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何参，从今晨到现在，只有一个，昨日有两个，前日有一个。”

徐万金看了看城中的人流，略一估量，十个行人中近半数是成年男性。

几个士兵在城门边来回巡逻，一张桌子上摆放着笔墨纸砚。

士兵背靠城墙，端坐在桌子前方，桌子另一侧空荡荡，了无人迹。

征兵处，告示是按照事先商量的内容誊写的。

士兵瞄了一眼宣纸，又确定了一番，确实只有一个名字。

士兵看到一身洁白的徐万金，立马起身相迎。

听说军中有个料事如神的参军，应当就是面前这位。

战火都已经烧到眉毛了，这些行人依然毫无知觉的游走在城内。

徐万金牵着马匹，走到城墙边。

“不过是谬赞罢了，今日有几个报名的？近日的报名情况怎么样？”

“你可知是何原因？”

徐万金叹了口气，赏银已经提到最高了，应征的人数却寥寥无几。

每日只有一两个报名的人，何时能达到程将军要求的五万新兵。

“何参军，久仰大名，多亏了您，我们才能顽强抵抗这么长时间。”

士兵放低了声音，面色十分认真。

“何参，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尽说无妨。”

“这百姓连温饱都解决不了，哪里有那时间和精力去从军啊。”

“嗯，倒是有几分道理。你说的这些，我会想些委婉的措辞，然后呈给程将军。你叫什么名字？”

“回参军的话，我叫何明白。”

“很好，征兵结束后，你直接去吉将军那里报到，他会给你安排一个好的职位。”

赵若雪跟在徐万金身后，什么话都没说，静静的聆听着，脑海中一个想法一闪而过。

宝州与源市相比，除了地势更高一些，没有什么差别。

徐万金和赵若雪骑着大马在城中绕了一圈，正要迅速返回河市，道路中间突然出现一个妇人。

妇人怀里抱着一个病弱的孩子，跪在道面。

双手泛着通红，口中哀嚎。

“求求大人们，我的孩子快要不行了。”

“你应该去找你们的郡守或者是医生，治病救人不是我们的职责。”

徐万金急着回去复命，没有多余的时间耽搁。

战争带来的贫困与疾病，徐万金看的太多了。

一个孩子的生命，和一个国家的命运相比，孰轻孰重呢。

不过，倒也没那么严重。

徐万金说这话的时候，故意转头看了赵若雪一眼。

据徐万金所知，赵若雪因为有个神医弟弟，所以身上有很多疗效极佳的药物。

赵若雪心神凛了凛，看着徐万金抛过来的眼神，抽了抽嘴角，这是把问题交给自己了。

赵若雪观察孩子周身，嘴唇青紫，面色苍白，破洞的衣服下是溃烂的冻疮。

“这是寒症，给他多喝些热水。我这有瓶治疗冻伤的药，一日服用两次。”

赵若雪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然后扔到妇人怀里。

“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在衣袖上擦了擦，袖边因为潮湿和寒冷，冻结了一层寒霜。

妇人抱着孩子，将脑袋撞在地面上，磕了三个结结实实的响头，然后退去了。

前面就是宝州的城门，两个人放慢了速度，出了城门。

“那孩子好像就剩一口气了，所以我才没理那妇人，你那药好使吗？”

徐万金凑近赵若雪，声音徐徐，带着遗憾与不相信。

“我也不知道，祝福他们吧。”

赵若雪说完之后，冷哼了一声，快马加鞭，将徐万金远远落在后面。

冬日昼短夜长，眼看着天色渐暗，宝州距离河市还有好一段距离。

两个人如果继续拖拖拉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抵达营帐。

以徐万金参谋的身份，在营帐外面呆的时间越长，危险越大。

徐万金看着远去的身影，也轻轻哼了一声。

紧接着声音温柔，对白灵悄悄说到，“马儿快跑。”

白灵好似能听懂人话一般，迅速的飞奔。

马蹄踩踏在厚厚的积雪中，扬起一阵阵冰凉的雪花。

白灵身形像是箭矢一般，迅速在地面上跳跃飞驰。

不一会的时间，就追上了前方的赵若雪和黄地。

白灵赶上黄地的脚程，便大声的呼哧了一句，好像十分自豪的模样，高高昂着马头。

黄地依然一脸冷漠，好像嫌弃着世界上的一切，避开白灵的接近。

赵若雪没有扬起马鞭，黄地就鼓足了劲，向前方冲了出去。

两只马一前一后，竟然比拼了起来。

黑夜降临，最后一抹残阳褪去。

晚霞将云朵染成彩色，落下的雪花，好似也变得五颜六色，在空气中欢腾跳跃。

两个人到达营帐，便下了马。

一个士兵远远跑来，刚想接过来两个人手中的缰绳。

徐万金将手掌立起，表示拒绝。

“你带着赵若熟悉熟悉马圈，这两只马匹的饲养，以后就交给他了。”

徐万金能看出赵若雪对马匹的喜爱，在这残酷荒凉的边疆，可能没有什么比动物更通人性了。

“赵若，你跟着这位士兵去马圈。一会儿，自己回营帐休息，我去程将军那一趟。”

“是，何参。”

赵若雪牵着两匹马儿，声音恢复日常的清冷肃穆。

黄地脸拉的好长，却不得不和白灵紧紧挨在一起，向着马圈走去。

主营帐内，所有的将军都已经各自回去休息。

程将军站在沙盘前面，一个人摆弄着旗帜方块，神色有些凝重。

徐万金轻声唤道，“程将军。”

“何参，走这一遭辛苦了，可有何发现？”

“回程将军的话，源市每日平均有一个百姓应征入伍，与五万士兵的数量相差巨大。据一个名叫何明白的登记士兵反映，百姓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温饱问题。”

徐万金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事无巨细，汇报给程将军。

“另外，我带着护卫从宝州离开的时候，遇到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冻伤的孩子。源市与宝州两座城池的白粥都是按照将军吩咐，照常分发。”

“百姓缺什么，就给他们什么。”

程将军坐在桌边，秃了的头顶好像越发明亮了，像是桌旁照耀的烛火。

“我也正有此意，所以征兵告示要如何改动呢？”

程将军若有所思，既然银两吸引不了百姓的视线，那就将告示全部改成吃的。

“告示上重新改动，凡是入伍的百姓，每人分发两件棉服，家人可得一斤白米。军营的伙食也标明，每日三餐白粥加馒头，外加一荤一素。”

徐万金点点头，表示赞同。

“百姓识字的不多，在告示末端画一只鸡腿，会更有吸引力。”

脑海中，赵若雪胸前水墨一般的竹柏，霎时浮现，徐万金接着提议到。

“好主意，此计妙，还是何参你啊谋事周全，就按照你说的画。”

“可是我们只剩下五百担粮食，恐怕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程将军将手掌伸出，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加上对新兵的承诺，这些粮食吃不了几日。

“让他们拿着朝廷拨的银两，就近购置粮草，在源市和宝州周围未受战火侵袭的城池。其他的，我们接下来再想办法。”

“前面是施粥的地方，按照程将军的命令，早中晚各分发一次。”

徐万金点点头，心中有了算计。

“属下不知。”

士兵摇摇头，惆怅般叹了口气。

徐万金与赵若雪两个人骑着马，将源市与宝州都跑了一趟。

日头高高挂在天空中，空气依然冷冽，雪花飘飘洒洒，落了满地。

人群朝着一个方向慢慢汇聚，身上打着补丁的百姓，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

“他们都往一个方向去，这是要做什么？”

看来不是士兵懈怠的原因，为什么百姓都不愿意参军入伍呢？

一个月600铜板，在军营中已经属于很高的犒劳了。