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咋回事呢？”人二土不禁有些庆幸，这段时间以来他的一切都是灰暗的，能得到跟普通人一样的待遇他就很知足。

有了这个消息人二土倒是有点紧张起来，赶快买了火车票又跑回哈尔滨调档，好在那时疫情已经缓解，大多地方也已经解封。那也是他最后一次回去哈尔滨，轻车熟路，还是那个熟悉的大厅，还是不到十分钟就搞定。

也是从那一刻起人二土对这世界的认知有了很大改变，原本坚定而自信的他变得越发迷茫，他始终坚信这世上有些原则是不容质疑的，但最终都被“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所击破，但他还是始终保持一份疑虑，也是他一直质疑这句话的地方：如果真理需要实践来检验，而真理又是指导我们实践和决策的依据，这简直就是最“完美”的逻辑闭环，是一切混乱的合理遮掩。

他承认他那段时间心态不好，经常看着电视里和网络上的内容时而热泪盈眶，时而义愤填膺，相当的错乱。他感觉到立场的重要性，甚至在那个特定时段要高于对错，伟大的人可以改变一切，包括多年来形成的最深层面的认知，而民众的不满和怒火最好的消解方式就是让它迸发出来，聪明的政客只需要把迸发的方向稍加调整即可，全世界都一样，相互依存，相互发泄。所谓的独立思考就是个笑话，因为大多数人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都只是他们自己一贯的不自知而已。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二土的情绪还是逐渐不安和烦躁起来，居然因为小区出门证的事情在物业跟居委会的人结结实实干了一仗。他不能接受那些每个月挣的还不够他几天工资和他原本都不正眼瞧一下的人来决定他的自由，他相信国家最高层的决策，但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层层落实到了基层只会变成机械的执行，然后被问的理屈词穷则会甩出那句“推责金句”：这是上面规定，有问题找上面去！丝毫不考虑具体的实际情况。

“你以为都像你似的，干什么都不认真。”

由于强迫症的原因人二土会把手机上所有的提醒都简单扫一眼后消除，所以他严格控制手机上App的数量，能用一个都解决的坚决不会留同类型其它的。所以就当他扫一眼天津公安App的提醒希望着赶紧审核不通过就能把这App删掉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审核通过的提醒，他下意识的以为这就是骗点击的套路，但是转念一想：一个公安App好像真这个没必要，难道。。。他有点忐忑的打开了那个App，找到之前的页面，里面三个项目确实显示的都是审核通过。

按照下面的提示流程他需要提交自己的邮寄地址，人家会把调档函发过来，他拿着去档案所在地调档后就可以正式落户。小美似乎也没完全相信，一个劲儿的追问事情的每个细节，最后人二土实在是烦的不行，暴躁的回了一句：

可能是好事多磨，天津收到档案后告知他缺少一份证明资料，还是母亲费力找了当时帮人二土落档案的老同学帮着解决了。下面的事情一切都顺利很多，当人二土拿着又变成纸质的户口返回家里时这段时间的积郁好像一下消散不少，虽然天津的房子还没买，纸质户口还没变成真正的户口本，但是他觉得自己似乎快要做到了跟当年父亲为他做的一样。

“我同事她们也一样提交了，审核没过啊。”小美说出了她问个不停的原因。

“是吗？是不是她们乱填的。”

小美对人二土的态度也好了不少，说他们小区同样办这事的人花了几万办这事，有的最终还没办成，因为学历或者年龄没有达到硬性的要求，

“虽然不挣钱但是也算省了钱，而且为人五五算是办了一件正经事儿。”小美躺在床上看着坐在懒人沙发上的人二土说。

“最开始你那同事是什么学校的？”

“我怎么知道？！就是按照人家要求一步一步来呗，走到哪步算哪步，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嘛。”

摸底考试人五五考了目前为止唯一的一次全班第一，并因此荣升四组小组长，回到家被人二土好一顿调侃。虽然现在小学考试不公布分数和排名，但是人五五和小美是不会屈从于规则的，其他家长好像也特别愿意“配合”，尤其是考试成绩公布后在家长群里活跃的那些。

人二土算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不上班损失的收入，自我安慰的说好像也不是太多，虽然他依旧不知道自己的下一个饭碗在哪，但是他跟小美计划着等明年结婚十年的时候要去照一个纪念照，虽然有些做作，但就是这样了。

“这个事儿我已经出了力啊，而且是主要作用好不好。”人二土说的时候感觉底气特别足：你一个专科生干不了这事儿，审核不通过！

人五五跟众多小学生一样由于疫情的原因在家闷了半年，直到九月初开学的时候才算又一次步入正轨，当然主要的接送还是人二土开着大科来，但是他好像不如第一学期那么脆弱和多愁善感，不需要看着人五五的回头来获得安慰，而人五五确实也没有这样做。

“不知道，好像什么工大，本科。”

“会不会不是什么985、211，人家落户也要看这个？”

疫情期间人二土理所当然跟大家一样被封在家里，除了依旧没工作没收入以外倒是没有其他额外的任何损失，相对比那些无法开工眼睁睁看着赔钱的私营店主他甚至比疫情前在家待的还要心安理得一些。他也庆幸过自己没有一时冲动去租个店面或者投资干个买卖，不过这都要归功于小美的谨慎和英明：她把钱都提前还了房贷，再加上不久前刚还完的车贷和解抵押后新房本上小美的名字，人二土也觉得这钱花的值得，至少可以说他俩这几年算是没白忙活。

“那不知道了，你现在没事自己也抽空看看天津的房子吧，再想想你儿子什么时候过去。”

“房子还是你看吧，你知道我对这个没兴趣，也干不好。”人二土知道这就是小美随便说说，买房这种事什么时候能轮到他出谋划策。

“你可以的，不上班总要干点有用的吧。”

人二土除了思考人生的意义以外还会经常问自己另一个问题：你爱这个世界吗？他想了好久，洗澡的时候想，抽烟的时候想，放空的时候想。。。慢慢的他觉得如果一定是二分法的话他更偏向于不爱，因为他内心最直接的感觉不是爱，这点他是确定的；而要说不爱他也不是很确定，他只是觉得这世界实在是太大太复杂，尤其是形形色色的人组成的现代社会，而他个人的认知和生活可能连这世界的亿万分之一都不到：连了解都谈不上，哪来的勇气说爱或不爱呢？人二土觉得用“习惯”来形容比较准确，对于这个世界就是尽量习惯，别的都谈不上。

在小美的催促下人二土还是下载了天津公安的App，把资料填写好然后上传上去，他真的就是完成小美交给他的“任务”而已，也是由于他自己是亲自去过天津办过落户的事的，而外面代办落户天津的小广告他也没少见，所以在他心里这名额就应该是给那些有“运作”能力的人的，像他这样任何功课都不做肯定没戏，他能做的只是继续当个傻白甜父亲，跟人五五一起嘻嘻哈哈，偶尔耐着性子正经的给他讲点大道理，那是他自以为的人生经验，虽然他自己社会经验和眼界也很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