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僭越了！”秦大福诚惶诚恐的将小小的茶杯拿过去，深吸了一口气……好茶！

不像时下的茶汤浓郁，宋三娘的茶汤清淡的很，白玉的茶杯中飘荡淡绿色的茶汤，清澈透底，可映出人脸。

结果秦观主和官家都回头看他，该看他的人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只得对着前面两人尴尬的笑了笑，暗自咬牙，‘这个宋三娘……这次官家已经给了台阶，亲自来见她……她怎么都不往下下啊？’

赵真对此挑了挑眉，并没有说什么，坐到的宋三娘的正对面，秦大福拖着蒲团，跪坐在官家身后。

宋三娘见他们进来，对着茶几的另一边比了个‘请’，秦大福见她不起身、不行礼，急忙握拳在嘴边咳嗽了几声。

“秦总管，请用！”她对着面前的茶杯比了个‘请’双目古井无波，犹如枯槁老人，无半丝生气。

不是不想帮她，而是真的有心无力，且三娘也给了他离去的理由，留下对她而言未必是什么好事。

“他对你倒是不错！”赵真似假似真的说了一句，拿起她倒的茶，馥郁清新，让人犹入山林竹场，洗肺静心。

如果不是在这种氛围下喝，他一定会闭目享受这茶中的淡然与悠远！

今日秦观主明显想要帮一帮她，让他不禁对这个可以当他女儿的宋三娘多了几分高看之意。

“官家曾经对我也不错！”宋三娘冷淡开口，好似没有注意到秦大福对着自己使眼色使的都快抽筋儿了。

“我曾对你不错……为何你不知感恩？”赵真将茶一饮而尽，见她将茶蓄满，拿在手中摩擦着杯壁，眼睛懒懒散散的盯着她，想从她面上看出一丝端倪。

“你只是对我不错……”宋三娘看着他淡淡的笑了，“可你也对我有大恶……用一个‘不错’换一个‘大恶’……官家若不坐金銮殿，做个商人的话……”

“如何？”赵真感兴趣的接了一句，他年少时也曾幻想过这个问题，他最想做一个仗剑走江湖的侠客！

五仙观历来对官场上的事情都漠不关心，甚至对谁做皇帝也不关心。

“哦？”赵真再次将茶一饮而尽，“别人？你就不怕你身边的别人，一个个莫名消失？你就不怕你的青云商铺被我随便寻个由头查封了？”

他原本不想谈的这么直白露骨，但对面这个只有双十年华的宋三娘……实在是太稳当了些！

如果她没有任何弱点，他又用什么来牵制、拿捏她呢？

“别人？”宋三娘哼笑了一声，“你若说我身边这几个，放心，他们敢留下，自然是把命都给了我。

如果你说的宋青嵘和花家……”她身子微微前倾，语气戏谑，“如果你要做什么……那可真是谢谢了啊！”

“你……”赵真将杯子高高举起，想要摔在地上，却在她冰冷的眼神中收了回来，恨声说道：“青云商铺呢？你和青一一手建立的青云商铺……你也舍得？”

他清晰的看见她眼中闪过那份刻骨的痛楚，心中也微微痛快，只是对面的宋三娘又怎么可能会让他痛快的了。

“自然是舍不得！”宋三娘将手中已经微微冷掉的茶水饮尽，“瑞宁若是没了青云商铺，这天下也便没了瑞宁！”

“你在威胁我！”赵真再也忍不住，直接将白玉的杯子砸在了地上。

许是因为地面是用地板铺陈，杯子在地面上滚了几圈，直接停在了佛像下，并没有碎裂。

“官家刚刚在威胁我吗？”宋三娘睇了一眼还在微微晃动的杯子，重新给自己满上一杯。

“威胁？”赵真冷哼了一声，“你觉得，我做不到？”

只有做不到，才叫做威胁；做得到的，叫据实以告！

“我不觉得官家做不到……”宋三娘淡淡勾起嘴角，“你觉得我是在威胁，想来，应该是觉得我做不到！”

她抬起杯子，再次将茶一饮而尽，缓缓起身，学着他的样子也砸了杯子。

不同的是，她直接将杯子砸在了佛像上，白玉碎成片片飞溅出来，两人都没有躲，秦大福根本就不敢躲！

“官家……可以试试！”宋三娘洁白细长的脖子往前伸了伸，用小小声，却让他们都听的清的音量说：“你放心！瑞宁所有人都会死……你不会的！”

赵真浑身发冷的看着她……这个即便摔了杯子脸上也带着笑容的宋三娘……一个小娘子而已！

当初他也是这样想的！

没想到今天他步步紧逼，竟逼出了这么一个强大又冷静的疯子。

心中虽生出悔意，面上却不露半分，冷着脸甩袖离开，盘算着宋三娘的话有几分真实？

只是他未曾想，他千辛万苦得来的东西，在顷刻间便楼倒屋塌，所有努力都付之东流。

“会的！”宋三娘见官家的眼眸亮了亮，“但你需要支付当初所欠下的军需及利钱，建设楚州所有费用的两倍银钱……在商言商，亏本的买卖我可以做，但也绝不会便宜了别人。”

这种爱的奉献，怕只有傻子才会干！

“必然是个草菅人命的奸商！”

宋三娘语气淡然，好像说的是句极其普通的话，对面也是个极其普通的人。

秦观主看着三娘依旧坐在佛像下煮茶，漆黑的佛像，一身白衣的她藏身在袅袅热气之中，看着不是凡间人，倒像世外仙。

秦大福吓得直接从蒲团上跪到了地上，心说：祖宗啊！你是真不打算活了，是不是？

“呵呵！”赵真冷笑了两声，他未能从宋三娘脸上看出任何表情，好像她只是在心平气和的说着一件与她没有半点儿关系的事情一般。

“我若向你直接要楚州……你会给吗？”他很想知道，如果他直接找上宋三娘，她会是个什么反应？

秦观主有心想要留下来帮帮三娘，但又怕听见什么不该听的，搞得自己难以脱身，也累得五仙观不得安宁，正左右为难之际，三娘开口说了一句：“秦观主，若有打醮后续事宜要处理……请自便吧！”

这逐客一般的话，让他一愣，随后向官家行礼后，迟疑着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