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眼神一闪，眼中微波流转，似有泪珠涌动：“悠悠乖，你子归哥哥这些日子功课繁忙，我没带他出来。”

“这样啊……”女童眼中难掩失望，可还是乖巧地跟女子道谢，直到——

“这你就不懂了吧？委屈还是要受的，只要性命无碍，能平安活到十五岁及笄就行了。”右边那个说道，“等着吧，相府一定会派人来接的。”。

“知道了头儿，她们走远了，咱赶紧跟上吧，若是挨打受了伤，咱也好送点药过去。”左边那个一边说，一边利索地从树上跳了下来。

右边那个“哦”了一声点点头，“也是，苏大小姐是苏家的嫡长女，苏相怎么舍得让她受委屈？淑妃娘娘不是也说过，苏相视她如命，让咱们千万好生护着吗？”

“谢谢玉卿姨！”女童欢呼着捧住了那个盒子，抬头又问：“子归哥哥呢？他怎么没来？上次离开的时候，他说过要来给我庆祝六岁生辰的，这桂花糕，我要留着跟他一起吃。”

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来到这里，别人是看不到她的。

看着二人一前一后地追着慧心她们走远，苏倾城心中一阵酸涩，原来，她曾经被这么多人暗中相护，原来，她欠了这么多的人情……

她吃下女子亲手喂给的那一口桂花糕，忽然吐出了一口鲜血，然后缓缓地倒在了女子怀中。

苏倾城坚定了心中的信念，便开始在周围寻找起回去的路，然而，还没等离开那棵刚才藏身的大树，她眼前的景色忽然一转，原本山花烂漫的春季变成了漫天飞雪的冬天。

“……悠悠，今日是你六岁的生辰，玉卿姨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桂花糕。”山上的草棚下，温婉美丽的女子笑盈盈地递到女童手中一个盒子。

“玉卿姨，我肚子疼……”女孩脸色苍白，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在女子的怀中疼得发抖。

女子热泪盈眶，拥紧了怀中瘦小的身子：“悠悠乖，不怕，一会就好了，啊？”

“有玉卿姨在，悠悠不怕……”女孩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倔强地忍着疼痛。

苏倾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幸好，她来到这个似梦非梦的世界走了这么一遭，幸好，她爹还活着，淑妃也还活着，幸好，她还能来得及报答他们。

“母妃，为什么？为什么您要杀了悠悠！您说过要跟儿臣一起等着她及笄的！”从来不曾忤逆过女子的少年对着女子歇斯底里地大喊。

女子冷了脸，缓缓地站起了身：“住口！她一个山野村姑，如何能入得了我皇室的门！”

“玉卿姨……”女童的神志已经濒临涣散，她不解地看向女子，“子归哥哥为何会说……说你要……杀我？”

“都说了不要叫我玉卿姨！”女子忍着泪狠下心来对着女童大吼。

女童被吼得打了个哆嗦，想到女子刚才说的话，她往少年怀里缩了缩身子，然后怯怯地开口：“……姑姑，您别杀我！……我保证不会跟任何人提起您……您和子归哥哥的事情，求您别杀我……”

“悠悠，悠悠！”少年抱紧了女童，天妒人怨的俊美小脸上已是泪流满面，“对不起，我来晚了……”

“子归哥哥……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女童伸出手去，紧紧抓住了少年的胳膊。

少年瘦弱的身体因为伤心和怨恨而剧烈地抖动着，他“呜呜”地努力压制着哭声，脸上却早已经泪流成河。

女童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用尽最后力气伸出手去，给少年擦去了脸上的泪：“……子归哥哥，别哭……悠悠，不疼，真的……不疼……不……”

终于，彻底没了声息。

“啊！——”少年抱紧了怀中的女童，苍凉悲愤的呐喊声响彻了山谷。

“为什么？为什么！——”少年朝着女子大声嘶吼着。

“来人！——”女子沉声唤道。

“娘娘！”两名黑衣人从天而降，恭敬地跪在了女子面前。

“立刻将二皇子带回宫去，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准他迈出承恩宫一步！”女子冷冷地吩咐道。

“是！——”两名男子答应了一声，一左一右上前来钳住了少年。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回宫！不要！”少年挣扎着，胳膊几近脱臼，可是却丝毫撼动不了分毫。

二人架着少年离开，少年嘶吼着回过头，女童小小的尸身静静地躺在雪地上，孤零零的，一如几年前他初见她一般……

“悠悠——悠悠——悠……”少年凄凉的嘶吼久久在山谷中回荡，忽然间，他“噗”地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只余下呼啸的北风和雪地里绽开的点点红梅。

“二皇子！”

“宸儿！”

……

“子归哥哥，不要啊！——”看着软软倒在地上的夜幽宸，身为旁观者站在一边的苏倾城心中一阵剧痛，心中对夜幽宸的牵挂让她忘记了这或许只是一个梦。

顾不得依旧呼啸的北风，她惊慌失措地朝着夜幽宸跑了过去。

然而，任凭她如何努力迈动双脚，身子却一动也不能动。

又是一个呼吸的功夫，眼前的景象再次发生了变化，一幕幕场景在她四周飞速地旋转，晃得她头晕眼花，她看到了战场上以一敌百冲锋陷阵的夜幽宸，看到了身中数箭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夜幽宸，看到了虽然被封王却脸上再无一丝笑意的夜幽宸……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逐渐变得冷血，变得沉默寡言，直到那次中毒，成了压到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捡回一条命的他，成了众人口中谈之色变的吸血恶魔……

苏倾城心中一痛，不知道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子归哥哥……子归哥哥……”她轻声呢喃着，试图朝着那一幕幕场景中的夜幽宸伸出手去，好抚平他紧皱的眉心，然而……

“倾城……倾城……”熟悉的低沉嗓音忽然自天际传来，有人用微凉的指尖轻轻擦去了自己脸上的泪花。

苏倾城心中一喜，是夜幽宸，是她的子归哥哥！

“子归哥哥！”她大喊了一声，猛然睁开了双眼。

少年顾不得倒在雪地上被自己视若珍宝的伙伴，他哭喊着朝着女子和女童跑了过来：“母妃，不要——悠悠！——”

看着蜷缩在女子怀中的女童，他“啊”地一声猛地推开了女子，然后将女童抱了起来。

“悠悠，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叫我姑姑吧……”女子哭红了双眼，“我对不起你的娘亲，护不了你，担不起你的这一声玉卿姨……”

“玉卿姨，您说的话……悠悠听不懂，悠悠不疼，您别哭……别哭了……”女童伸出手去，想要给女子擦掉脸上的泪珠，可是腹中剧烈的疼痛却让她难以伸手。

只见左边那个人摇了摇头：“淑妃娘娘吩咐过，说除非是遇上了性命关天的大事，否则不许咱们出手，再说了，她不是说还有相府的人也在暗中保护着苏大小姐吗？”

“悠悠，好孩子，忘了吧，忘了你的子归哥哥，忘了玉卿姨，好好做你的一尘，好好做苏砚的女儿……没有人能斗得过他们的，玉卿姨没用，保护不了你……”看着女童难受的样子，女子哭得肝肠寸断，“忘了吧，都忘了吧……”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背上的少年大声呼喊着，眼眶通红，睚眦欲裂：“母妃！悠悠！——驾！——”

胯下的长途跋涉的骏马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发出生命中最后一声长嘶，然后彻底地瘫跪在了雪地上，缓缓倒了下去。

他的落脚地，就在苏倾城的身边，然而，他却对近在咫尺的苏倾城视而不见。

苏倾城皱着眉头想了想，轻轻动了动脚步站在了那名男子的面前，然后伸手在那名男子脸前挥了挥，那男子的眼睛却眨也不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