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顺着稳婆的视线，看向那一团血肉的时候，一下子就惊醒了。

回想那天从三娘房里回去，她就看见阿姐坐在自己屋里，桌上放着已经凉掉的中药，旁边站着羊桃，看自己那个表情，简直就是恨铁不成钢！

“二娘子，你又做噩梦了？”羊桃用沾湿的棉巾为她擦汗，“你且宽宽心，大娘子会帮你的！”

已经搬来庄子快一个月了，二娘每天都在服保胎的汤药，闻着特别苦，她总是先要凉凉才肯服用。

一声女子的尖叫响彻夜空，可过去了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除了身边的婢女，就只有田地里的青蛙‘呱呱’的回应她了。

稳婆看了一眼，嫌弃的撇嘴说：‘可惜了！是个男孩儿……’

“啊？”羊桃愣住，“可是要我给你打洗澡水吗？”

宋二娘全身湿透，头发一缕一缕的贴在苍白的脸颊上，这样的她，真的能平安的生下孩子吗？

“二娘，如果你想要这个孩子，你可以跟我说啊！”宋大娘气的直拍桌，“你去找宋三娘，你是怕死的不够快吗？”

太可怕了！

她梦见……梦见自己躺在床上嚎叫，羊桃在一边哭，不认识的婢女正从她身下接走一盆一盆的血水……而她自己……自己正漂浮在上空，看着自己痛苦、看着自己难过、看着自己……生下了一具死婴……

她知道，今天这药二娘是不会喝了！

能拉下脸去求宋三娘，说明她是真的想留下这个孩子。

可这孩子……是坚决不能留的！

“你去打水吧！”宋二娘无力的挥挥手，将头靠在门柱【注1】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平复胸中狂乱的心跳……

还是说，她想借着二娘的手来对付自己？

“她说要与李家退婚，然后送我到庄子上，给我找最好的稳婆，等我生产之后，再回来办及笄之礼。”宋二娘在‘最好的’三个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

阿姐在这里，必然不会按照三娘的方法行事，为了孩子，她谁都不信，只是相比宋三娘，自己阿姐更加可靠一些……

“你与李家不能退亲！”宋大娘想了想，“你若与李家退亲了，等你及笄之后，阿爹即便给你找郎君，只怕也找不到李三郎那般家世、那般模样的了。”

她顿了顿，偷偷瞄了一眼二娘，觉得她似有几分松动，“如果阿爹怕你嫁不出去，给你找个又老又丑的……你该怎么办啊？”

二娘从小心气儿就高，定然不会听阿爹的安排，可已经破败的身子，如何能再嫁个良人？

“我自然是不会嫁的！”宋二娘连李三郎那种庶子都看不上，岂会看上又老又丑的人？

“既然如此，你还不如抓紧李三郎，虽然他身份上差了些，可他今年下场，是最有可能夺状元的人选之一。

他若拔得头筹，你便是状元夫人，届时谁都要高看你一眼呢！”

宋大娘最后加的这把火，生生的将二娘心中的犹豫烧了个干净，听她的安排，来到了庄子上。

宋二娘自己也留了个心眼儿，在走之前，去了趟医馆，详细询问了孕妇应该注意什么，应该吃哪些东西……

所以，即便这里有温泉，她也只是洗洗就上来，羊桃给她打的温泉水，她也从来都不敢在里面泡着。

下人弄的吃食，她也尽量避开了寒凉或者相冲的食物。

每天的保胎药？

她都偷偷的倒在了屋子里的花盆中，没几天，她这就要换一批花。导致她每次去花园散步的时候，园丁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

手伸向自己的腹部，轻柔的抚摸着，‘孩子啊！阿娘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只愿你能平安出生，健康长大，一世顺遂！’

“哐当！”一声，房门从外面踹开，钱嬷嬷宽厚肥胖的身躯出现在门口，几步都到宋二娘面前，话都没说，甩手就是一个巴掌……

“不知好歹的小蹄子！”钱嬷嬷见她从床上爬起来，甩手又给了她一个对称的巴掌印，“给你脸，你不要！既然你那么喜欢别人用强……来人！伺候二娘子用药了！”

她身后上来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一人抓手、一人按脚，另外一个掐着宋二娘的鼻子，生生将滚烫的药灌进了她喉咙里……

做完这些，婆子们将她往床上一甩，退了出去。

“行了……一会儿你就干净了！”钱嬷嬷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我就跟宋大娘说，做事情干脆利落些……羊桃，好生伺候着吧！再有一个月就可以回宋府了。

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都快待长毛了！”

宋二娘嘶哑的喉咙尖叫，与外面的蛙鸣混在一处，在寂静的夜里，听着格外渗人。

几个时辰之后，她的声音渐歇，外面的蛙鸣却依旧继续，与她的节奏出奇的一致，模模糊糊的，听着像‘宋雨桥’三个字……

【注1】古代床上最靠外侧的柱子，我将图片放到群文件中了，如果感兴趣的童鞋可以进群去看哈~~

PS：群号在评论第一条！

阿姐，根本就不配做三娘的对手！

“她打算怎么帮你？”宋大娘皱眉，按照宋三娘那种冷清的性子，一般不会插手她们姐妹间的事情啊！

“我说过了！”宋二娘缓步走回自己的床榻，歪靠在门柱上，神思颓废，“我说过……可你完全不听！”

“那也是你没有说清楚！”宋大娘依旧愤恨的锤桌子，“宋三娘……她怎么说？”

“啊！！！”

宋二娘茫然的抬头看她……是自己没说清楚吗？

“宋三娘到底是怎么和你说的……你倒是说话啊！”宋大娘高声叫嚷，想伸手摇晃二娘的肩膀，想到她现在的体质特殊，此刻已经不能出现任何偏差，讪讪的收回了手。

“三娘说，她能帮我！”宋二娘看着阿姐脸上紧张的神情，心中略略有些看她不起，天天跟三娘对着干，却连对方应对事情的决断都猜不出。

只是，每天晚上她都会被噩梦惊醒，然后呆滞的看向一点，久久之后才晃过神来，再次紧皱眉头的入睡。

“你出去！”宋二娘眼中的缓缓的恢复了光亮，却没有了平日里的神采，看上去有些呆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