在门外碰到了恰好住在邻间的旧仆冯元,从他的口中得知,刚才自己进的是当朝御史葛天民的宅院,他只有一独生女儿闺中叫明霞。这明霞小姐女工针黹、琴棋书画、吟诗作赋般般都会,定要找一个才貌与小姐都般配的人才能议婚事,否则宰相的儿子来求亲也是不许的。

绿窗寂寞锁流光。闺阁女子藏了又藏,百转道不得的心事,就这样透了出来。

不过是一个帕子,大户千金的描金箱里有成摞的各色花样,不少这一块,巴巴地满园子来寻,全因为女孩的私贵,小姐用过的东西是不能往外传的,这关于名节,尤其是这样与肌肤有染的物件,不能凭白地丢了少了不见了。

他当下拿银子给冯元,让他明日打酒请园子嗜好这一口的守门人来喝,他好得空去里面赏赏景致,得得风情。

晚上他闭了房门,拿出帕子来边看边思量,就这么还回去,也许只能惹得佳人一顾,很可能连面都见不上,不如也合诗一首,寻着小姐的心意往里走,就不信她不动。

帕子是戏台上的小旦,故事里的女子常用的道具,不是留个情,就是丢个意。《金瓶梅》里甩得最好,嫣然百媚全在这上头。

第二日,依计是天时地利人和的顺,他一路径向锦香亭。

走到亭子不远处,听见有人说话,仔细听了两句,正在寻什么东西,说话的人恰是明霞与贴身丫鬟红于。

有首明代的民歌,叫“倒挂枝”,汗巾儿本是丝织就,上写着相思诗一首,临行时放在你衫儿袖。你若害相思,汗巾是念头,要解愁肠,紧紧拿在手。

少了这帕子,小姐出场就寡淡了。

红于四处寻,冷不妨撞见了钟景期,丫鬟的胆子往往比小姐大,小姐会吓得不敢出声,丫鬟定定神还会大喝一声,大胆,退下!

在光阴中沁得发黄的古籍里,用了两个字,挑逗。

景期可不干,硬着气就要往里闯,红于拦下,不光拦,还许了诺,成就了良缘,不可相忘。

才子佳人的故事里,总少不得丫鬟的戏,姻缘第一关,不在父母或媒言,倒要看这丫鬟能不能帮衬,关键还在这欲得佳人的相公,先得讨得丫鬟喜欢。

小姐出嫁,丫鬟是要跟着过去的,最后没准会收房,帮小姐挑姑爷,传的是小姐的话,用的却是自己的情,尤其是心甘情愿这么一帮,倒是心有所属的念。

唐朝的诗,托物、言志、抒情,还要进闺房忙一忙姻缘。

小姐看了诗,听红于讲了貌,芳心已是静不下来,她在另一副帕子上题了诗,假意说这帕子还得不对,出去还了他,再取对的来。

红于看在眼里,装做不知,心里却明白,小姐情牵意惹,已是丢不开。

红于把墨迹还未干的帕子递给他,让他回去速合一首再送来。

小姐写,若是渔郎来问渡,休教轻折一枝花。

景期合,觅得琼浆岂无意,蓝田欲溉合欢花。

一夜捱过,正待出门,喜报递来,高中第五名会魁。

忙了一天拜师受贺,又一日入朝庭试,晌午过了才得空,急忙去会明霞。

在锦香亭上,两人终于见了,景期欲托丝箩,讨小姐良缘,明霞娇羞满面,心里暗暗许意,刚订了终身,景期一个长揖还未起身,只听廊外人声嘈杂。

六六说话俏皮,深意在其中。家境好,是女孩投生之不幸,这样的女孩缺少世俗的判断力,比方说七仙女嫁了董永,大家闺秀被卖油郎勾搭走。

缘分没有这么轻易,一见倾心,多办倾的是容貌,要想知心,那是一段不可说不可测的距离。

瞧,这边刚定了姻缘,那边就与别人温存寻欢。

小姐奔回了绣楼,景期从假山后躲到月上柳梢头,最后攀着树翻过了墙头。

那边是一所更大的园子,夜色下只觉是仙境,还没回过神来就已被拿住,原来是虢国夫人府。

虢国夫人是贵妃杨玉环的姐姐,豪奢无度,艳冶风流,在唐朝浓丽的妆容里,她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她的高贵永存于《虢国夫人游春图》。

西天取经的路上,唐僧说,徒弟啊,快去前面探探道,悟空回了,师傅啊,我又发现一个脂粉满面的妖。

见了这举止不俗的俏书生,夫人心里爱怜,扶他上座,一起吃茶把盏,一递一应,鸳鸯锦,灯残冷画屏。

一住就是十余日,皇宫里差人四处找状元,正是这化名金重的钟景期。

琼林宴,状元游,满堂灯烛,出了朝门就去拜葛御史府第。

十几天醉在温柔乡,不知天下瞬息,就在与明霞匆订终身又匆忙分开的那一天,葛大人因得罪安禄山被贬职范阳,全家都随他上任去了。

景期倒还是个多情的人,他被任命到四川为官,想到帕诗酬合,鸾约花前,又想到天南地北如此遥远,不知道何时还能相逢,忍不住落下泪来。

从未长途跋涉的景期,一路万里走得坚信无比,刚至剑门关就劳忧成疾,偏又遇狂风暴雨,无奈之下,暂停于永定禅寺。

人走背字时,天大地大,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寺是凶寺,侥幸逃出命来又遇了山虎。

传说状元都是文曲星下凡,亡于政治斗争是寻常,但不会死于猛兽强盗。景期被壮士救回了家,不但养了病保了命,还得了个侠女为妾。

十二楼前生碧草,珠箔当门,团扇迎风小。赵赵瑟秦筝弹未了,洞房一夜乌啼晓。忍把千金酬一笑?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锦字无凭南雁杳,美人家在长干道。

却说那明霞小姐就是命苦,千里之外从邸报上看见景期中了状元,又分配四川,喜一场悲一场,衣带逐宽。偏又被安禄山的儿子纠缠,肝肠寸断。

幸而被人搭救,也是一侠甘义胆的女子。为了让安禄山死心,红于换上小姐的衣服,大义悲情,烈烈地撞于石上,面部受损,再辨不出,只当小姐拼了性命,免得再被歹人搜寻。

明霞逃出后,遇上了虎爪下救景期的壮士,这一来,总算见了点云开。

这一耽搁,年华也跟着换了,已是肃宗当朝,最后的结局是苦难历尽,皆大欢喜。明霞凤冠霞帔嫁给了景期,可她已是第三个与景期拜天地的女子。

景期与三位夫人欢和偕老,潜心修养,高寿而终,后来子孙蕃衍,官爵连绵。

有这些,所有的苦难都值得了,但是不再说爱情,和这些生死比起来,爱情是如此不堪一击,情有独钟的路上,他不是非她不可,她却是只为他一个,女子的爱更柔韧,爱到最后,是命里的根须,有旺盛的力量,无暇想其他,想也不得,这样就好。

这是清初的故事《锦香亭》,作者已不可考,与元代王仲文的《孟月梅写恨锦香亭》情节极为相似。

想起元代的文人,总免不了有几分悲凉,从宋代的极受尊敬,一落到元代连娼妓都不如,科举制度被取消,有志也无从寄,干脆放任到戏曲里,百万将领我为帅,演绎得天下为之一惊。

元青花的绘画笔意深邃有如国画,酣畅有力,有情有度,挥洒自如。元代瓷画匠师的艺术修养、创作能力、绘画功底及精堪技艺一举将青花瓷推向了历史的巅峰。

元青花瓷器存世量原本就少,绘有人物故事题材的更是凤毛麟角。

现知世界上只有八件,东京出光美术馆藏的“昭君出塞”罐、裴格瑟斯基金会收藏的“三顾茅庐”罐、安宅美术馆旧藏的“周亚夫屯细柳营”罐、美国波士顿馆收藏的“尉迟恭救主”罐、亚洲一私人收藏家收藏的“西厢记焚香”罐、万野美术馆收藏的“百花亭”罐、英国著名古董商埃斯肯纳兹先生拍得的“鬼谷子下山”罐,还有就是台湾王定乾先生在佳士得拍到的“锦香亭”罐。

缘分,说来处处是缘,其实,它是六道轮回的路,握在手里,也还是看不穿。

没有什么是靠誓言和约定来维系的,因为看不清握不住,才苦苦地要那个约定,真正长远的,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

有些相逢没有铺垫,有些注定,即使走过了,也还会回头再看上一眼。

哪怕这一眼,只是一个再见。

问几处烟火人家

几年前去曲阳,专程去了烧制定瓷的地方,已经不是过去的窑址了,但也还在用心地探索着古老的传承,在厂房里,我看到了整整齐齐摆放在架子上的孩儿枕,这是定窑瓷器的传统样式。

走在其中,总是带着感动,目及处,似乎能穿越千年的风霜,看到曾经炉膛里的火红。

时光回不去。

匠师把瓷枕设计成一个伏在榻上的男孩,男孩的头斜枕于交叉的手臂上,右手在下,左手在上,脸向右侧,目光正视前方。

最可喜的是这个孩子,他脑门宽阔,两耳肥硕,眉毛高高挑起,眉下是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眼神中透出灵气来,带着幼稚,精神气十足。头顶理着民间传统的“鹁角儿”发式,两条小腿向后举起,交叉叠在一起,顽皮逗人。

细节之处更能传神,他嘟嘟的腮帮下是胖胖的下巴,在两颊与下巴之间两边还各有一道凹沟,愈发衬托出脸颊与下巴的丰腴,栩栩如生地构成了古代理想的“富贵”童男形象。

他身穿绣花绫罗长衫,外罩坎肩,下穿长裤,足登软底布鞋,这是宋代的服饰特点。男孩的右手中还执着一条丝绦状织物,其上缀有一个绣球,绣球上的花纹清晰可见,丝绦在绣球的两边各打了一个蝴蝶结,十分可爱。

整个人物神情样貌和状态都表现得恰到好处,加上定窑白瓷胎体细腻,釉色白中发着暖,似有光从里往外晕散,又如象牙般均匀滋润,无形地就给人传递了一种柔和温馨的感觉。

瓷枕是我国古代的夏令寝具。古人认为瓷枕“最能明目益精,至老可读细书”。

曾经在在河北巨鹿出土了一件瓷枕,枕上题有“久夏天难暮,纱橱正午时。忘机堪画寝,一枕最幽宜”的诗句。

乾隆皇帝也曾经作诗赞道,瓷枕通灵气,全胜玳与珊。眠云浑不觉,梦蝶更应安。

孩儿枕极有家庭气息,但纤毫之间都不简单,尤其是人物与装饰,更是与民俗文化深深相连,极得百姓喜爱。

关于定窑孩儿枕的出现,倒是真的扎根于民间。

相传北宋初年,有一对小夫妻,他们每天一起烧窑制瓷,平日里互敬互爱,生活得甜蜜幸福,然而却有一块“心病”让这个家庭也有些烦恼,那就是他们结婚已十年,却没有孩子。

按照习俗,他们去送子娘娘前用红线栓了一个泥娃娃回来,虽然一再供奉,始终虔诚,可是寒来暑往,一年的时间过去了,还是没有孩子的影子。

妻子越来越忧郁,家里也久不见快乐,一气之下,丈夫把这个香案上的泥娃娃摔了个粉碎。

这一下也让妻子绝望了,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有了当母亲的可能,而且看这举动,好象丈夫也没了耐心,已经开始对她厌烦,她哭得昏天黑地,哭到疲惫而沉沉睡去。

她恍然走到了另一个时空,青青草地上,一个漂亮的男孩欢快地跑着追蝴蝶,笑声如银铃,她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看到她笑了,男孩跑过来让她抱,依偎着她,撒着娇喊娘,还撒着欢地打滚,累了就枕着自己的胳膊趴在地上休息,眼睛还盯着前面蚂蚱的动静。

她醒来后,久久回不过神,依稀仿佛怀里还有那个孩子的温度,尤其是他的样子,睁眼闭眼都是他,怎么都忘不了。

原原本本的话一说,小姐脸红眉蹙,好歹先把帕子拿回来吧,看看那诗再说。

红于又返回拿了帕子,小姐往袖子里一塞,转身回楼,让丫鬟先去把那相公打发了吧。

景期行了个礼就呼红于姐姐,也不恼,让走就要转身,只是口里嘟囔,我不过是来还样东西,没成想受这奚落。

红于是伶俐丫鬟,景期是问情男子,他只说是在墙外捡到,累于春风,想当面跟小姐献个殷勤。红于自然不许,这话也太轻薄了,小姐的面不是看了帕子就见得上的。

这帕子可也不简单,是上好的绸缎不稀奇,用兰麝熏过也不稀奇,难得的是上面有蝇头小楷,一看就是女孩家秀丽的字迹,读来是一首“感春”的绝句。

景期干脆坦言,我痴心要觅个倾国倾城的貌,遂宜家宜室的愿,这就是天赐奇缘。

这话可比刚才的轻薄多了,刚才不过是见一面,现在是论一生,小姐的终身自己都做不得主,丫鬟一听这话,却顿时愚了,她也相信天意吧,把个这相貌堂堂,情辞恳切的男子送到了这深院。

她扭头就去通报小姐。

景期听得是魂不守舍,这千金小姐十八岁了未应聘,要等的如意郎君不看家庭地位钱财几许,只要有才有貌就好。看小姐的诗情月貌,自己是处处等对。

真是心思坚定天不负,这红线牵住的人就是她了,一千个一万个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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