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磊尹急忙收了蹄子心里头先将夏下骂了一通，紧接着开始腹诽家里那只小白眼儿狼。想想那天晚上，李磊尹真觉得自己是瞎了狗眼，青楼出来的时候那死孩子还人模狗样细声细语的，一回了宿舍将自个往床上一扔，转眼就化身为狼了他！身上没有一个地方被放过的，上上下下都给舔了遍。让那死孩子停手，他还不愿意，硬是拉着他发泄了两次，大腿都给蹭破了皮了，身上除了露出来的皮肤，没有一处好地儿，还得他大热天儿地还要把自个儿包成粽子样，他能不恨么？！

夏下看着师傅的脸上狰狞的表情，是不是还泛出写红色来，心里可被吓得不轻，这表情他这两天可没少见。也只知道咋整滴，他家少爷吩咐他每日给尚家的公子送礼物，鲜花、头簪、书籍、画卷、玉箫……这些东西一天分三次往尚公子那儿送，每次尚公子瞧见他捧着礼物也是这般狰狞的模样，让他看得忐忑不已……

“我说，你能不能消停会儿？”李磊尹皱着眉头，苍蝇惹得他心烦，这个徒弟也不省心。

夏下挠挠头，师父脾气暴躁要是往常自己将他惹烦了早拿砖头拍了，可是……

如今已是五六月份，天气足够热活了，李磊尹蹲在后山的馒头窑前，等着开窑。这个时候蚊子苍蝇啥的一股脑儿地冒了出来，夏下挽起膀子两眼盯着那窑门不放，时不时跑到观火孔前头，看看那标志性的保温锥倒了没。

“咦，师父，你的手上是咋哩？”夏下抬眼正好看到李磊尹那从袖子里露出来的一段手臂，这上头有好几个红红紫紫的小点儿，在那白色的皮肤上可显眼了。

“师父……饶了我吧，拍死夏下是小，关键是以后就没人让您奴役了啊！！”

“切，臭小子！”李磊尹扔下砖板，指着窑道：“去看看火，今天烧的结晶釉要保温半个时辰，可别弄错了，不然我真一砖头怕死你。”

“那个……师傅，您没啥子事儿吧？”夏下秉着做好徒弟的原则，戳了戳李磊尹因为过于激动而有些颤抖的肩膀，关心地问道。

“恩，别加燃料了，将闸板关小点，保倒九八锥，转成还原焰。”李磊尹抱团坐着，就动嘴皮子指点“江山”，看着自己的爱徒忙活。

夏下忙完后确定了观火孔的火焰已经转成绿色以后，再次回到李磊尹身边。整个烧窑的过程他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就是气氛的转换和把握上还让李磊尹有点不放心。对于这个颇为能干的徒弟，李磊尹还是很喜欢的 ，于是抬起手摸了摸夏下的发顶，以示鼓励。

“什么啊，我能有什么事儿？”李磊尹嘴硬道，瞧见夏下怀疑的神情，更是有些心虚起来，看了看馒头窑，一脚丫子踹了过去，哼哼道：“还不去看你的窑，如果烧出废品来的话，哼，到时候让你拿锤子一个个敲。”

“别别别，师傅您这回可别敲了……呜呜呜上次敲了那么多东西，看得我心疼死啦！”夏下一听立即去看窑炉，一面儿还不忘为那些瓷器的求求情，虽然……估计可能也许是不大有用的。

“瞧你那出息！如果你看到那会儿文革时候的场景，指不定你要去扑街呢。”李磊尹这回说起话来课就没半分开玩笑的意思了，一脸严肃、惋惜、愤怒的神情告诉夏下，他的师傅又要开始讲故事了，而这个故事发生在一个叫中国的地方，时间大多是现代……偶尔还有古代穿插……

“嘿嘿，好嘞……”夏下又往窑炉跑，将木塞子一抽，往观火孔里吐了口口水观察口水的蒸发速度。。“师父已经差不多了。”

“咳咳，他们喜欢冤枉那些知识分子，额……就是读书人，像你们少爷这样的，因为他们有上进心，思维活跃，懂得道理，不会随便受人蛊惑，所以啊，那些人就要打击那些读书人，最后打着打着，变成了打击文化文学……”李磊尹瞅瞅夏下，还好，这孩子没听出啥问题来。

“那跟咱们的瓷器有什么关系呢？”夏下疑惑道。

“还记得中国瓷器最著名的产地在哪儿么？”

“景德镇。”

“对，这文革的影响范围很大，当然也影响到了景德镇，景德镇以陶瓷闻名，千年窑火生生不息，一直燃烧着，一批一批的瓷器，都在景德镇产生，青花瓷、粉彩、古彩、颜色釉、骨灰瓷、玲珑……这些瓷器就是景德镇文化的载体，但是在那些人无知、愚昧，经过了战争的摧残，更是……”李磊尹的声音有些哽咽起来。故事进行到了这里夏下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气氛却压抑了起来。

“夏下，听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么？”

“恩……”

“新中国刚刚建立，那些受到文革影响的人开始毁坏文物，于是在某一天，景德镇的某些人为了表示自己的思想，为了……迎来他们的新生活，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瓷器碎裂的声音，年代越是久远的，越是要拿出来砸，当街摔瓷器，青花瓷梅瓶，双儿壶……数不尽的古董宝贝，不计其数的瓷器，在那一天在他们的产地被当地的百姓砸碎，砸的人不仅不知道心疼，更是拍手叫好……”李磊尹将脸埋在手里，低低地啜泣起来。那些宝贝他都无缘得见，在陶瓷学院求学的那几年，曾经跟着一些人去古窑或者是某些说不出名的犄角旮旯里瓦古瓷片。而挖那些瓷片的大多也是景德镇人……每次一想到这事儿，李磊尹就觉得这世界真是充满了讽刺。

“呜呜呜呜……师父……那些人怎么这样啊，这些东西不都是他们做出来的吗？那么辛苦做出来的，那么漂亮……他们怎么舍得？”

李磊尹拭了拭眼角，摸摸夏下的脑袋，心中笑自己一把年纪了还多愁善感，这都听了多少遍的故事了，怎么还能惹得他心酸呢……不过还好……徒弟哭得比师父惨。

“人呐往往都是这样，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自己拥有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李磊尹在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划过了青那张漂亮耀眼的脸，以及那清冽的声音，心中突突跳了两下，有种庆幸的感觉，却又让他不禁拧起了眉头，这种感情李磊尹不傻，他知道这是危险的警报。

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李磊尹深思了一会儿，呢喃道：“又守不住了么，李磊尹，人可不能那么贱的，已经两次了啊，会很疼的……”

“呜呜……师父……我的心也好疼啊……我心疼……呜呜呜呜”夏下看到师父的动作，哭得更欢了，他跟着师父烧窑有一段时间了，每一次开窑都会有些残次品，师父为了让他能做出更好的东西还特地去打了把小铁锤，将烧毁了东西在窑前砸碎给他看，那种看着自己的劳动产品“付之一锤”的感觉非常不好，心里头可疼了。对待残次品的感觉都这般了，更何况是古董，是艺术品，是精品中的精品呢？！

李磊尹额头上有一小小的十字路口，看到徒弟蹭眼泪的模样又多了几条黑线……鸡同鸭讲莫过于此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咱们这心疼是一个心疼么？！能比么这？

“好了，像什么话，男儿有泪不轻弹啊，再哭，再哭就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守窑！”李磊尹出杀手锏了。

果然夏下肩膀一抖，不过总算不哭了，守窑本来没啥，不过夜里守窑，就挺恐怖的了……谁知道会不会有啥脏东西呢。

“那个……师傅，青公子不过来么？”天色渐渐暗下来，夏下终于想起今天又一整天没有见到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少年。

“额……我也不知道啊。”李磊尹被一问心中也烦了起来，宁钢就要来书院了，所以这几天他都在赶货，仔细想起来……自从那天之后，好像……真的跟青疏远了不少，明明住在一屋子里头，却老是见不着面儿，烧窑本来为了保险起见，也应该让青来帮忙的，可是李磊尹却没在书院里找到那个熊孩子，这人到底去哪里了？这是在忙些啥呢？难道吃醋了为了那个女人？李磊尹将事儿想了一通……还是没想懂。自己都躺平了让他上下其手，帮助消毒了，再说他对女人没兴趣，青也是知道的，那还有啥好吃醋的？？

夏下有些心虚地看了看一脸担忧的李磊尹，一脸有话要说却不大好说的模样。

李磊尹嘴角抽了抽，夏下的动作太明显了，让他不发现都难：“夏下，你是不是知道点儿啥？”

“额……”夏下的眼睛乱飘了几下，最后看了看李磊尹，道：“我今天中午出门的时候看见了青公子了……”

李磊尹挑眉，“然后呢？”

“造反运动？？”夏下很好奇，造反咋都能这么光明正大啊？

李磊尹皱皱眉，徒弟啥都好就是讲故事的时候太过于积极，喜欢在中间插入，发表些不该有的意见。要知道，他生长在二十一世纪，那些文革的事儿都已经距离他很遥远了，除了陶瓷那部分，其他的文革始末他可没啥深入研究的兴趣，见徒弟好奇心上来，急忙瞪眼，将那些可能出现的奇怪问题掐死在萌芽状态。

李磊尹看徒弟一脸求知欲的模样，笑道：“你去加点燃料，我估计要烧到明天才能烧好哩。待会儿就给你讲故事。”

李磊尹虽然脾气不大好，不过在教徒弟的时候还是很有责任心的，夏下的人品也禁住了他的考验，这孩子是真心喜欢这份事业，所以让他教起来也更加来劲儿。

第四十四章

夏下有了动力，动作利索了几分，没一会儿就蹭到李磊尹边儿上，师傅肚子里全是故事，乱七八糟的，都更瓷器有关系而且全是他从没听过的可好玩儿了。

徒弟扑闪扑闪的眼睛让李磊尹有些愧疚，心想：等一下可别哭了才好啊……不过那一点愧疚很快就被李磊尹的报复心理给取代了，徒弟让师傅没面子，那就是犯上，不教训可不行！

“在革命战争取得胜利之后，中国经历一段很坎坷的岁月，中国人把那段时间叫做文革，那时候的皇帝叫做毛泽东，他的皇后名叫江青，红颜祸水啊，祸国殃民莫过于此了！”李磊尹尽量用这个时代人能听得懂的话来叙述故事，“皇帝老了，所以江青和其他四个大臣想要把持朝政，他们手下有一只红卫兵，他们喊着‘造反有理’的口号，鼓动那些无知的老百姓进行造反运动……”

“师父，您这是咋了，怎么看着有些不高兴？”

李磊尹斜瞪了夏下一眼，抡起屁股边上的砖板儿就要往下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