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筱歪着脑袋，眼神里满是关心。

“在这干站着太傻啦！长生，带我去走一走，好不好。”筱筱扯着自己的衣角，开口时尽是期待。

筱筱点点头，跟在长生身后，轻轻走出病房。

这时，刚才查房的护士，在完成巡视一层楼后，又路过此处，扬着笑脸，同长生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也对！

医院啊，是个神奇的地方，明明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却硬得拆成四十八小时使用，恨没有分身术。

“说起来，以前，怎么没见你来看他呢？”护士一边询问，一边思考。

这是朋友。

“噗嗤。”护士捂着嘴笑出声，露出八卦的眼色，借口有安排，懂事离开。

“你忘了，手术太多，比较忙。”长生不动声色地递出理由。

“辛苦了。”护士点点头，深有同感。

“想去哪里？”

“唔，我想想。”

好像是第一次光天化日来医院哩！

护士记得，刚刚长生是这么说的。

“当然啊！”

“好吧，是太平间。”

“妈呀！”

“都说了，你肯定不会愿意去的。”

“那你也不能吓我呀！”筱筱原地起跳，作出狠狠拍打长生脑门的动作——当然，在下手的瞬间，她收回了力道。

“你就是故意的！”

“长生！你什么时候学坏了！”

“你你你！你离我远一点！”

筱筱是真的被吓到了。说话时，也就不自觉地提高声音。

没想到——

其他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声震惊，短时间内，大伙儿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转头看向这里。

“不，不好意思。”筱筱赶紧道歉，又是弯腰又是鞠躬。

都怪你！

太可恶了！

筱筱狠狠地瞪了长生一眼，哼了一声，扭头后一屁股坐在长板凳上。

“生气了？”长生跟着坐下。

“没有！”

“真的没有？”

“当然没有！”筱筱一声高过一声。

“跟你开个玩笑嘛，没想到，某人胆子这么小。”

“我我我，我才不小呢！”筱筱又转回脑袋，用夸张的手势，比划出理想中的胆量，“喏，你看，有这么大！”

“好啦，不带你去太平间，我带你去别处吧。”

“去哪儿？”在长生的微笑里，筱筱似乎读出四个字：前方高能。下意识地，筱筱提高了警觉。

“跟我来吧。”

行——吧。

筱筱一边答应，一边顺着门缝，朝病房里偷瞥了一眼。

害！明暗与兰璎的交流还挺愉快嘛，莫非，是在借故叙旧吗？看样子，他俩还得再聊好一会儿呢！

闲着也是闲着。

不如跟着走走。

长生在前带路，筱筱放轻脚步，跟在身后。

前方拐了个弯。

下了层楼。

继续下了层楼。

又顺着走廊朝前走了一小会儿。

待眼前出现一大块空地时，长生才停住了脚步，转身，扣住筱筱的胳膊，“到了。”

这——

这里是——

空地不大，在容纳七八张双人长椅后，剩下的空间并不多。筱筱与长生并肩站在门口，也稍显拥挤。

但是——

靠近左手边的长椅上，正坐着一对年迈的老夫妻。满头白发的妻子，正一勺、一勺地给丈夫喂食。

丈夫机械性的张嘴、又吞咽，但他目光呆滞，空洞得似乎只知道看向远方。

“你，你多吃点。”

“饱，饱了。”

长生叹了一口气，“这是许老，那是许老的老伴。许老有阿尔茨海默病，也就是你们说的老年痴呆。”

“已经整整两年了。”

“他的老伴就这么坚持着，日复一日。”

有皮球滚落在许老腿边，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小男孩，“嘿嘿”地笑着跑过来。“我的，这是我的。”

“喏，给你。”

“坏人，你抢我的皮球。”许老的老伴明明是好心，没想到，小男孩一点儿也不领情，反而推锅。

甚至作势，想要伸手打人。

“对不起，对不起。”就在巴掌即将落向对方时，有另一只手，按住了小男孩。是他的妈妈。

“我家孩子，这里有点问题，不太懂事。”

“你们，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长生走上前，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这是阿东，他有21-三体综合征，也就是唐氏综合征。”

啊？

“医生，你来了。”许老的老伴与阿东的母亲，异口同声地向长生打了个招呼。

“他们怎么样？”

“哎，还是老样子。”许老的老伴率先叹了口气，但随后，脸上露出不知名的幸福，“但他还认识我，这就够了。”

“他啊，还是不听话。”阿东的母亲笑了笑，在无奈背后，却藏着一丝希望，“但他是我的孩子，一直是。”

“马哥呢，怎么今天没见他。”

“他给媳妇儿买花去了。”阿东的母亲替不在场的马哥回答道，“听说，今天是他媳妇的生日。”

“哦？”

“是啊，我也听说了。”许老的老伴点点头。

“花，买花，买……买花。”许老也跟着点头。

“马哥和他媳妇是青梅竹马。只是，半年前，他媳妇得了肝癌晚期。”长生转身，向筱筱解释道。

他的眼神有微微晃动。

像极了此刻微微波动的心情。

“都说医院冷血无情。可是，这里啊——”长生抬头，迎向日光，“这里，也有最真挚的感情。”

就像，明暗对娟子那般。

哪怕全世界都遗忘了你，哪怕全世界都不记得你的存在。

可我不会。

我会一直记得。

坚定而又执着，至死不渝。

筱筱吸了吸鼻子。

往前一步，主动伸手，抱住长生。

“喂，你是故意的吧？”

哼。

不对。

你就是故意的！

故意煽情——

可是，我喜欢这样的你。

“快说！”

“真的要说我吗？”

正好，趁长生有时间，我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有没有天台！有没有花园！有没有在别处见不到的特别场所？”

长生低头，靠近筱筱的耳畔，像是提醒，“我们出去等吧，让他们单独聊会儿。”

“没有天台，没有花园，但是嘛，特别场所是有的。”

“是什么！”

“我想，你大概不会愿意去。”长生笑而不语，将答案故意按住不说的他，仿佛吊着筱筱的胃口。

“嗨，司徒医生，又见面了。”护士想起了他的名字。

“真巧。”长生回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