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是知道的，为夫最疼若儿这孩子，从小到大打一巴掌都舍不得。可眼下，让为夫在大局与若儿之间作出选择，实在是两难之困局。”杜预署说着眉心皱起，刀刻般的纹路满是深藏的忧虑，“终究是两难全啊！到时，怕是为夫唯有以死谢罪了。”

杜夫人一听这话，哪里还受得住，顿时哭得更凶，帕子都湿得能拧出水来，“将军快别说了，将军若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呜呜呜……”

杜预署面色凝肃，“不光是将军府，所有朝中重臣的府邸肯定都会被叛军所围。定远侯造反，却不能杀光所有的朝臣，肯定要留下朝中可用之人。不然他独守着个空无一人的江山有何用？”

“那将军的意思是，定远侯是想拉拢将军？他会不会派睿阳王或者若儿来做说客？”杜夫人虽是妇道人家，却并不糊涂，“将军，无论如何咱们可不能答应，咱们家世代忠良，造反这种抹黑祖宗的事情可做不得！若儿，我们若儿肯定也不会糊涂的，定然是被他们控制住了。”

杜夫人焦急在杜大将军面前走来走去，“五爷联合定远侯造反？怎么会呢？就算陛下派人追捕五爷和若儿，他也不至于联合定远侯造反啊！他就没想过若儿么？这把若儿卷了进去可如何是好？还有，这些叛军如今围着我们将军府是什么意思？”

“那将军是如何打算的？”杜夫人忐忑又担忧地抹着眼泪，小心翼翼地问，“将军一直按兵不动，终是心疼咱们若儿的吧？”

“将军武艺卓群，若想突围而出，想来不是难事，在此按兵不动，也是担心若儿？”杜夫人难掩担忧，“事到如今，将军可有两全之法？既能保住若儿，也能保全忠义？”

杜预署摇了摇头，“这世上忠义且两难全，更遑论既要全了忠义还想保住若儿！拨乱反正，必须调动镇南大军。然眼下镇南大军远在南境，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要本将军的军令传递出去，他们绝对要拿若儿开刀！”

“夫人快别哭了，更别说那些晦气话！”杜预署心中烦乱，耐着性子劝慰着，“如今事情并未到那一步，一切或许会有转机。”

“睿阳王公然与定远侯谋反，此事人尽皆知。若儿当时与睿阳王一并出现在了阵前，想要撇清关系怕是难呐！”杜预署摇头叹气，“就说咱们将军府，虽说与此事并无关系，怕是外面人家依旧难以相信。”

“睿阳王若是能成事，咱们全家肯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狼狈为奸；睿阳王若无法成事，咱们也难逃反贼同党的命运。他们捆住了若儿，就是强行把咱们将军府和他们捆在一起。”

杜夫人哭得根本停不下来，一边哭一边说，“原本就是，若将军有个好歹，我还活着做什么？不如早点去了，一家人在阴间还能齐齐整整。”

“行了行了，你这哭得跟本将军真要死了似的！”杜预署让人给杜夫人换了个帕子，又亲自给她仔细地擦了擦，“动不动就不活了，夫人就真不怕死？”

“怕什么！真要到死的时候，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咱们镇南将军府的人都绝不做缩头乌龟。我只是放心不下若儿……”杜夫人红肿着眼睛说得颇是慷慨激昂，可一提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她就下意识地捏紧了手心的帕子，“照理说年三十是团圆的好日子，谁晓得今年竟会过这么个糟心的年！”

“那……怎可使得！”杜夫人顿时急的落泪，“咱们的若儿，将军，咱们也不能不管若儿啊！”

杜夫人忧心忡忡地长叹一声，也不好再继续过多地细述，“也怪我，若非我从旁撺掇，若儿也不会掉进五爷的坑里。”说到此处杜夫人又忍不住抹起了眼泪，“都是我不好，将军说得对，慈母多败儿，真是我害了若儿。若再因此而连累将军，我怕是万死难辞其咎！”

杜预署不明白自己夫人的话中之意，只道，“夫人不用往自己身上揽责，他们算计若儿，说到底也都是冲着我这个做爹爹的来的。如此说来的话，害了若儿的人，是为夫才对！”

“将军万不要这么说，将军如此说的话，我的罪过就更大了！”杜夫人擦着眼泪，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抢着认错。

这夫妻二人互相抢着认错，可在丞相府那边就全然是另外一副景象。

丞相公孙离自回京了就一直病着，当丞相府被叛军所围之际，正是公孙离病势好转刚刚可以下床的次日。

可当公孙离听到这个消息，气得当场吐出一大口血，又再度躺回了床上，“定远侯反了？还攻陷了宫城？那皇后娘娘呢？”

“皇后娘娘被单独圈禁在宫中，叛军似乎想利用皇后，逼迫退守北门的荣亲王投降。”

“定远侯夫人呢？”公孙离咬着后槽牙继续问，“让她来见为父！她不敢来就让定远侯亲自来，本相倒要看看，他打算把本相这个岳丈如何处置！咳咳咳……”

“丞相不必动气，要注意保重身体。”下人上前替公孙离顺了顺气，劝道，“丞相与定远侯毕竟是翁婿，定远侯无论如何也得顾着二小姐，故而肯定不会为难丞相您的。”

公孙离将药碗摔了出去，忽然大吼一声，“他顾着二小姐？他若当真顾忌着你们二小姐，又怎会让人来围了丞相府！定远侯这匹白眼狼，狼子野心，其心可诛！咳咳咳……滚！让府外的那些人都滚出去！”

“咳咳咳……”公孙离又指指门外，“你们全部都赶紧滚，让公孙芸亲自来见我！”

公孙离再度撵人，他的话不久之后消息传入了定远侯的耳中。

“丞相竟然这么说，那就让夫人去见他一面。”定远侯吩咐着副将，“你亲自去地下城，将夫人接过来，让她与她的娘家人好好见见。”

“是。”

……

宫门处。

守卫见到那令牌，立马让出了一条路来。车上的人急匆匆地问，“侯爷现在何处？快！带我去见侯爷！”

乾穹殿外。

“夫人，侯爷尚在处理要务。请夫人稍候。”

公孙芸急匆匆地说，“什么要务？我要带给侯爷的才是真正的要务！赶紧带路！”

公孙芸再度亮出令牌，“军令如山，见牌如见你们主将。你们一个个竟敢违抗军令么？！”

守卫们默默地退开，主动让出了一条路，“夫人这边请！”

公孙芸闯进殿中之时，定远侯与司马燚的确正在议事。公孙芸边跑边喊，“侯爷，侯爷不好了，出大事了！西垚的人混入了京都，并且盯上了宫城。西垚一直按兵不动，像是在等待其他的援军，以求一击即中！侯爷，咱们辛苦打下的江山可不能让西垚动了歪心思，更不能让西垚坐享让其成！”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殿中司马燚与定远侯都未开口，也并没有打算劝阻。

等公孙芸踏入殿中，并真正看清殿中一切时，她愣住了。

“将军常年镇守边关，偶有回京述职，也都是与陛下短暂相处，自然不晓得陛下这些年的变化。”杜夫人叹了一声，“京中传闻都说，自打伏夫人没了之后，陛下就性情大变，这些年来陛下的越发难以捉摸，远不是将军多年前所认识的陛下了。所幸的是这些年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如若不然，依着陛下那性子，怕是早就……”

“总之我的意思就是，将军也不要因此而影响了判断。陛下喜怒无常，性情不定是真的，当初被有心之人激得想要处置五爷与若儿也是真的。”

“看叛军的攻势，怕是想要在新年之际改朝换代。”杜预署道，“我倒实想看看睿阳王是不是当真有这个野心与实力。”

“五爷的实力？”杜夫人听不懂他的话，“将军这是何意？”

镇南将军府。

“明眼人一看，其实都明白定远侯只是借睿阳王之名举事，实际掌控全局的仍旧是定远侯。可我觉得睿阳王此事绝对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谋划，包括若儿，肯定都早是他计划中的一环。至于他是如何与定远侯联合的，确实令人费解。”

杜预署继续说道，“我与定远侯都是行武出身，如今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全凭着这些年在前线真刀真枪地杀出来的路。定远侯军中功高盖主，遭到陛下忌惮，故而生出反心。可睿阳王究竟为何？”

杜预署顿了顿，继续说，“我自入京听闻了睿阳王与若儿逃狱之事，就倍觉蹊跷。再听闻了陛下当时关押睿阳王与若儿的原因，更是觉得费解。虽说陛下确实有些喜怒无常，但却不至于为了这些事就直接将若儿与睿阳王关入天牢，最后还闹出了逃狱并全国追捕这么大的阵仗。”

杜夫人紧张地抓住了杜预署的手臂，“将军，他们控制若儿就是为了拿捏住将军是不是？他们在忌惮镇南大军！”

杜预署看了看外头阴沉沉的天色，“夫人倒是难得通透。很明显他们将若儿卷进去，就是为了牵制我统领的镇南大军。如果镇南大军在他们根基不稳时援京反扑，对他们是极大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