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要有自知之明的。

只是现在陵王府的路子眼见着是走不通了，那么她在池家立时就会变成一枚弃子，得赶紧掉头想办法谋另外的出路了。

“嘘。你不要命了？别胡说……”

两人端着精致的茶点匆匆往前院的正厅去。

“谁说不是呢？想来是那位小陵王甚是中意咱们二姑娘的。”另一个附和，“不过那位小王爷的风评不好……”

既然已经知道了池家对她的态度，她都死过一次了，当是不会那么想不开，还要自不量力的与他们死磕，她更不会为了和池芳抢风头而毁了自己……

谢景昭昨晚的话说得不甚清楚，她又怀疑自己把戏演砸已经惹他嫌恶了，一开始丫鬟说陵太妃登门给池芳说亲，她还抱着点儿期许别是丫鬟传错话了。

可是家里人人都这么说，那就肯定不能是谣传了。

不是跟池芳置气，也不是为了谢景昭，实在只是因为她自己此时的处境堪忧。

那位太妃娘娘此时就在她家前厅坐着呢。

池芮心中略堵。

她眸色不禁一黯，脸上虽然表现得不明显，但神情也显而易见带了几分懊恼。

新裁的裙子，大家闺秀穿的，裙摆遮过脚踝，只露出下面弓头绣鞋的鞋尖儿。

池芮分了点儿神，加上还没穿惯这锦绣华服，转身时一脚踩到裙摆，好在及时扶了身边的丫鬟一把才没有狼狈摔倒。

毕竟——

她穿在身上，再配上一副花容月貌，俏生生的往那一站，虽然神态举止略差了些，但是那张脸就是天生的门面招牌，至少是叫姿容逊色许多的池菲嫉恨交加，心里极不舒服。

她纵然看不上池芮，却也不得不承认——

容貌生得好就是得天独厚的优势，这么一打扮，眼前的池芮就和前两天刚回来时判若两人了。

池芮其实不喜欢这衣裙上面的小心机和这个颜色，她生平没穿过什么好衣裳，但是这个年纪的姑娘，心思又活泛，还是喜欢直来直往鲜艳些的款式和颜色。

池芮胸脯一挺，“你说我穿这衣裳不好看？我刚回来，懂什么呢？料子款式都是母亲定的。”

池菲脸色微微一白。

柳氏虽然很容易讨好，但毕竟不是她生母，这些年她为了讨好那女人可谓如履薄冰，事事力求周到，谨小慎微的。

池芮这是在挑拨！

但是这丫头是个刺儿头，疯子，做事不计后果的。

池芮冲她挑了挑眉，说着就要朝她走过来。

池菲一慌，就唯恐她又冲上来和自己动手，毕竟是有前车之鉴的。

这丫头不知轻重，不管名声，她却不能，尤其现在家里还有客人在呢，这要是姐妹大打出手闹到厅上去……

“厅上有贵客，而且人家又不是冲着妹妹来的，劝你识相点儿，自己回房藏起来吧。”池菲鼓足了气势撂下两句话。

话虽然说得挺硬气，却是话音才落便想转身跑了。

她拿这话刺激池芮，想着她不知天高地厚，一会儿直接跑去厅上，那便是自己找死了。

池芮一点也不想去厅上出丑，但她又手痒想揍池菲了。

刚想说话，小路后面就

传来一个姑娘清脆的笑声:“真有意思，你们池家的姑娘平时都是这么聊天的吗？”

池芮两姐妹齐刷刷循声望去。

便看见一个年纪瞧着十四五岁，梳着个高马尾，又穿了身改小了的男袍大步朝这边走来的姑娘。

那姑娘生得很清秀，一双凤眼，眉细黑而长，配上她这一身打扮，就更显得英气爽利。

但是一个姑娘家，穿成这样不伦不类的。

池芮刚回来没几天，池家的人她也认不全，池菲戒备的上下打量她，很快确定:“你……是王府过来的侍女吗？”

脸上表情已经恢复了温婉柔和，莫名的端庄起来。

那姑娘笑眯眯的，似乎也没有针对谁的意思，灵动的眼睛眨了眨:“是啊，我是陵王府的，请问贵府花厅怎么走？”

她望向池菲。

她穿成这样，王府那样的人家，有几个会点功夫的婢女很正常。

池菲不会自己抛头露面去厅上惹嫡母不快，但是王府的人，哪怕是太妃身边的婢女，她送个便宜人情总是没错的，便指了身边的碧云:“你给客人引路过去吧，我还要去厨房帮母亲看看茶水。”

没了碧云在身边，她落了单就更怕池芮这疯丫头找麻烦了，吩咐完自己就趁着这会儿有人在场匆忙的走了。

池芮也想走了，那穿的不伦不类的姑娘突然又看向她身边的丫鬟:“能借个地方我方便一下吗？最好是……干净点儿。”

她脸上有点不好意思。

府里下人方便的地方臭气熏天，不太讲究。

又不是什么大事，池芮倒是愿意行个方便的，颔首道:“你要是不嫌得多走两步，就跟我去我院子吧。”

“好。”姑娘痛快的点点头。

碧云也挺怵自家这位三姑娘的，她主子都溜了，她见这姑娘又黏上池芮主仆，立刻就也自觉的退了:“三姑娘，那奴婢就先回我们姑娘身边伺候了。”

一溜烟的追着池菲离开的方向也跑了。

池芮带着那姑娘也转身往后院的方向走，走了没两步那姑娘又扯她袖子。

池芮回头看她。

她便捂着肚子又是不好意思的笑笑，指了指池芮身上的衣裙:“你这……太慢了，我内急，要么你在后面慢慢走，让你的婢女先带我

去吧？”

池芮:……

这要求虽然莽撞，但她说话挺爽快直接的。

池芮也可有可无，低头看看自己这身裙子。

若是她自己的话，她指定抱着裙摆就跑了，现在当着外人的面，仪态多少也要顾着，就也没多想的点点头，对身边丫鬟道:“那你先带她去吧。”

池家的人势力，王府的客人，哪怕是太妃的婢女她也知道下人会好生招待的，倒也不担心会因此惹上麻烦。

“是。”那丫鬟被她绑过也恐吓过，脸上半点不悦也不敢表现出来。

待到她俩走后，池芮也稍稍松了口气，看看左右无人，她稍稍弯身将裙摆提了提，刚抱在怀里想往前跑一跑，忽听得身后那条小路上又有脚步声。

匆忙回头看了眼。

谢景昭人高腿长，这时候已经跨进视野里，弄得她想将裙摆放下都没来得及。

而谢景昭那耳力也是惊人，池芮在这边折腾裙摆时，花园里这些小路都太窄了，她总蹭到旁边灌木的树枝，谢景昭也是听见这边有人……

不期然一侧目，就看她穿着一身洁白如雪的衣裙，一大坨裙摆抱在怀里，里面裤子的裤腿都露到膝盖了。

池芮与他四目相对，又是瞬间尴尬了。

她觉得自己和谢景昭可能命里八字不合，总是在他面前暴露丑态。

谢景昭脚步顿了一下，隔着一小段距离冷声斥她:“把裙摆放下。”

池芮一个哆嗦，立刻缩手。

层层叠叠的裙摆瞬间垂落。

她微垂着脑袋，跟个做错事的小媳妇似的，也不好意思再与他正面对视了。

谢景昭看了她两眼。

她这么站着不动时，配上这一身，娴静优雅，其实忽略掉截然不同的神态，与池芳已经有九成像了。他之前见池芳，觉得她静如处子的姿态极是赏心悦目，可是现在眼前明明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画面，他就是觉得这身衣裳穿在这丫头身上看得人莫名难受不协调。

这会儿他急着去前厅，也没工夫搭理她，就冷着脸继续往前走去。

池芮本来且有些尴尬着呢，再一抬头，突见他已经走了……

再想想昨晚的事……

池家指定不肯把池芳嫁给他，她就唯恐一会儿两家当场谈崩，他在气头上再把自己给卖了。

她心里一紧张，就连忙又抱起裙摆追上去:“小王爷……”

谢景昭没想到她敢在这花园里公然追着自己跑。

他止步回头，见她又把裙摆抱怀里了，顿时又是脸色一沉。

“小王爷。”池芮瞧见他目光的落点，听话的连忙又放下裙摆，然后才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抬起眼睛看向他:“昨天晚上的事……您可千万别说出去。”

明摆着话里带刺，暗讽的厉害。

池芮这身衣裳就是今早柳氏才给她的，新赶制出来的，是照着池芳的喜好裁的，素雅端庄的颜色，在细节处做些女孩子都会喜欢的小用心。

“噗……”刚好也躲在小路另一边的一丛花木后头的池菲见状，当即嘲笑出声。

她也是听了陵太妃登门提亲的消息才赶着出来打听的，两个姑娘都是从后院偷溜出来的，不敢直接闯去厅上，但是往同一个方向走这里的小花园是必经之路，方才又为了躲避路过

“这位太妃娘娘身子骨儿不大硬朗，素日里陵王府极少设宴，她也鲜少有出门应酬的，如今为了求娶咱们家姑娘，这半月之内都两次亲自登门了。”园子里往来送茶水的婢女一边忙碌一边低声议论。

的婢女就分别找花丛藏起来了。

池芮被她一笑，蓦然是有几分惊着了。

匆忙拢了拢裙摆抬头，就见池菲眼神讥诮，笑吟吟的盯着她身上打量:“三妹妹这身段儿确实不及二妹妹，这衣裳是母亲特意为你裁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二妹妹借给你的呢。”

池芮是在屋里试衣裳的时候突然听了消息才跑出来的。

不是她就这么沉不住气，实在是此事关乎她生死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